说来也奇怪,韦镇天嘴里读到借字诀时,明明指头就按在令字第二画上,可想再回笔画中间那一点,手指如若灌铅,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法……这个字他没有出口,满腔的浊气在胸中憋得无比难受,只差三笔,就能知道是不能以印鉴指物施法了。
韦镇天又往楼梯轻轻踏上一步,不料小腿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楼梯台阶之间,同时,肚子也咕咕的响了几声。
这种感觉何其熟悉,整整一上午,韦镇天都在与这种难受的感觉为伍——肚子又饿了。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手指不听使唤的真正原因,饿得整个人都软了,还怎么能流畅的写字?
刚才八盆八碗的餸菜,外加十二三斤的白米饭,难道不是吃下肚子,而是别的人代替吃了?
普通人肚子里塞下这种分量的食物,不当场撑死,也要有三两天不想进食,怎么可能半小时不到就又饿了?
绝不可能因为这身体天生就是个大饭桶,难道是……
韦镇天盘算着这几次使用印鉴后的身体反应,心中忽然明了:每使用一次印鉴,就会巨量消耗体能。
饭后使用了一次,让八仙桌和那群碗碟变成妖怪,这一次憋气临摹,估计是将刚才吃下的食物提前消耗殆尽,这才手酸脚软,移动艰难。
换句话说,就是饱餐一顿产生的能量,仅够使用印鉴两次,甚至更少。
耳边传来隋克讥讽的笑声:“吓尿裤子了吧,扑街仔,放你去找楼上相好,都吓得没脚力爬上楼,还不快快献上宝虫,佛爷心里一高兴,兴许能饶你不死。”
韦镇天充耳不闻,放翻那头陀,逃出生天,这笔买卖必需一锤定音,不然绝没有再大吃一顿,补充体力的机会。
听对方的话,将虫子送过去求活路?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估计头陀自己都不会信,如果这虫子真藏有永生的秘密,在场的人一个都活不了,不来个灭杀满门,怕那头陀觉都睡不安稳,梦里都担心有人找上门抢夺。
想通这一步,韦镇天咬紧牙关,拼尽全身气力,暗将最后一个法字念出,指头疾书,令字最后三画一笔呵成。
随即抬头喊道:“芊芊,你先走,顺便放风出去,虫子是这头陀抢的,顺带找人过来帮我报仇啊。”
隋克喋喋怪笑:“兔崽子,看你土里土气的一副泥腿子模样,想不到脑瓜转得倒快,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很好,却是晚了一步,她走了,你以为我就不敢杀你?”
话音未落,二楼一道箭影闪出,如同一只浑身带着电光的白色飞鸟,啄向隋克脑门。
倪莜芊这一箭有备而发,那只飞鸟由数十张白色符纸堆叠而成,头上冠喙当符头,通身翅羽为符胆,脚爪尾羽作符脚,合成一张庞大而有序的符纸,破空而来,铿然有声。
倪莜芊在栏杆边俏然而立:“姐夫,既然一起来,那就一起走。”
韦镇天心中着急:这傻妞,漂亮话说得倒是轻松,见势不妙,就要想办法应对,什么一起来一起走,当那头陀是假人吧?我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人帮手,而你杀出去,带回来找场子的帮手想必不会太差吧?
不过,她这么说,为什么心里就泛起一股甜甜的,暖暖的滋味,回味起来,还很舒服呢?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滋味?
隋克鞭锏并起立在身前,和飞鸟化成的巨符一撞,电环四射,四溅的火花照亮了堂内每一处空间,如同置身于烟花丛中,异常夺目。
倪莜芊指尖在弓弦出一拨:“丁甲神符,破!”
鸟符随即漫天飞散,化成无数支箭簇,四面八方袭向隋克。
隋克暴喝:“不动明王,法驾护身!”
箭落如雨,呲呲作响,瞬间将隋克插成了大刺猬的模样。
韦镇天看到呆了,这是生平头一次真正见到术法互斗,只看得目眩心驰,咋舌不已。
是赢了,还是输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看不出个结果,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倪莜芊,只见她脸上依然平静,略微上翘的嘴角还保持着一抹天生的笑容,但额头的汗珠隐约可见。
只听箭圈中隋克突然长声怪笑,无数符箭纷纷坠落,还没碰到地面,就化成了无数粉尘,散在风中。
他全身衣裤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小孔,那一层箭簇,只是碰到了他的皮肤,却不能再进一步,将他刺各对穿。
隋克得意非常:“小妞,看不出你娇滴滴一个小美人,道心很稳啊,如果刚才不管不顾的转头就跑,怯于应战,心中存了畏惧退避这一处破绽,境界却是永难再进了。”
韦镇天愕然,趋吉避凶难道不是人的本能吗?遇强不避算什么道术?
倪莜芊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隋克又说:“小妞,看你如此造诣,我倒还想破一破你的心境,不如这样,给你个选择,是先杀你,还是先杀这泥腿子,自己挑吧。”
“我姐夫不过是一普通凡人,你身为术士而杀凡人,就不怕天谴?”
隋克闻言又大笑:“缺了一魂两魄的泥腿子,原以为他是有什么大能耐的鬼妖,如今看来,不就是个傻戆呆子吗?老掌柜,杀了他,我们之间的账就清了。”
两人斗法时一直趴在地上的老掌柜闻言,这才直起身,从绑腿里扽出一柄七寸匕首:“哎,小克,这就对了,我们之间谁跟谁,用得着分那么清吗?这事既然这么棘手,我义不容辞的替你办了。”
说着,眼光贼溜溜的瞟了眼二楼的倪莜芊,又扫了下软倒在楼梯间的韦镇天,这才整了整皱成一团的衣领,踮着脚尖,大模大样的向韦镇天走去。
韦镇天此时略微后悔,要是刚才两人斗法时趁机使用印诀,而不是咋舌旁观,结果会不会就完全不同了?
怪只怪经验不足,扑捉不到稍纵即逝的机会,不过话说回来,来到这世界不过七八小时,在高手斗法瞬息间反应不过来,也没什么好自责的吧?
下次如果还有这机会,看我不在你这个扑街后面捅上一刀,趁人之危,背后补刀,落井下石,暗箭伤人,那是阿叔我生平最喜欢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