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认路,顺着那股混杂着浓郁香辛料的烧烤味,韦镇天一路小跑,迅速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在一处门口大得可容纳五辆牛车进出的楼宇前停下了脚步。
楼前的朱红门户向内开着,只见门前立着两座大理石雕像,和一般镇楼压邪的石狮石兽不同,这是两座宫装打扮的素女雕像,婷婷玉立,眉梢含春,偏又斯文端庄,正襟长袖,裙摆当风,令人浮想蹁跹。
上悬一横匾,铁划银钩书着三个斗大的金字:花月楼。
韦镇天理也不理门里门外的人来人往,径直抬脚,一步跨过门槛。
两个歪嘴斜头的青衣小厮从里面迅速迎出,刚想说话,就被韦镇天往一手一个往两边一推,腾腾腾的退开几步,让出身后一条大道来。
韦镇天直往内门闯:“好酒好菜,尽管招呼,阿叔饿了。”
人饿得发了狠,那声势劲头就是不一样,韦镇天目中闪精光,脚底踩风云,虽然一身乡下庄稼人打扮,却自然而然涌出一股虎虎生风的摄人气势。
一个青衣小厮不敢怠慢,低声下气的问:“客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认得,花月楼。”
“花月楼并非酒楼食肆,不卖酒食,只赏风月。”
“赏你卤味!”
“客官请自重。”
“重你老窦!”
两句话一出,那俩小厮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如此做派之人,一是不通世事的愣头青,一是大有来头的商贾达人,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人。
不管横看竖看,韦镇天就像第一种。
一个小厮捋起衣袖,就想老拳相向,被另一个人挽住胳膊,低声耳语:“今日情况非比寻常,看清楚再做打算,搞不好此人乃是高官子弟,乔装打扮前来耍乐,以免被认得出来,家中长辈脸面不好过。”
“就算是皇亲国戚,不懂规矩就想逛青楼?五钱银子的进门利是都没派,难不成当我们兄弟俩是免费的门僮不成?”
前一个接着说:“你就没点眼力,你看跟在他后面的那文静书生,一派儒雅打扮,端的是风流倜傥,连这种人都要当跟班,我看这莽汉来头不小。”
韦镇天径直往前走,理都不理身后的议论。
“那眼下怎么办?”
“你留在这,我去引路,如果是豪客,伺候好了,少不了一份丰厚赏钱,如果真是混吃骗喝的浑人,等里面那帮如狼似虎的护卫把他们打将出来,你我兄弟再上去补个三拳两脚泄愤不迟。”
两人拿定主意,一人匆匆赶到韦镇天前面,掐着笑脸当先引路。
花月楼是座五层木楼,占地约五十亩,红砖碧瓦,雕梁画栋,光是一楼中庭就有千多平方,假山池塘,流水淙淙,左右两处回廊,廊内厢房比邻,数不胜数。
韦镇天看着楼前停着一辆接一辆的牛车,开玩笑似的问:“为什么旁边停了那么多牛车,你们今晚是不是要开很多席全牛宴?”
“贵客有所不知,舍下今晚点花魁,这些牛车之中,装载的都是客人运来的财货宝贝,古玩玉器,捧合心水清倌人的场,以博美人芳心。”
倪莜芊插嘴问:“既然是赏风月的所在,为何要这么多的钱财来搏什么心?”
小厮赔笑回答答:“这位贵客,观你气宇轩昂,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俊雅非凡,以相貌而论,不用钱去博取姑娘的芳心,那也是可以的。两位,这边请。”
边说边将两人引入廊中一间厢房内。
倪莜芊更疑惑了:“这不用钱,怎么搏啊?”
小厮笑得更贱了:“自然是蜜语甜言,有心有手,气大活好。”
倪莜芊紧紧追问:“怎个大,怎个好法?”
“如果贵客有意,不妨点上几位姑娘,验证一番?就不知道两位是否有相熟的,或者固定的品味,或者特别喜欢哪一味,先说出来,容小的先代为筛选。”
韦镇天一把拉过倪莜芊的手:“我们吃我们的,管旁人做什么。”
这么清纯一位小姑娘,再问下去,纯真的心灵就要蒙尘了。
那青楼里司客的小厮那是何等眼力劲,眼光从两人牵着的手上一掠而过:“原来两位是断袖之好,真是人生何处不风雅,不打紧,不点姑娘也不打紧,舍下也可代为安排其它耍乐项目。”
倪莜芊再怎么清纯,断袖之好总是听得明白的,今天,她是第二次被人这么说了。
第一次被说兔哥的时候她就想发飙,这一次,竟然有人敢面对面,清楚明白的说自己是断袖之好,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抬手一拳砸在小厮脸上。
小厮哎哟一声,捂着脸:“你怎么打人啊,打人不打脸,我这脸可是要混饭吃的,你赔!”
韦镇天冷哼:“一拳五两,受不受?”
小厮闻言,也不捂住被打红的眼眶了,一抹眼角的泪花,把脸凑了过去:“受你!贵客,要不要多来几下?”
韦镇天对着倪莜芊一使眼色:“兄弟,上!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有气尽管出就是了。”
倪莜芊迟疑着问:“当真?”
小厮心口拍得山响:“珍珠都没这么真!贵客,就请放马过来,小的受得住!”
倪莜芊更不说话,上去噼里啪啦,没头没脑一通乱造,声势好不威猛。
“十两!十五两!二十两……三十两……四十!”
待那小厮喊到八十两时,倪莜芊终于直起腰板,长吁出一口气,只觉通体舒畅,畅快淋漓,一天下来受的郁闷气,全都发泄个一干二净。
“贵客,诚惠八十两……”
韦镇天拍了拍小厮的肩膀,看着他那张肿成了猪头一般的脸蛋:“放心,赏钱少不了你的,先来桌最贵的,吃饱喝足,结账时一并给了。”
“好咧,两位公子暂且宽座,我这就去安排酒席,要不要点一曲琵琶或者古琴陪膳?”
韦镇天装模作样,一副老手作态:“也好,来个懂尺八的,吹什么呢,就来个一根紫竹直苗苗吧!”
小厮抚着脸,大惊失色:“公子,这难度未免太高,寒舍没有这一曲备选啊。”
韦镇天满脸怒容:“在我们那边,小学里八九岁的孩童就会吹,到你这里就成高难度了?你们的歌姬是不是路边找来的,素质这么水?算了算了,随便来个吧。”
小厮这才松了一口气,哈着腰从厢房倒退出来,暗想:“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公子果然是个中好手,边吃花酒还边要一根紫竹直苗苗?未免也太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