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
夏漓站在齐婉身前，面无表情的对其说道。
或许是故意，阴玉镣铐在她手中摇晃起来，发出不同于普通金铁的清脆碰撞声。
“......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
齐婉抿唇一笑，也不抗拒。
一边说话一边将双腕平平伸出，任由对方锁住。无视脸上血迹的话，她看上去仿佛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人如其名，温婉怡人。
但。
笙笙是不会上当的，前一刻对方挑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而且这齐婉心思颇深，不同于向伊、齐茗两人......其说的每句话她都得小心，或许是试探，或许有其他的目的。
譬如这句‘不怕我’，表面上仿佛随口一问，用的也是很平常的寒暄口吻，实际上并没那么简单......
——哼！在试探我修为吗？
不怕。
即是无惧。
如果面对一个随后就能拍死你的敌人，即使再勇敢的人也只能做到战胜恐惧，而非无所畏惧。
无惧，源于自身的强大！
齐婉问完那句话后就一直盯着笙笙眼睛，想要从细微的反应中看出端倪......
如果对方真的不怕她，并非强装镇定......那就意味着，方笙笙在面对她这样的一品武者时相当有信心。
要么是修为相当，要么是修为略低但武技高超！
除此二者，别无其他。
‘喀嚓’一声响......
女人光洁白皙的玉腕，被一双冰冷的镣铐扣住。
“怕？”
“被阴玉镣铐锁住后，你们武者便如没了爪牙的猛兽，我为什么要怕？”
夏漓初时没有接话。
待擒住那只柔软的小手，动作麻利地锁好镣铐后，才一脸轻松的回答。答完以后，又俯下身子将脚镣也给戴好。
同时心中也略松口气。
——还以为被她看穿了呢，结果虚惊一场。
——这样子的话，就代表她感知未能超越我。
看不穿虚实才会试探，一清二楚就不会说这般拐弯抹角了......也即是说对方也不肯定她现在是二品武者。
一套上锁流程走完，心情不错的笙笙拉了拉手上的牵引铁链，仿佛很久以前在小区遛狗那样。
“我们该回去咯~！”
“......大姐姐，放风时间结束了”
“你——！”
齐婉瞪了笙笙一眼，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心底的情绪。
恼怒。
对方戏谑的口吻，以及潜藏的含义让齐婉有些恼了......换作一般的阴魂她自不理会，如此说无非是在嫌恶轻贱，往后有机会杀了便是。
但方笙笙极有可能是异种。
异种阴魂都有一个特性——它们仍将自己视为【人】。
而且......
对人的这份认同，比大多数真正的人类都高！某些胆怯软弱的人，受到阴魂迫害后很可能就立场转移，彻底叛变了。
但阴魂异种死也不会！
所以说......
方笙笙刚刚那句话并无轻贱她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种调戏。
这才让她心中生恼。
“原以为你名门贵女出身，必是知书达礼，口吐芬芳。”
齐家，一直都是西州名门。
齐婉在见到笙笙的第一眼，就看出其生前定然出身不俗。再加上后来发现笙笙是异种，修为很可能不低。
那会起，心里已将她视作同层次的人了。
若非如此。
也不会半试探半故意的透露出程倩一事......
“......不成想你却如市井之辈，竟用那等暗喻污我。”
夏漓自以为遛狗牵绳的动作做得隐晦，不料齐婉心思敏锐，还是给察觉到了。
她也有点尴尬，可脸皮终究是城墙倒拐级别。
眨了眨眼，假装羞涩道。
“哪里哪里。”
“笙笙家世代以务农为生，贫困潦倒不识礼数，大姐姐可看走眼了。”
齐婉闻言，并不接话。
只用冷冷的目光望着夏漓......
——什么世代务农，不识礼数。
对方真是满嘴鬼话！
就凭那一身气质，没个十多年的豪富生活也养不出来。更别提有意无意间的颐气指使，那只有经常使唤人的主子才会有。
对方不接话，笙笙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两人沉默不语走回那条通往奴区的长道。
护卫队将铁门关死，所有的光亮与喧哗都被隔绝在另一端的世界。
暗道中，竟有片刻的寂静与安宁......
“你昨日与我妹妹说了什么，她似乎想保护你？”
笙笙一边带着齐婉回奴区，趁着安静，一边心中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便当此时。
一个略冷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想来对方还未消气......
但这一回，可真就冤枉她了。
少女皱起眉头，昨日她本来没打算跟齐茗多沟通，毕竟关系陌生说多了反被警惕。可齐茗倒是主动跑来，送到她手板心。
——这事能赖她？
“与我无关。”
笙笙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是她自话自说地跑来护我周全，我半句话也没接。”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顺水推舟，为了今后好从齐茗口中套情报。
齐婉不好糊弄、老头一看就阅历颇丰，恐难接触。
侍女小六应该会知无不言。
不过。
这么多年过去也说不准了，还得找机会试探一番才稳。另外夏六在二品奴区，她总不能有事没事跨区，绝对会引人怀疑的！
想来想去......
还是齐家小妹妹好骗又方便呀。
“方笙笙我警告你，少算计我妹妹。”
经过昨日留心观察与今天的短暂接触，齐婉已经确定夏漓绝不简单。其实力难测不说......心思深沉，不下于程倩等百年老阴魂。
“......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啊咧？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夏漓毫不在意对方威胁，自顾自往前走着，全把警告当耳旁风。
齐婉是武者奴隶，她是奴区看护。
除非对方想受重罚，否则不会轻易动手，何况其跟程倩似乎有什么交易，想来要杀第十魂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杀的......
况且。
即便齐婉发飙，她夏漓也无惧。
谁压制谁还不一定呢，别看她低了一品！
“阴魂嫉恨生者，故而厌弃人类。”
“......本质上，其实是它们意识到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重新拥有鲜活生命，骨子里的一种深深自卑导致。”
“但阴魂中有一者例外，其仍将自己视为【人】。”
夏漓散漫轻松的脚步渐渐凝滞，她越走越慢。
只因对方的话，带给她难以想象的震惊。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这种心态，天不知地不知，唯有她本人清楚......
作为见多识广的穿越者，她清楚一个东西与所有同类都不同时，将面临什么样的际遇与危机！
“此阴魂，称为‘异种’。”
“但凡出现，历来被全族所不容！”
笙笙悚然一惊。
果然，被她猜中了......
自己这样的，和其他阴魂全然不同，即使触碰最克制阴魂的阳石都没有感觉的......暴露出来，绝对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哦？”
少女停步转身。
用一片坦然的目光，望向齐婉。
“原来我们阴魂中，竟有此等异种怪胎。如此亲近你们人类，的确当诛。”
“别装了方笙笙，你......就是阴魂中的异种！”
暗道内的气氛，有一片刻的凝滞。
仿佛冰原上凛冽的冰风，带着刺骨的冷意与窒息。
是一刹那，又仿佛过了很久......
笙笙沉下的小脸上，忽然展露出一抹微笑。
“齐家大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从我十年前得到一种能辨别异种阴魂气息的秘法说起。”
“是吗？”
“不错。”
语毕。
无光的暗道内，两双眼瞳直直对视。一者淡定，一者凌冽......
恍惚间。
杀机犹若闪电，划过少女澄澈的眸子。
“......你要清楚，齐婉。此刻我杀你如杀一雉。”
良久。
清如莺歌的声音自笙笙檀口而出。但如此美妙的音色，却用来诉说血腥的话语。
是的，夏漓不可能让一个知晓自己最大秘密的人活着。
她已决定干掉齐婉，但还未想好如何处理后续。不过正如她所言，此刻阴玉镣铐锁住的对方，如拿俎下鱼肉......
不知哪来的勇气威胁她？
正是因为这一点疑惑，才让笙笙没有立刻出手。
“我自然清楚。”
女人面对杀机毕露的夏漓，依旧面色从容。
“不过......方笙笙，你忘了么？”
“我身怀重宝，死后不必韫阴，即成阴魂。若你无摄魂之能，那么今日之事不需三个时辰，定教天下阴魂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