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
如同被什么东西撕裂般，痛苦蔓延至身体各个角落。
旺盛充盈的气血愈发衰弱，等到完全平息下来的那一刻，恐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这一次，我可能......
——会死。
剧烈的疼痛中，四周的人与景物都渐渐暗沉下来。
这一战，胜了！
齐茗却丝毫没法开心。
最关键的一刻，她拼着断肢之险打杀了那名一品阴魂，才终于奠定胜势。否则，现在连痛苦也感受不到了。
‘嘭’的一下。
她感觉自己背部撞到一块坚硬的板子......
她知道。
这是看护将自己扔到了木板车上。
不知为何，今日方笙笙没有来，所以领她们七人入场的是二品奴区的张姓看护。这人也是女阴魂，但动作要比方笙笙粗暴太多......
刚刚如果是后者的话，绝对放得很轻，会顾及她们的伤势。
这一点齐茗非常确定。
不止是她，奴区的大多数武者都心知肚明......魂在做，人在看。并非医治好了一些人，又或许是将谁谁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便能得到大伙的认可。
关键在与。
态度！
方笙笙的目光与所有阴魂都不一样。
其实奴区里那些有见识的武者，都已在暗中怀疑对方身份，或许是那......
当然啦。
即便真的是，大家也将心照不宣。
说出去反而害了对方。
——运气好差。
——方笙笙不在，我却受了如此重伤，今日恐怕......
这一刻的齐茗有些害怕。
想到自己难逃一死，她骨头深处都打起寒颤。她看到张看护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三条断肢，想堆垃圾一样叠在了板车前端。
这一幕，更是令她心惶。
——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齐茗无声呐喊。
她经历的战斗不少，受过伤也流过血，却始终能保持昂扬战意......以前，她认为自己是无惧生死的、
但，直到此刻......
受到前所未有重创，真正濒临死亡的一刻，她才明白一个道理。
勇气克制恐惧。
却未曾消除。
如果能继续活下去，谁又愿意离开呢？从这个连生存都异常艰难的，该死的世界里。
板车的轱辘声在幽暗长道内格外清晰，气力随着鲜血流失而渐渐微弱。
齐茗突然想到一件事......
在方笙笙成为看护以前，除非战后力竭以外，被推上板车的伤者都少有挺过去的。
一念至此，她心更悬。
但齐茗并未放弃希望，她要撑到方笙笙到来。
对方医术超绝，应该能为她重续断肢......的吧。
——总之，不可以放弃！
她想起了姐姐。
对方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她们姐妹俩会全须全尾地回到定禹城。
她还想起了书院的一位师兄，那是她年少慕艾的对象，目似朗星眉似剑锋，英俊又潇洒......那年她要是不追着姐姐出城，应该会在三日后赴师兄的约。
其实。
她知道师兄也是有情的。
互诉衷肠后，她与他定能鸳鸯双栖蝶双飞，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念及昔日种种，心中未曾忘怀的牵挂......
齐茗感觉流失的气力突然回复了些，等她从思绪里醒转，已是在奴区牢门前停下了。
再之后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她神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全凭一股对姐姐和师兄这两个心底最重要之人的执念，才咬牙坚持下来。
终于。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喊方看护。
但齐茗已经看不见周遭一切了，浑噩得分不清是幻还是真。
“啊，原来是真的......”
直到笙笙将两滴明烬水引入齐茗体内，坚持到极限的女子才如此想道。
随即。
就陷入了不知会持续多久的黑暗。
......
“啪嗒！”
“啪嗒！”
几滴水珠，不断打在齐茗额心、眼皮、唇角以及脸上的任意位置。
她的意识渐渐回归......
第一时间，还有些不清楚状况。
她以为是下雨了。但那‘雨水’温热，有一滴刚巧落在唇边下意识抿了抿，有种说不出的甘甜滋味。
而后。
一股暖流在她四肢百骸流转，这让齐茗突然清醒。
——我感受到四肢的存在了！
——我......我好啦？！
刹那间，她心头狂喜。
却又有些患得患失，立刻要抬起之前断臂确认一番。
“你干嘛？别胡乱发力！”
可就在齐茗起念的同时。
一声清越的呵斥在她耳边响起。
“......给我安静躺好，才刚刚接上你想再次断掉吗？我可是没有余力了。”
那声音带着难言的疲惫。
齐茗突然意识到对方是谁，之前自己终于坚持到对方赶来，此刻果然获救！另外，不仅仅是保住了性命，连身体残缺的厄难也安然渡过啦！
——神医。
——方笙笙生前定是最有天赋的神医，可惜这该死的世道让她早夭，否则名声定要传遍整个西州......不！要千古留名！
并未介意对方刚刚的呵斥，怀着发自内心的感激，齐茗缓缓睁开眼。
初始视线还模糊......
对方跪坐在她头顶后方位置，平伸双手，按压住她左右肩部的两大气穴，一股股暖流在那里徘徊回荡。
对方正在运功巩固断臂处伤口，难怪刚刚不让她胡乱动弹。
随着视野清晰，感知进一步回归。
齐茗才发现自己是仰靠在一处略显绵软之处，不必多言......自是对方的膝腿上。除了自家姐姐以外，齐茗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贴得那么近。
意识到自己正以膝为枕靠着对方后，她心神一紧，很有些不适应。
幸好。
方笙笙是女子，还是医者。这才让齐茗的紧张与不适逐渐消失，慢慢放松下来。
经过这么一惊，女人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于此同时。
她也弄清楚之前那滴在脸上的温热水滴，究竟是什么啦。
原来。
是汗呀！
方笙笙正闭着眼，运功时表情极为严肃。
其臻首微垂，她一睁眼刚好看见对方过分苍白的脸色......以及，空中不断坠下的雨珠。
汗，如雨下。
对方紧锁着眉头，似乎格外吃力。
她见方笙笙医治过很多人，但从未像此刻这般辛苦过。
她应该非常感动的，见此一幕只要还有一丝良知的人，都应该心怀感激。
但是......
齐茗没有！
不仅没有，连最开始的感念都忘到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
她的心思前所未有之纯粹，近乎到达非想非非想的玄奇妙境......她看见了一幅画，画中有仙。
那是人间不该有的绝景。
无法用言语去描绘倾诉的至美！
她的心不受控制，在这已经停滞静止的无声世界里......
怦然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