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眨巴下了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尽管从向伊口中听到过好几次苏真的名字，她也清楚这两人仇隙颇深......是你砍过我脑袋，我也惦记着还一刀的死敌关系。
但。
说实话，苏真离笙笙还是比较遥远的。
即使这次离城大计，都跟对方没有直接的关联，最多是利用对方发给各部阴将的通行文书，好顺利行过城门关。
四方城关上，都留有城主的魂识印记。
如若没有通行文书，魂识印记会立刻将此次城门异常开启的状况，反馈给城主......
笙笙是人性阴魂，她的致幻能力虽强。
却也不是真正的瞒天过海。
修为超过第一境的武者，除非心神恍惚才能致幻。而像苏真这样的宗师武者，她根本无能迷幻对方。
“苏真怎会认识我？”
少女凝眉望向美阴魂。
她到了吕府就深居简出，等到两城大战后，为谋出城之机才在练兵场-吕府，两点一线走动。
对方堂堂城主，继三凶时代过后，西州赫赫有名四大阴魂首领之一......
按理来说。
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笙笙这样的无名小卒！
“......我的傻妹妹。”
向伊摇了摇头，迎来的目光尽是宠溺。
“你不知苏真，苏真却知你。”
“早在一百年前，她就注意到妹妹啦......”
见笙笙瞪大双眼，满脸不信。
向伊的表情也重新严肃起来，她并未信口开河。
“在我‘木人游魂’遁入三号坑的第五年，约莫西州混乱第30年，妹妹是否醒过一次。”
少女心中暗惊。
这是她死后第一次苏醒。
初醒时‘滴答滴答’阴气冷凝后的水声犹在耳，那除了点点青绿微光，尽是幽暗无垠的陌生静谧环境......
她仍未忘记。
不过。
因为游魂阶段的无意识，那会的笙笙也不知自己在坑中待了多久。
能清楚年份时间，还是结合后来的一批批阴兵招募反过来推算的。
她以为自己在三号韫阴之地经历的种种，天不知地不知，唯独她自己晓得......却不曾想，向伊竟然一清二楚！
念及于此。
笙笙下意识戒备起来。
但想到对方连爱慕这样的情绪，都出现过一次剧烈波动，想来也不会害自己，勉强值得信任吧......
“是。”
她盯着美阴魂的眼睛，缓缓点头。
这一次事关宗师武者兼仁王城城主苏真，不能不让笙笙谨慎小心。她需要对方口中的信息，这是向伊之前不曾提到过的。
“之后妹妹时而清醒，时而困睡，但对坑中阴气的吸纳从未断过。是吗？”
一想到当时整个韫阴坑的能量，卷成巨大的漩涡，源源不断流入笙笙魂体的场景。即使此刻恢复了吕芝见闻的向伊，都仍是暗暗称奇......
不过她倒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嘛。
方笙笙有，她自己也有。
“是。”
“而后引来监管韫阴坑的阴兵注意，它们上报了统领，最终又报给更上层的阴将，对吗？”
“对！”
笙笙点头承认。
这几波是她当年最危险的时刻，只要被其中任何一环觉察到异样源头就是她，那么绝对祸福难料......
即使不遭殃，明烬壶能不能吸饱激活还得两说。
而宝贝壶不激活，自然也就没有她此刻一品巅峰的武道成就！
“不过那阴将本事不行，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无功而返。”
说到这里。
笙笙也有些得意......那时候开始，她人性异种的天赋就逐渐显露啦。超高的精神力，不仅能强化感知，更加能隐藏自我回避他人查探。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次来的就是张阴将。
也是笙笙出坑后会被划到其部下的中年阴将，实力比吕蔓弱一个小境界，在四阴将里排第二。
正因刚出坑的阴兵脸上都要被‘盖章’的缘故。
她才冒着巨大风险，踩上吕蔓这块一次性跷跷板！
这些事笙笙可都没忘。
所以她挺讨厌那个张阴将的，接连两次让自己遇险。
说真的，也不是笙笙小心眼啊......她自觉端庄温柔、胸怀宽广。不过要是有机会，她会把张阴将剁成渣的。
“哎~。”
“......当日妹妹应付完阴将后，便睡了过去。却不知两个时辰后，苏真亲自入坑查看。”
“啊！”
笙笙大惊。
她就说那次张阴将探查后，再醒来三号坑就被城主下令特殊待遇了。还以为是自己隐藏的好，那苏城主又蠢得很，竟以为这里会有绝世阴魂诞生。
却不料......
“姐姐，那姓苏的真的找到我了？”
少女有点慌。
对方若真的发现她是异样源头，还愿意往三号坑里疯狂砸阴玉，就耐人寻味啦。要知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餐......越是丰盛，吃进去后吐出的也就越多！
苏真用巨量阴玉把笙笙供养出来，出坑后又不立刻找上她。
对方意欲何为，实在居心叵测。
“嗯。”
向伊的肯定，摘走了少女最后一丝侥幸。
但她还想垂死挣扎......
“姐姐为何如此肯定，宛若亲眼所见。会不会没看清楚，只是根据如今情形的推测。”
笙笙知道向伊的‘木人游魂’跟自己一个坑。
毕竟六十年前，对方就是从三号坑里走出来的嘛。
但三号坑那么大，即使两人有缘离得近，却也不能那么清楚吧......搞得就像是在站她旁边一样。
“因为我一直都在妹妹旁边。”
“不可能！我左右两侧的游魂来来去去好多批，要是你一直都在我肯定会注意到。”
笙笙警觉的很。
真有游魂跟她一样当留级生，她怎能不起疑？
“真的不可能吗？”
向伊似笑非笑。
屑阴魂脸色一怔。
突然想到她自己有诸般伪装隐匿手段，难不成别人就不许有？‘木人’连苏真这样的宗师武者感念都未能察觉，何况是当时的她？
“好笙笙......”
见对方表情恍然，向伊知其已明了。
“在走出阴坑之前，姐姐可一直在你身旁从未离开半步呢。”
正因为跟方笙笙待得太近，其周遭阴气的量极低，才让向伊晋升阴魂的时间从十年拖到四十年，而且之后的修行也受影响，导致吕芝意识的苏醒大大延迟。
不过即便如此。
再来一次的话，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惜木人游魂晋升成阴魂后，吕芝意识陷入沉睡。那段与妹妹朝夕相伴的记忆，被新生的向伊遗忘。”
“变为游魂阶段的无意识空白。”
“否则，我一眼就能认出妹妹！”
如此说时，向伊也感叹两人之间的缘分。
“当然啦......”
“即便往昔的记忆化作空白，姐姐仍然记得妹妹的眼。”
向伊最迷恋那双桃花眼。
那年，在苏真化去方笙笙脸上轻雾的瞬间，她就彻底迷醉在最美的眸光中不可自拔。
所以阴兵招募完两人同乘一车，方笙笙主动凑近后。
她就一直觉得对方的眼睛有问题，明明不该如此平庸，应是此世最美之物才对！
想着她们的初遇，向伊心头又酥又甜。
情思愈发纤柔。
她越过铁牢栏杆紧紧抓住笙笙的手。若非还要顾忌许多，她真想立刻撕开囚牢，拥抱心爱的人儿。
“笙笙你知道吗？”
“......我们早已相遇，只是彼此不知。”
美阴魂动情地说道。
她凝望着对方的脸，仿佛幽暗的地牢都生出无限光明。不止是光，还有天籁之声萦绕耳畔，仿佛庆贺着她们命中注定的因缘。
若因缘成姻缘。
那就最好不过啦......
向伊仿佛喝下千盅酒，一时迷醉桃源深处，不知归途。
——原来如此。
少女的心情却不像对方那般惬意美妙，反而绷紧心弦，又冷静无比。
听完向伊所述种种。
得知苏真竟然化开过自己的轻雾伪装，令向、苏二人都得见真颜后......笙笙的心情又怎么美妙得起来？
——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眼看着就要脱离仁王城，并跟齐茗、吕蔓、向伊这三个看到过自己真容的女子彻底说拜拜了。
却突然冒出个苏城主！
这厮实力恐怖，所谋叵测。最关键的是自己就在对方地盘上......
真的让笙笙不紧张都不行啊。
“姐姐。”
“自出坑这半年，那苏真始终不曾找过我，即使一面也未曾见。你说她会不会心高气傲，对妹妹并无所图？”
“呵......”
向伊闻言轻笑一声。
她清楚笙笙不是天真的人，所以这样想只是因为苏真太强，而下意识选择逃避不愿直面危机。
“姓苏的一直有派人监视你，这点姐姐敢以魂心起誓，绝对无错！”
“真有这般肯定？”
“有！”
向伊开始也没意识到，但蔓蔓出现，才让她想起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由此按图索骥，立刻发现到苏真一直在密切监管着方笙笙。
“妹妹，你仔细想想......”
“自你走出阴坑被蔓蔓选中，你与她一共见过几面？”
笙笙悚然一惊。
“算上今日，一共两面。”
“不错，除了韫阴坑外初见，也就只这次蔓蔓违背军令，提前回府了。”
正因这个意外。
向伊才意识到有一张隐形的巨网，早已悄悄地笼罩在笙笙周围。
“当时阴兵招募结束，马车未驶出十里蔓蔓就被城主府来人召走，理由是上柏城来使商议矿脉分布。”
“几日后，商议结束条件谈妥。蔓蔓终于可以回府，还在蔚兰居设宴......不料，却又发生使者被杀之事，而且恰好在两城相商矿脉的节骨眼上。”
“苏真以紧急军务召回四部阴将！”
越是往下说，向伊的脸色就越冷冽。
“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
“但有一点......”
“使者是在城门主道被杀的，那里离门关上的城主魂识可不远，而使者身旁有上柏城的高手护卫......一旦争斗，苏真怎么会不知情？”
美阴魂仿佛穿过笙笙的魂体，看见了自己的大仇人。
识破了对方奸计。
“以她苏真巅峰宗师的实力，只要还在仁王城附近，几息功夫便能赶到！”
“是上柏城的高手如此不济，连这点时间都拖延不了？”
“还是说......”
向伊盯着笙笙，见到对方脸上的惊容。
她知道如妹妹这般狡猾的家伙，定然意识到了......
果然。
少女清脆的嗓音，徐徐响起接了下半句，其间有一股难言的压抑。
“......还是说苏城主见死不救。”
“更或者，刺杀上柏城来使的......根本就是她的人！”
只有如此。
才能让吕蔓一直忙个不停，明明将自己带回了府中，却压根抽不出时间彻底得到自己。
另外。
两城大战这样顺理成章的军务理由，就连笙笙、吕芝这般心智出众的人都难以起疑......
程倩也不蠢，但直到两城会战前，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她在两年前就图谋齐婉的韶华玉。
妄图用此玉令向伊回归巅峰，灭杀仇敌，主宰仁王城。殊不知......早有一双眼，于暗处盯着一举一动，就等着她暴露吕芝藏身之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