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琛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在人类迁徙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残留在大地上的残垣断壁,据那些渊博的学者们判断,这些遗迹过去的主人就是已经灭绝了的白精灵。
在黑暗千年里,格拉波特这个世界在新纪元到来之前,长久而绝望的陷入了长夜与混沌之中,无数种族和国度在天灾下彻底分崩离析,而就是曾经自称是自然宠儿的精灵也不过如此。
在逃离天灾的一批难民翻越了诺顿山脉、到达西海岸的尽头了之后,他们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这片无主之地的主人。
他们命名此地为“亚琛”,并在残留的遗迹上建造了新的城市。有人说这无疑延续了精灵遗迹中残留的文化的生命。可最后那些破败的遗迹却被城市所覆盖、被居民所遗忘,乃至于直到遗迹被完全掩埋在地下的时候,这座城市的生长也没有停止。
而如今,亚琛在时代的发展下显得臃肿而畸形,却又成为了人类最庞大繁荣的巨大都市之一。
而自然的,人类也没有再深入发掘这些古遗迹的地下,他们不知道那里存在着什么,而亚琛的民间童谣中所流传的关于地下世界的故事,也多是恐怖诡异的鬼故事。
很少有人愿意穿越四通八达的下水道去探索那些几乎永远都沉没在岩石和泥土里的古老建筑了,就算是充斥着冒险精神和好奇心的考古学者也是如此。
每个城市最黑暗危险的地方就在于下水道,这里的阴影太适合那些不适于在阳光下生长的动植物们潜滋暗长了。
自然而然的,亚琛下方所隐藏的一切都被人给下意识的无视在了一旁。
而事到如今,也只有在亚琛西北那座几乎和这座城市一样古老的圣彼得大图书馆中,才能勉强的在古籍堆成的书海里找到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
鲜少有人知道那地下藏有什么。
也自然没人知道,那里沉睡着什么。
……
他从梦境中慢慢脱离。
就像是从深海中朝上方浮起,脚下是一片幽邃的黑暗,而头顶是明媚的光影,他睁开眼睛、做出无数年来的第一次呼吸的时候,就好像破开了水面,大口呼吸着清凉的空气。
可是吸入口中的空气却没有幻想的那么清新,它充满了灰尘和青铜的味道,他立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咳嗽声回荡在宽阔的大堂里,这里是一处几乎没有光的宽阔空间,冰凉坚硬的石头堆砌成了这里的四壁,唯有稍许荧光植物为这里提供了微弱的光源,它们零零散散的生长在角落里,像是在黑暗中点缀的点点星辰。
这里的地面由青铜熔铸,满地都爬满了厚重的铜绿。
通往外界的大部分甬道都在岁月的腐蚀中坍塌了,只剩下一条笔直的主甬道。如果外面有人顺着甬道走了下来,就会发现这座古朴庄严的地下宫殿——如果没有中央端放的那口青铜棺材,或许所有人都会以为这里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宫殿。
但这里,是被人遗忘的陵墓。
不过现在不算是了,因为它的主人、也就是他,终于苏醒了。
他身上的繁华衣物早在他“沉睡”的期间化为了灰烬,散落并堆积在他的周身,黑灰色的灰烬衬托着他苍白的肌肤,还有翠绿的眼眸。
他茫然的握紧自己的双手,随着手指的活动,他愣愣的感受着这种本应该熟悉,但现在却极度陌生的知觉触感。
随后他确认了自己有嗅觉、触觉和视觉,而在一一感受了自己各项的知觉之后,他挪动着僵硬的躯体,然后吃力的爬出了棺材,
而盖住棺材的棺盖在他醒来之前就被人扯开了一半,还有一半虚虚的横在棺材上,为恩格尔空出了一大块可以进出的口子。
在翻出棺材之后,他一脚踩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往地上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一具扒着棺材的干尸,干尸挣扎着抓住棺材一角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临死之时十分不甘心一样。
刚才恩格尔的一脚让这具干尸扒着棺材的手臂直接断成两半。
恩格尔在这惊吓之后恢复了平静,他环顾四周,一股不知名的狂喜在心头涌动着,随后又猛地烟消云散——他是谁?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疑问,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残破的记忆碎片散落在脑海里,对自身了解的一片空白很自然的引起了人类本能中的恐惧。
我是谁?
他这么想着,环顾着只有荧光蘑菇散发着微光的黑暗空间,他能够借助这些光源看清黑暗中的大部分事物,可是在荧光难以照射的黑暗深处,他很无奈的发现自己不能看到分毫事物。
不过借助这些淡淡的光源,恩格尔围着棺材摸索了一圈,最后在棺材的正面上看见了一行深深的雕文,他摩挲着这段雕文,轻轻念了出来:“恩格尔……”姓氏被破坏了,就只剩下了前面的名字。
而就在他念出了这个名字之后,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段全然没有过的回忆。
他站在一座高高的塔上,天空阴沉压抑,似乎随时都会降下一股暴雨,他听到身后有人呼唤着“恩格尔”这个名字,于是转身朝身后看去……记忆到此戛然而止,突兀的记忆只告诉了他的名字……
恩格尔……
他看着那段被抹去姓氏的名字,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又不甘心的翻动了一遍棺材内外,可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一无所获。
于是失望恩格尔的离开了,借着黯淡的荧光沿着墙走着,试图找到大门,这样他才能离开这座宫殿似的墓穴。而至于他的过去,或许也只有外界能够告诉自己答案。
恩格尔沿着四壁小心挪动了一段时间后,摸索到了一条通往外界的甬道,但在他试图继续顺着甬道继续前进的时候,却无奈的发现甬道已经坍塌了。
于是恩格尔只好继续循着墙壁探索,而他此时依旧光着身子。
恩格尔清楚这种环境里不可能出现衣服……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不过除去衣服这件事,幸运女神最终还是可怜了恩格尔。
他摸索到了一条宽大的甬道边缘,甬道上所有的浮雕几乎都被时间模糊掉了。
可奇怪的是每隔一段甬道,恩格尔都会看到一处清晰的纹章雕刻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那是一只张开双翼的鸟位于圆月的中央,这似乎是一只乌鸦。
恩格尔看了那些纹章一会儿,不禁觉得有些熟悉,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他只好挠头作罢,顺着乌鸦的纹章往前走。
恩格尔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甬道中一点荧光植物都没有了,他的周身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他只好一边低声安慰着自己,一边磕磕绊绊的沿着墙壁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度过了多长时间。
最后,恩格尔触及到了甬道的尽头,在确认这是一座关上的大门后,他终于轻声的欢呼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靠在大门上滑落到了地上。
可能是恩格尔撞到门上的动静引起了什么东西的注意,一声沙哑尖锐的叫声从门的另一侧突然传来。
“口令!”
恩格尔吓了一跳,他从门边跳了起来,惊恐的看着大门,仿佛在注视什么门后的东西……
口令……?
什么口令?
恩格尔疑惑了片刻,他没有贸然回答,而是警惕的退后了几步,等待下文。
过了不一会儿,门后传来了低沉的叹息,如同刀片划过布满铁锈的铁器一般嘶哑。
恩格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他说错了口令,门对面的那个神秘存在肯定会做出过激的反应……他悄悄的踩着地上的碎石,退了回去。
他看了会儿那道黑暗中的大门,沉默了片刻,似乎还想着对面会再传来什么回应,可是门后不再有声音传来了。
接着,恩格尔不甘心在周围摸索了一阵,他很幸运的翻到了一具倒在墙角的尸体,这是具已经支离破碎的干尸,它身上的衣物已经几乎归于尘埃,而引起恩格尔注意的是这具尸体紧紧抱住的一本笔记本。
他扯开死者两根干脆的胳膊,小心的拿过了笔记本。笔记本的纸张已经变得发黄而脆,仅次于这具干脆的尸体。
这里没什么光源,也就是说恩格尔没法阅读笔记本内记载的内容,但幸运女神似乎不再可怜他了,转而是眷顾着他,他很快就在死者身上找到了一盒所剩无几的火柴和几根差不多用完的蜡烛头。
“太好了……”他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恩格尔周围的甬道,他终于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围的一切了,铜绿洒在青铜的地板上,而石壁上的浮雕和壁画如今看来也像是接连不断的鬼画符,无人能够理解。
总体来说,就是单调吧……还有孤独。
想到孤独,恩格尔突然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这个词语,于是就试着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向手里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中记载的大多都是一些研究笔记,而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许多字迹都难以辨识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记录笔记的语言只有一种,而且恩格尔还能看懂。这种语言就是学者、教士和贵族通用的巴泽尔语,想来这种生僻高贵的语言已经沿用至今。
对于这种语言,虽然书上对一些拼写和语法有些变化,但恩格尔在阅读的时候几乎没有障碍。
他小心而快速的翻动着书页,而终于在几页画上大量建筑速写的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为了防止在考古过程中放出(模糊字迹),我们以日常使用的(模糊字迹)作为口令来让守门人来为我们开门,守门人他……(模糊字迹),如果我们答错的话,或许就会永远都被囚禁在这个古老的遗迹里吧。”
日常使用……
虽然关键词已经模糊掉了,但恩格尔还是很耐心的在笔记本上试图找到所谓的“日常使用”的词句。
不出意料,在一处有关怪诞生物解剖的实验报告的末尾,以及一些别的零零总总的记录中,都出现了一个常见的句子来作为结尾——
“敬畏古神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