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杜卡奥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被穿过窗户的昏黄光辉拉的细长。
这是位于城市中心的中央数据大楼最高层的一间秘密房间,知道这个房间存在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得有些过分,仅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台卫星电话,地板上积着不浅的灰尘,还能看到脚印的痕迹。
杜卡奥没有开灯也没有理会桌子上的卫星电话,他径直走到窗边。中央数据楼是环城最高的楼层,放眼望去能将大半的城市收入眼底。
红的惨烈的夕阳在城市边缘燃烧,光与影的界线在此刻分外清晰。透过许久没有清理的玻璃杜卡奥眼中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无法忽视的阴影,正如它本来面目一样。
亚历山大说的并不准确,不仅仅只是军队和中央数据局,交通部,工作部,生活部乃至城主负责的行政部门杜卡奥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也正因如此没有人比杜卡奥更清楚这座城市光鲜表面下脓疮横生的真实。
无处不在的裙带关系,阶级流动的固化致使的麻木,贫乏的娱乐生活,这个在几十年前建立的年轻城市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腐朽,似乎每个人的欲望和恶念都被空前放大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杜卡奥不知道,他只明白他也随着这座城市一同沉沦了。那是从安然出生开始?还是从他的女儿战死开始?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也不再是威震诸多宵小的掌权者,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一个贪恋平凡生活的老家伙。
但是否能安度晚年并不由他说了算。毕竟他早就不再是那个许久以前,环城还未建立的时代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家伙了。
甚至现在他只能窥得惊天浪涛中的一朵水花。或者说他就是被浪涛夹带着奔腾的水花。
杜卡奥轻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到桌前拿起了卫星电话,熟练的按动号码,忙音过后对面传来怪异的嗡鸣声和一名男性沙哑的嗓音。
“杜卡奥老爷子?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男性的声音有种才睡醒的感觉。“哦,到联络时间了。”
“我找莱恩。”杜卡奥说。
“莱恩他出城了。啊欠~”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下说“不仅仅是莱恩,塞班城的高层就我一个还在,其他全部出去执行任务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杜卡奥皱一下眉头,“你们知道基金会要干什么了吗?”
“嗯。正好关于这件事我也想要问你。基金会关于神的定义是什么样的,或者说说他们认为什么是神?”
“这个吗?”杜卡奥思索了一下,“基金会内部并没有明确的定义,倒是在巴别塔时代有关于这方面的理论,大致上说超越了人类理论极限的便能称之为神,现在有没有发生变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问这个?”
“莱恩把06救出来了。”
杜卡奥心中一惊,06这个家伙……居然还没死吗?
男声继续说“根据蛇所说的,06知道部分基金会的计划,虽然只是很少一部分,但至少比我们摸瞎好得多,结果到最后也没问出什么,只知道了雅各布天梯计划要把人变成神,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把人变成神?”杜卡奥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没错,说是什么无欲无求的神,要我说真变成神也不错至少不用害怕异兽,但无欲无求有点让人无法接受,还有就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就冲这点我们不可能让这个计划实现。”
无欲无求的神么,杜卡奥不禁哑然,他不可避免的被勾起了些许回忆,曾经高歌人性之光的家伙最终也对人类彻底失望了吗?
“哦,对了我们的苏黎大小姐可是计划中的关键人物,你可要替我们照看好了。”
“嗯?”杜卡奥发出一声鼻音“既然她是关键人物你们为什么要把她送到环城,这里可不安全。”
“根据蛇的情报,苏黎虽然是基金会计划中的关键但可以替代,不过替代的效果基金会难以接受,如果把他们逼急了可说不定。”
“那关于基金会,他们有什么动作吗?”短暂的杜卡奥问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基金会的行事风格永远都是激进而铁血的,就算是有其他势力暗中行动也不应该有这么长时间的平静。”
“什么动作都没有。”对面的声音给出了算不上出乎意料的答案,“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都要怀疑他们究竟要不要实施雅各布天梯拍了。”
“所以我现在是应该庆幸呢还是不安呢?”
“一半一半……”突然增大的嗡鸣声混杂了男声,让本就沙哑的声音更难辨认。
“喂!发生什么了?”杜卡奥连忙问道。
“***!”电话那头爆出了一句粗口“通信系统*我***,你***”
“怎么了?”杜卡奥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几近破音“喂!怎么了?”
回答杜卡奥的只有电话里的忙音。
与此同时,从赤道的某个位置,赤红色的光线如同鲜花般绽放,说是鲜花其实并不恰当,不仅因为没人看得清射线的发射,说是鲜花只是基于主观臆想,也因为如果将视角拉到它们目标所在的高度,那些光线肉眼完全不可见。
于是在无人知晓的寂静深空,环绕地球运行的卫星支离破碎。
…………
黑色圆顶礼帽,黑色古典双排口西装,黑色镀银手杖,黑皮镀金羊皮书。
隐士的家中来了一个古怪的客人。
这位客人轻松写意的治服了隐士饲养的用于看护田地和房屋的岩犬,现在他正微笑着与隐士对视。
“你不是隐修会的成员,找我有何事。”隐士平淡的问道。
这位客人轻笑着说,“我想请你出山。”
“我并没有收到信使的通知。”隐士摇摇头,“不能出世。”
“不问问我是谁吗?”客人按了按礼帽。
“敢问名讳?”
“我曾见证过天理的诞生,也曾见过世界的终焉。”客人拄着手杖,摊开了书本,他幽幽的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我曾行走于尤克特拉希尔的枝叶之间,黑龙噬碎树根,烈焰从天而降焚尽一切。”
“我曾俯视深邃之海,不可抵挡的白色浪潮自深海涌出,撕碎最后的钢铁意志。”
客人的声音逐渐高昂,仿佛在吟唱史诗。
“我曾漫步于冰山之上,等待提亚马特挣脱束缚她的囚笼,给这个世界带来原初的恩惠。”
“我曾于孤岛之中,聆听最后的鲸歌,看终生游曳天空的巨鲸在旅途尽头长眠于泥土之下。”
“我。”客人声音低沉,“见证一切,记录一切,叙述一切。”
“你可以叫我,叙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