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本应该是夕阳时分,但远处的黑云似乎连一点光都不愿意放过去,整个天地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树林间的黄土路本就十分苍凉,在这样的天色下,就显得更加阴森。
这里本是无人之境,本是死地,本不该有人,既然本应无人,那在路上走着的是什么人?这些人护着一条长长的车队,这些车上插着“镇远镖局”的镖旗,车轮碾过的土路上留着相当深的车辙印,马儿已经十分消瘦,喘着粗气。
无疑,他们已经连夜赶路了许久,车上的东西很重要,那到底是什么,镖师们可不关心,他们只顾连夜赶路,现在只想休息,走路的几个镖师们的眼皮不断颤抖,仿佛随时就要睡着了。
这种荒芜的死亡之地几乎没人能安全走过去,附近的山贼的肆虐已使得这里除了白骨以外已经荒无人烟。这里不可能会有活人走在路上的,以前是,现在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一样是。
在地上走着的镇远镖局的镖师们眼睛闭上了,永远的闭上了,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他们已然,是死人了。
随着几声闷响,随行的镖师已经倒地,车上的几个镖师突然惊醒,发现情况不妙,刚想拔刀,但一切已经太迟,从昏暗的丛林里,飞出几道寒光,如流星一般划破夜空,射入他们的喉咙,飞溅出几道殷红,几个镖师从车上猛地摔下来。随着倒地声刚落下,一队身着白衣黑内衬的人已然包围了整条长长的车队。
商人慌忙的抱头伏地,随行的旅人惊慌不已,车上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脸上被溅上鲜血,止不住的啼哭,妇女抱着孩子畏缩在车边。整个森林,孩童哭闹声响彻山谷,撕心裂肺的啼哭显得相当诡异,除此之外,周围跟死一样寂静。
商队的随行镖头从第一个车棚里面走出来,怒目圆睁的环视着那些白衣人。
那些白衣人身着白色裹袖长袍,内衬如夜空一样漆黑,头上带着黑色蓑笠,虽看不到脸,但是眼神如冰一样冷酷,在如此环境下,好似幽灵一般诡异。
血,鲜红的血,慢慢流淌下来,流入地上的泥坑、车辙里面,慢慢的流到双拳紧握的镖头的脚下,镖头的脚微微移动,抹出一条血痕。白衣人,还是站在那,面色冷酷,只言不语。
“劫财?”镖头明知故问,只为打破这死寂。

“一本书,换,一队人命”白衣人的头领说到。他说出来的字极冷,仿佛这不是人说出来的话一样,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起伏,一般人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就会隐隐的有一种死亡的预感。
商队老板从车里面颤颤巍巍地爬出来,胆怯的问:
“敢……敢问这位爷,您……要的是……哪……哪本书啊?”
“《长恨笛断情谱》。”
“啊”老板怔了一下,突然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这位爷……您是不是搞错了,小人这车上,可没有这玩意儿啊”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老板的牙齿都打着颤。
此时一阵风吹过,带来几片枯叶,白衣人的下摆微微摆动,霎时,所有围着车队的白衣人猛地冲向镖车,他们没等老板接着说,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
车上的镖师奋力抵抗,但奈何,只是徒劳,血光冲天,在这些人面前,武功算是略有小成的镖师们全部都被瞬杀,毫无还手之力就好像被集体宰割的牲畜一样,相当狼狈。
此时,镖头拔剑而起!右腿猛地一蹬,纵身一跃,笔直的刺向白衣人首领,动作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多余,连一丝丝喘气都没有,一道银光直刺而上,如同苍龙出水,武学若是没有高成之人,遇到这招,必定人头落地,拔剑的镖头正是镇远镖局的第四把手——赵翼,在他经历的无数次战斗中,几乎全都能在10回合内结束,他就是如此恐怖,但只可惜,他面对的这个人,并非是他赵翼所能够企及的。
在这死亡的夜空之下,那如同闪电一样冲出的银光突然停住了,赵翼停的是那么的干脆,那么的利落,没有一丝丝犹豫,就连一丝丝喘气……都没有,再也没有了。

杀人,无尽的杀人,镇远镖局200多名镖师伤死无数,黑夜中,无尽的刀光,呐喊,哭闹,混作一团,死亡,无尽的死亡,此时此刻,生命,变得那么脆弱,手起刀落,血浆四溅,一条生命就将消逝。
刀,在人手上,而人,又被刀杀死,血光中,被刀杀死的人倒在地上,刀还在人手中握着,死的人是什么人?是杀人的人。
白衣人突然成片的倒在地上,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欻”的一声!从树上蹦下一个人影!
“咔咔咔”清脆的机关声,从那人关节处幽幽传来,那人纵起一跃跳到空中,瞬间从衣服里落下万千银色的刀光,几个白衣人应声倒下,倒在了他们杀人留下的血泊中,那人眼神冰冷,比白衣人还要冷,纵然那白衣人的眼神再冷,始终还是人,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冷酷,眼神里终究还是隐藏不了作为人类的灵魂的,但是这个人,已然不是人了。
四个白衣人围住他,撇起刀刃“蹭”的一声劫杀过去,这四个人的站位相当好,从这个站位刺出的刀,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避开的,绝不可能,但是,这个人突然将自己的关节扭动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所有攻击,顺势将还在空中的四人一个回旋踢给全部打散,天哪!那些白衣人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是个傀儡!
为了方便调度,一队白衣幽灵的人数一般不会超过20人,再加上他们武功超群,几乎无论去杀什么人都绰绰有余,而如今,在血光冲天的夜色中,在这死亡的夜空下,他们被一个机器木偶傀儡将近全灭!
傀儡是绝不可能自己动的,既然要让傀儡动起来,那必定就要有人在附近。“操纵者在哪?”白衣幽灵的首领白龙的脑海中一瞬间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白龙的反应相当灵敏,他知道要找操纵者很简单,因为是傀儡,因为必定要有人操控,那么傀儡的背后一定有银丝或者其它的东西操纵着,而这些东西的尽头,便是操纵者,这自然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月色渐渐探出了头,本来静谧而死气的大地微微有了一丝丝光亮。傀儡背后的丝线微微泛着光,虽然不易察觉,但是只要稍作留意,那长长的几条极其不和谐的光还是能被察觉的,白龙,就察觉到了。
白龙现在十分的冷静,冷静的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本可以现在出手,但是他非常谨慎,一定要看清所有银线的位置,然后一击斩断所有的线,不然他就有可能送命,没错,不管他是什么绝世高手,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他一命呜呼,他若是被绑起来,一个小孩提一把锈刀都能将他杀死。
江湖就是这样,杀人,和被杀都是这么简单,所以他非常看重每一刀,每出一刀都是在拿他的生命作赌博,他不是个冒险的人,所以,这样的人,才可能成为真正的武林高手。
电光火石之间!刀已出鞘,一道如流星如钻石一般闪耀的刀光闪耀在漆黑的山路上。此时全世界都静止了,白龙的汗水在空中缓慢的移动,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可以看见刀缓缓的一根根砍断银丝,同时傀儡的暗器也在慢慢伸向他,但是他的偷袭是完美的,傀儡所有的动作都来不及防住这一刀。
他突然闻到了幽幽的血腥味,傀儡是不可能流血的,那这股血腥味来自于哪里?白龙突然发现拿刀的那条手臂慢慢的渗出血!他没有注意到,傀儡的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看不见的钢丝线,借着他极快的速度正在慢慢切断他的手臂,就好像刀片慢慢切开豆腐一样,缓慢而干脆,就连切口都相当平整。
他依旧非常冷静,没有丝毫慌张,他的反应相当敏锐,几乎就在一瞬间,他的刀迅速向地上一支,将自己的内力顺势引到刀尖上借他突刺的力向后猛弹了出去。
月光,逐渐透了出来,本来如死亡一般漆黑的大地缓缓的铺上一层朦胧的月雾,月光洒在白龙的身旁,突然反射出了极其诡异、不和谐的一道道细光,像是空间被斩开而斩出的几条切痕。
白龙发现,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无数的钢丝,借着月光他发现了傀儡身边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少女。
那女孩身着一身黑紫斗篷,纯白色无袖内衬连着紫色白边的长下摆,深蓝色束腰带,长发及腰,左手的银铁手套连着傀儡,面庞稚嫩但透露着凛冽的杀气,皮肤洁白如玉,看着这14岁左右的样态,完全不像是能够一瞬间杀死十几位江湖高手的人。
唐门?白龙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看似娇小柔弱的少女居然是唐门子弟!但是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从他刚刚右手渗进去的毒已经往上蔓延,右手已经发冷,豆大的汗珠已经往下落,眼睛已经布满恐惧的血丝,他万万没想到,唐门的子弟居然会出现在这千里开外的深山里。
没错,纵使他武功如此高强,但也有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和误判而送命,这,就是江湖。他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因素,但是对手居然是个精通剧毒和钢丝暗器的唐门子弟,这却是他始料未及的,唐门子弟居然会踏入这般偏远之地?
月色渐明,稀疏的繁星挂在低沉的夜空中,月光反射在刀上,刀光淡淡的映射在少女的面庞,她看着眼前这个杀人无数的杀手趴在地上沉默的嘶吼着,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她不同情世界上的一切,仿佛她的眼里只剩下了死亡,只剩下了,孤独的月色…
刀,已落地,白龙的刀,手,还握在刀上,白龙的手,白龙的人,已经不见了,留下一只白龙的手紧紧握着的这柄刀。他的断手握的相当的紧,相当的有力仿佛还留着一丝必胜的决心,一刀砍断所有傀儡丝,一刀杀死操纵者的决心。
但他的人已消失
他用这只中了剧毒的手斩断拦路的钢丝然后用左手拔小刀瞬间斩断了右手,他反应依旧是那么快,依旧是那么冷静,依旧是那么果决。他把他必胜的决心砍下丢在了地上,带着恐惧和极度的冷静,跑了。
少女没有去追他,不是因为追不上,而是不屑于去追,毒已攻心,中了这种毒,砍断右手只是让他死得更慢,更痛苦而已,12个时辰内必定全身溃烂而死,况且她又何必去追一个落荒而逃的败将呢?唐门弟子绝不会做这种无聊事。
“是……是唐门的救兵吗,怎么就派你一个女孩过来?”老板爬在地上胆怯的问,他仰视着这名少女,在他的眼里,这名少女逆着月光,微微侧转过头,深蓝的眼眸中就像承载着银河似的,如同月神下凡,冷艳而美丽。
“我是为了《长恨笛断情谱》来的”。
月色依稀朦胧,天空依旧静谧而深沉,也温柔而悦耳,就像这名名叫唐燕芸的14岁唐门少女的声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