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楚驿捂着腰腹的伤口,虽然已经初步愈合,但每次发力还是一阵抽痛。
凌乱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楚驿的手条件反射地攥着剑柄,停下步伐戒备。
“喂,你要去哪?”清脆稚嫩的孩提声音有些急促。
一道被拉长的影子覆盖了他身旁地面沙石上的光,来者自然是显而易见了。
楚驿心中松了一口气,松开剑柄,转身见楚曦背手挺着脊背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灼灼的双目恍若一团炙火,令人难以与之对视。
楚驿避开她的眸子,平复复杂的心情,用装作自然的语调道:“在下有急事需先走一步,救命之恩,某另当择时来报。”
“呵呵……”楚曦垂下头笑了,她都已经追到这里了,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楚驿,你很好。”楚曦咬牙切齿般连名带姓地叫他,这个名字甚至是他从张段口中得知的。
闻言楚驿心下虽已是波澜起伏,但面上还是装作一片平静:“不知小姐如何知道在下名姓?”他拙劣地说着谎话,她们决不能跟自己牵上关系,跟着他还不如在这乡野之地来的幸福安稳。
还在装傻!楚曦胸中怒气高涨,她倒无妨,可母亲苦等多年,这样的情仍然换不回你一句关切不成。
“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母亲说的。”楚曦抬头直视那不住躲闪的眼神。
今日她定要讨个说法,无论苍生百姓还是皇室兴衰,与她又有何干,她只想让母亲消去心中的哀伤和苦闷,她只想让家人相聚,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楚驿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在犹豫,随后却又扬起笑容躬身行礼道:“还请转告,今日之恩他日必当以死相报。”
他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这一切不该让她们收到牵连,政治斗争的危险连他也无法预料,他个人的勇武根本没办法保护她们,即使这样对方会怨恨他也无妨。
恩情,又是恩情,难道在你心中亲情难道比不上那点无足轻重的恩情吗?
“这就是回答吗?对母亲六年来的回答。”楚曦不在伪装,大声质问着,一双眼睛灼灼若火。
“我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不知道?楚曦低下头低声笑着,这便是母亲苦等多年所得到的答案么。
“呐,你真的对母亲就没有一句话好说的么?”楚曦平复心神,拢起怒火,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
“还是说,一定要我叫你父亲你才肯说出话来。”她抬起头看着他,讥讽地说道,眼中盛满悲哀,一个家庭到了这一步,还能叫做一家人吗?
楚曦本就不指望他能够将自己的一切与她诉说,毕竟他是灵帝的暗卫,身怀忠于皇室的责任和义务。
她只想趁此机会让他和杨莹谈一谈,就算只是诉说当年的无奈也好,趁此机会了结母亲心中的遗憾。
但他只是再一次逃避,六年间不曾联系音讯全无,而今连相见的勇气都没有。
楚曦对他已经失望透顶,记忆中母亲讲述的勇毅果敢的形象变得支离破碎,开始那点见到父亲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这样懦弱畏缩的人,怎么值得她和母亲留在这危险的长安,甚至楚曦觉得当初为了他而决定在长安多留一段时间的计划显得十分可笑。
楚驿不再说话,谎言既然已经被揭穿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看着楚曦倔强的小脸,眉宇间已经和杨莹颇为相似,只是显得稚嫩,当年杨莹对着家人的逼迫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是他和她的女儿,多年来却未尽到一个父亲责任,她的怨恨和不满也是情有可缘。
或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记着他这个父亲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哪天他便死在某处尸骨无存。
说是这样,可是楚驿的心还是不禁抽痛,毕竟,这是他的女儿,只是这一条血缘关系便让他永远无法轻易放下。
他的心有些动摇。
可是……最后终究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我说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楚驿对上楚曦的目光,轻飘飘地抛下这段话,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楚曦呆呆地望着他瘦削虚弱的背影,心上像是覆盖了一层灰色,灰蒙蒙一片,变得模糊不清。
“呵呵……呵呵呵……”楚曦低声笑着,不知是哀伤还是高兴。
果然就不该抱有那点可怜的幻想,一切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她看着楚驿的背影渐渐走进山林,消失在丛林中。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稍微偏转哪怕那么一点点的弧度。
突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一串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坠在土里,失了踪迹。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明明刚才和楚驿对质的时候都没有哭的,可是现在她又觉得那么难过,难过得忍不住嚎啕大哭。
果然,父亲这种东西离她还是太过遥远,上一世不曾有过的,这一世没有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有母亲陪伴便已是极大的幸运了,怎么还能有更大的奢侈呢?
楚曦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花,隐匿泪光,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
还是快回去吧,别让母亲担心了。楚曦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