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川凉轻轻按下发送,在椅子上仰身伸了个懒腰。
室内有些幽暗,到处都是设备发出的淡蓝色光,屏幕前贴满了各色的便条,桌面上堆着一座座杂乱的纸堆。
她起身打开帘子。窗外,黑铁高塔上的霓虹彩灯缤纷朦胧,透过雨境中的黑铁迷宫,彩色微光融在雨雾中,喷溅在玻璃上,像流动的光,迷醉的彩虹鸡尾酒。
“有趣,远星基地可不会下雨。”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摇摇头,转身回到桌子前,拿起带着茶垢的杯子,随手翻动加密频道里传来的文档。
她信手点开一个平件,情报的权重点数不过1.3,放在平时本会被随手略过。但细川凉罕见地来了兴致,她打开这份剪贴情报,饶有兴致地阅读起来。
“真理号幸存者,虚假身份,缺乏档案,凭空出现的...没有过往的人...吗?有意思。”
“你想开启调查?”
“在远星殖民地这种间谍窝,一个身份成谜的人不是很有调查的必要吗?”
“这条线索的重要程度很低,你有很多更有价值的目标。”
“所以你们永远不能理解人类,你要向上报告吗?”
“不,你的行为完全符合程序和规定。”
“那不就结了,封锁的第七周了,也体谅体谅我这个待在边僻之地的可怜女人吧。”
她嘴角微翘,又看了一遍档案。
“酒红?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孩子。今天真是有趣。”
细川凉喝下一口红茶,舔舔嘴唇。
...............
“没想到远星基地会下雨。”
女孩穿着短褶裙,披着一件黑色夹克走在绒绒雨中,双手插在口袋里。
“也许是基地的水循环系统出了点问题。酒红,你等一下,拿这个挡一下。”
女孩在一处交叉道口站住,扭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不了,我想在雨里走走,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远处的灯火模糊成光点,或方或圆,柔和地涂在藏青的背景中。一辆重型运输车低吼着驶来,车灯扫出她身体的轮廓,映亮了她的侧颜,为她轮廓边缘的几屡发丝勾上颇具通透感的亮金色。
‘至少她开始过上了正常女孩的生活,不再排斥装点自己,不再特别介意裙子,有了自己的交际,不再沉湎于过去的阴霾......但…真的...是这样吗?’
“这场雨可能会持续很久,直到他们有足够的工程人员和备件来修复它。而这取决于封锁结束时间。”
短褶裙微微摆动。
“不管怎样,我打算随便走走。”
她耸耸肩。
上一次在雨中漫步是什么时候?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灯光下变得通透,好在人工夜算不得太冷。
“之前痛得在床上打滚的人是谁?”
洛九感到头上多了样东西,她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慌忙撑开,发现那是一件外套。
“我不需要。”
“耍性子也要有个限度,现在药品很难找,别感冒了。”
有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脑袋,她突然意识到岚比在塔西尼亚认识的时候要壮多了。
“谢谢。”
她叹了口气,短褶裙微微摆动。
…………
【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酒馆,而她却走进了我这间。】
…………
小安造访过蜃都无数次,但奇怪的是,她从不对这座城市有熟悉感。
蜃都确实是座富有生气的都市,熙熙攘攘,五光十色,在黑潭上学期间,学生们总爱跑去蜃都寻消遣,除了自己。有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对这座城市有一种隐性的排斥感,因为那个女人?谈不上,她后来发觉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憎恶那个自称母亲的人。
人总是有太多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感。
老城区在地面上,更换了新材料的建筑给这里平添了几分柔和,更多的小型浮游城镇则悬于半空之上,都是蓝绿之类的亮淡色调。其上的设计风格反倒颇具古典色彩,仿白石的地中海风建筑零散的点缀在丛丛苍翠中,百余米高的少女影像在城区中央或坐或立。
小安听说那是眼下正当红的少女偶像团,不过她并不关心,一如她对蜃都的无感。
“他们真是喜欢这些浮空岛。”
“成本问题解决后每个地方都像塔西尼亚,装点过的天空城能满足他们对幻想故事的期盼。”
塔阁维纳回答道。
“想不到我们会同行。”
“很荣幸,维纳先生。”
“听起来言不由衷。”
“………”
飞行器在高空轨道上快速穿过整个城市,小安平静地注视着窗外。
“那就…不打扰了。”
塔阁维纳嘟起嘴,小声嘟囔。
看着落日中的蜃都,地面都市的虚幻感和天空城们的童话世界怪异地交织在一起。有时小安会怀念待在黑潭的那段时光,即便那座城市冰冷、无趣且阴郁。
因为那里有关于自己的故事和故事中的那个人?
她又想起那个被牵着手到处奔逃的雨夜,不过玖在远星基地曾坦言自己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是谎言,甚至…她曾经是个男性。
‘哦,是吗?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现在看来…算了,且不说她这种说法有几分真实性,自己仅仅是喜欢她罢了,是男是女反倒不是很核心的问题。’
何况……
小安回想起玖…现在是酒红…被自己压倒在地的那个伪黄昏,以及分别前的耳语。
她像碎片,像虚影,像蜃楼。自己理解的玖与岚所知的酒红有着不小的偏差,但临别的耳语已经给了足够关键的信息,她不是玖,不是酒红,不是墨欣,她又是玖,是酒红,也是墨欣。小安知道自己此刻离答案很近,但小安想等。等一天,她亲口告诉自己。
“现在的问题是…”
小安挥手调出两张老照片,吧台上打盹的冷艳女酒保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学生……
“妹妹吗?”
小安突然意识到,她记忆中所见的玖总是形单影只,有时会和瓦尔德勾肩搭背,这一度让她无比愤恨……妹妹这个说法还是头一遭听闻。
那段时光里,闲暇的时候她会做什么呢?在日落将至的时刻,在夜深人静的角落,在连窗户都没有的狭小空间里,她独自一人会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
她闭上双眼,黑暗里只剩电子器械运转的微声,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耳畔开始有微微的风声,有些难以置信,她听见了丝布摩擦的声音,很快视野明亮起来。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血色夕阳挤满了整个窗框,破旧的黑窗帘在晚风中飘荡,铁护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铺就在窗前的地板上。
在自己的面前,玖…不,酒红席地而坐,屈膝抱着双腿,只穿了件纯白的衬衫,头发湿润。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在晚风里,在焚燃的残阳里,在无声的房间里,在铁栏之影交错而成的监牢里。
不,不对,没有窗户。
晚霞和窗户都消失了,洁白的小房间里寂静无声。挂架上新洗的衣服还在滴水,地上的稿纸散了一地,杯子里装着冷茶。那个杯子…小安记得,开拓日的那个夜晚,她也用过这个杯子…
玖,不,酒红背靠着床沿,低着头,从小安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情,像在小憩。
怎么在地板上睡着了?小安走上前去,突然听见她低吟的歌谣。那是首民谣,声音干净清冷,歌声时断时续,只是低哼。
“玖…”
小安想伸出手,却被一则通知拉回现实。
“3号赤道轨道电梯因故延迟开放,请您注意修改行程安排,给您带来不便,深感抱歉。”
……………
洛九回了房间,背靠着门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我们的小可爱吓坏了吗?”
“不,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多当了几次第一发现者?”
“酒红”盘腿坐在床上,坏笑着说。
“你毕竟也曾是个狠辣的黑手党不是吗?那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小场面。”
“小场面…”
洛九靠着门,听到岚缓缓走远的脚步声。
她闭上眼,街巷角落的那滩东西再次涌上脑海,强忍干呕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妈的,我只听说最近盗窃案比较高发。”
“你只是不关注,顺嘴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看,‘园艺师’肯定有自己的一套艺术和美学,而且造诣匪浅。开启的阀门,一地的肚肠内脏是土地和根系,破裂的躯体是了无生机的枯树干,在聚光灯下从躯体里伸出的四肢是破土而出的新生。虽然确实有义体器官缺失,但,这家伙可能是个有艺术造诣的愉悦犯!”
“我对变态的犯案现场和审美没什么兴趣,很难想象这种低劣的连环杀人案能在这个时代上演。这个时代的安保系统和超级AI都是笑话吗?”
“你会浪费钱在给每个殖民地人做芯片植入手术吗?在第一台安保监察系统被破坏的时候,他们就把所有治安资源调往雪滴镇了。做做价值计算就明白了,不过这里的大部分人大概不在意,并且有部分高喊freedom的家伙相当支持。为新自由主义战胜人类干杯~”
“呕。”
“结果你还是没忍住,酷酷的黑手党小姐。”
“说来惭愧,毕竟我能亲手炮制的最血腥的东西是早餐营养西红柿汤(酒)。”
“那是什么玩意?”
“【血腥玛丽】。”
“你忘了你精湛的枪法煮出来的豆花了吗?”
PS:变成了工作的形状.jpg 接下来会考虑小说要写的内容的选择,哎呀,变得好慢(想要有一整天可以发呆的时间,想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