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红，那些堆在我房子里东西…或者我该说泡在缸里的尸体，连那些收“备件”的都不肯收，那些治安官也不管。拜你所赐，我这里变成科学怪人博物馆了。】
【抱歉，我之后回去帮你收拾收拾。】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得帮我完成些人物专栏和深度报道，要全新的未曾公开的猛料，晓得吧。】
【Magi，我…】
洛九沿着街道前行，身后传来澎湃的发动机声，伴着两声带有提醒意味的鸣笛声，一台重型机车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她暂时停下手中编了一半的信息，回头看了一眼。
“我送你一程。”
岚拍了拍后座。
“你的车？”
洛九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这台“猛兽”——棱角分明的全金属外壳，橘红色的车漆，配着宽厚的车身和轮毂，复古的荧光仪表盘将小小的数显屏挤在一边，整车的设计风格颇有原子朋克的味。
“你也喜欢这种重型机车？”
“我以前也想骑骑看来着…酷，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模范小鬼，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来着。”
“现在你知道不是了。”
岚给洛九递来头盔。
“等一下。”
她接过头盔，快速在通讯器里输入一行字，随后套上头盔，跨骑上车。
【Magi，这事得晚点说了。】
岚感受到她靠上了自己的后背，一只胳膊环住了自己的腰部，另一只手则拍了拍他的肩膀。
“骑稳一点，别太装，我可不想以摔成肉泥的方式嗝屁。”
岚拧下油门，29号合成燃料注入发动机，带来澎湃的轰鸣声，与Magi的车不同，这台“野兽”显然更加吵闹也更加难以驾驭。
“你放心，稳到连咖啡都不会撒。不过按你的说法，难道还能有理想死法不成？”
岚打趣道。
“天翻地覆或者安安稳稳，我想我更适合后者。”
“安安稳稳…好吧…”
“……”
‘可恶，说点什么，话题话题！再这样下去太尴尬了。’
他在心中想着。
“关于早上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
‘艹，我TM在说什么。’
无意识地刚说出口，他便开始后悔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咚。
岚的头盔被狠狠敲了一下。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是，我…”
“行了行了，都说过我不在意了。”
车速快了一些，她把身体贴在他的背上。
“能见到你和小安我很高兴。”
“……”
他咽了口唾沫，想着该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下来，默默加大油门。
………
车子穿过灰黑色的殖民地都市，穹顶的遮光系统已经重新运转，耀眼的光芒透过遮光罩，遍布整座基地。
霓虹与全息投影不复夜晚的炫彩夺目，只是水循环系统尚未完全修复，“雨水”还在稀稀拉拉地落个不停，这使得离了绚丽灯光的远星基地灰扑扑一片，反倒是地面反射的水光更加耀人双目。
那台橘红色的重机很快驶过中央区的扫描关闸，直奔高架桥而上。
到这里，便很难看到重型货运轨道了，商业广告的出现变得愈加频繁，设计前卫的商务悬浮车挤满了上上下下各处航行轨道，如同涌动的磷虾群，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但头顶没有一块闲处倒也不假，远星基地的CBD有时会给洛九一种身在蜃都的错觉。
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不算太长，感受着身后的温暖，岚降低车速，转入一条匝道，下了高架，在人流如织的街边停下。
“左手边100米右转，走下行楼梯，再直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下行通道和升降台。”
“谢了，地头蛇小子。”
洛九将身子朝一边倾斜，踮着脚碰到地面，以一个利落的动作翻下了车。
她摘下头盔，抖了抖身上的水，将手中的盔递了回去。
“路上小心，在地下城区小心点，你的那点格斗术，打打混混能成，对付塔西尼亚的杂鱼打手都够呛，更别说跟这里的义体改造者玩了，别置气，警惕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连你都打不过，我会小心的行了吧。”
洛九拍了拍藏在腰间的枪，转头就钻进了下行电梯。
………
电梯飞速下降，很快便下行了数十米。
不多时，空气中便开始出现一股潮湿的霉味，地下城区不再下雨，光线也昏暗了下来，远处为浮空车准备的下行通道勉强导下一片强光，将两壁的建筑照得敞亮，夜晚与白昼在此地此刻突兀地相逢，却也仅仅止步于此了，再往下，是彻底沉沦于夜中的世界。
随着下降层数的增加，电梯窗口所见的景象快速暗了下去，中央区的地下城区少有直通上层的开放区域，此处既无阳光的恩泽，也无冷雨的洗刷，各种私拉的线缆、潮湿与杂乱的灯牌是此处示人的第一张名片。
洛九抬头看了一眼楼层显示，摘下兜帽，倒后两步，靠在电梯的边角上，一只手扶着金属栏，另一只手从纸盒中抖出一根白色细棒叼在嘴里，双眼迷离地看着外面闪过的一切。
【……地球联合和火星方面的冲突已经持续数月，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您觉得发展成长期拉锯战的可能性有多大？】
【总体来说，火星方面的经济水平和工业体量难以支撑与联合体的长期消耗，实际上火星军团目前已显颓势。】
【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于笃定？毕竟火星军团在月球战役中一度给了联合军带来了相当大的威胁。】
【月球战役有很多的偶发因素，从近期战况来看，近卫坦克第一军刚刚完成火卫二突击任务，101空降师和骑兵1师已经完成第一阶段的月球反攻，逐步接管月面基地，从后备力量来说，亚洲联合目前还没有动作，虽然有2199年年度预算的原因，不过相比已经精锐尽出的火星军团，照这个趋势下去……】
“喔，现在还有骑兵啊？”
“酒红”捏着腮帮，看着电梯节目里的嘉宾依据着断航前的过时信息分析的战争走势。
“军队继承的名誉番号罢了。这种事情对你来说不难查吧，还是说你们也会偷懒？”
“这个基地的中枢人工智能对我接入主要数据库的行为可是步步设防，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做不到，它早就把我抹除了。”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反攻报复。”
“就凭小可爱你那个小脑仁和临时劫持的那点局域算力来跟控制整个基地的超算AI玩？”
“所以某人不是不想做只是做不到。”
“随你怎么说，反正它对我无可奈何。”
“唯独在嘴硬这件事上你特别像个人类。”
洛九取下那根类烟物，转身趴在栏杆上，呼出一口白色烟气。
“但你还有个办法，这里…”
洛九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是想看就能看吗？”
“你不是不喜欢嘛，上次约法三章之后我可没再翻过你的脑袋～你怎么能这样怀疑你的姐妹，不，是你一心一体的另一个自己。”
“酒红”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甚至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嘁。你真的有感情吗？”
“你猜。”
“但愿有吧。跟没有感情的AI抱怨会显得我是个弱智。”
“你在抽烟？”
“这个？严格来说不算烟。看着挺像的，其实是各种食用增香剂和提神药剂混合物，内置雾化器。薄荷柠檬味的，有点甜，用来提神还不错。”
洛九看着外面杂物遍布的地下街区，喷出一口云雾。
“嗯，主打面向女性市场的产品，我想想…你不再像变身之初那般刻意去通过排斥女性化用品来强化身份认知了。虽说你在变成这样之前也没少穿和用就是了。”
“啊，是啊，反正我现在就是女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洛九背靠着围栏，睁眼仰望天花板，又抽了一口。
“不过啊，这种类烟产品还区分女性市场的标签还真是…说真的，就像给汽车套个可爱的壳子然后告诉别人：’嘿，我们面向女性市场设计了女性用车’，但是谁规定了女性用车就得是这样的呢？搞个噱头，把同一样东西换皮做个两次，三次，再搞个限定联名，然后钞票就能哗哗地来，换我我也乐意。”
“说了这么多，你不也还是买了。”
“薅的，从magi那里。”
电梯仍在平静地向下运行，每一个大层的景象以数分钟为间隔，依次从对向的窗外走过。
欣欣向荣的地下商业，无处不在的**易，身处化学极乐中的瘾君子，毫无新意的街头火并，洛九早已看得麻木。
“我说，你以前的理想是什么？”
洛九听到“酒红”的发问，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酒红”的虚像。
烟雾在她的面前缭绕，她呼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薄荷气味。一阵短暂的黑暗后，电梯下行到了下一个大层。
“没有～”
洛九笑着朝“酒红竖了个中指，将夹在手中的类烟丢进了垃圾桶。
…………
垃圾桶的火光在不远处跃动。
邮件上所说的咖啡馆，离电梯出口并不算太远。
洛九出了电梯，在绕过几个燃烧的垃圾堆后，便看到了路的一侧，阶梯之上闪烁的招牌。
这里的街道静悄悄。五颜六色的招牌下，昏暗潮湿的街区，有缩在帐篷中一动不动的人，也不乏三三两两钻进巷道很快又匆匆离开的人……
她谨慎地绕开他们，但有时又不得不与拦路瘾君子空洞的双眼四目相对。
她走上台阶，来到咖啡馆门前，在那儿的聚光灯下，有两株矮矮的绿植。
“居然…是真货。”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探了探，和以往在基地常见的装饰性植物投影不同，这次没有穿透过去，是实打实的叶子。
“不好意思，客人，现在还没开始营业哦。”
一名女仆拿着扫帚叼着香烟从门后走了出来，从外表看年龄约莫二十七八。
“不，我是来面试的。”
“哦，这样啊。”
女仆上下扫了一眼洛九，抬手撑开了门。
“先请进吧，店长还没来，不过呢，要先搜身。”
洛九被要求抬起双手，那女仆从身后用双手从上至下检查着她的每一寸身体。
“每个进女仆咖啡馆的人都要这样？”
“不，今天安检扫描仪正在执行检修程序，营业之前就能恢复，是你来得有点早……啧啧，体态真好，你是吃那碗饭的吗？”
“什么？”
“手枪先由我保管，进去吧，先把制服换上，员工更衣室在右侧走道尽头旁的房间。”
洛九被推了一把，在两个不稳的碎步里迈进了这家女仆咖啡馆，里面开了大堂中央的吊灯，厅堂中央之外的地方则多少有些昏暗，不过已经能看见稍远一点的地方还零散有三四个女仆正在做着清洁和开业前的准备工作。
“等一下，我可不是来面试女仆的，调查…”
“谁管你啊，快去换衣服，不是到时候再说。”
………
“这到底，都是啥跟啥啊？”
洛九穿着基于维多利亚风有着大量现代审美偏好改造的女仆长裙站在镜子前。
换衣服的时候，她发现身上创口的疤痕又小了一圈，反倒是头发意外地长了不少。
“我记得不久之前才剪短过。”
她对着镜子拍拍脸，环顾了下四周。
平平无奇的更衣室，从这个房间内存放的制服来看，应该还有男性员工，但不知为何没见到。
她从更衣室推门而出，正准备随便找个位置坐着等所谓月海屋店主的到来，便听见高跟鞋与石制地板碰撞的清脆响声。
那是个修着短发戴着眼镜的日裔女子，穿着女士西服和职业半身裙，边走边向朝她行礼的女仆们微笑着挥手致意。
“哎呀，是新人？这不是酒红小姐么，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巧。”
“您是？”
“啊，之前去喝过你的酒，可能酒红小姐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细川凉，你可以叫我凉子。”
“您好，凉子女士，我是来月海屋面试的。”
“这样啊，不急，先给我上杯酒如何？”
“可这里不是咖啡馆吗？”
“又不是只做一种生意～来吧，先放轻松。”
细川凉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角落的酒吧吧台。
洛九就这么半推半就地来到吧台后，这里…与之前的酒馆不太一样，架子上摆满了从地球原装进口的各种瓶装酒水。
“就金汤力吧，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用。”
“额…好。”
“金酒不要用添加利10号，用边上那瓶植物学家，对，那边，左手第三瓶。”
“那什么，我不是来应聘女仆的…”
洛九说着，手上轻车熟路地开始了制作。
“嗯，我知道，正事放后面，大家先调节一下心情～给你也上一杯吧，我请客。”
“我就免了。”
洛九将一杯金汤力推到凉子面前。
“谢谢。”
“面试的，店长到了，你可以过去了。”
一名女仆来到吧台前，先向细川凉微微鞠了个躬，随后转头朝洛九说到。
“所以你不是店长？”
“虽然我是跟这里的店长很熟啦，不过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店长。快去吧，酒红小姐，加油喔～”
细川凉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
酒杯被放回桌子一侧，月海屋店长爱尔维罗西当下手中的材料。
“酒红女士，您似乎没有取得过学位。”
“学士，时间久远有些资料也没有保留下来，但文书工作没有问题。”
洛九决心撒个谎。
“啊，我能理解，背景调查显示酒红小姐您是更早之前的人。您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过即便是学士可能也比较勉强。您现在能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吗？”
“没有问题。”
“犯罪史…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月海屋历来对这方面没太严苛的要求。”
罗西女士再次端起酒杯。
“会操作枪械吗？还有非智能的地面车辆。”
“会，不如说我还挺熟悉的。”
“很好，不过我们需要的不是头脑简单的前黑手党，我猜您也不是那种纯粹的武斗派。这次我们要个懂技术的，其他的我觉得不用多说了，接下来安排你参与个测试，如果无法通过我只能很遗憾地作出不录用的决定。”
对于所谓的技术测试，洛九心里并没有底，但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嘿，看看是谁在这里，我们亲爱的老板娘。”
洛九刚站起身，便听到一帮人马推门而入。
“弗洛伦西亚帮的，我看你们不像来喝点什么的，不过你们最好是来喝点什么的。”
爱尔维·罗西在桌上缓缓转动着酒杯。
“我们当然是来喝酒的，不过，罗西女士，你还有一笔安保费用忘了给。”
“钱已经给过卡彭了。”
“女士，你是说阿诺德·卡彭？”
“对。”
“哦，他死了，就在昨天晚上，死在自己的车里，像只烤炉里的火鸡，很遗憾，弗洛伦西亚帮现在不是他做主了。”
“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不，我的意思是，弗洛伦西亚帮从来就没有收到过贵店的…”
领头人顿了顿，左右看了看，而后一字一顿地说：
“这—笔—钱。”
他一把勒住洛九，将枪顶在她的脑袋上。
‘妈的，每次都是我’
洛九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挣脱，尝试狠狠啃上一口时才发觉那是一只完全义体化的手臂，为此，她还被枪柄狠狠砸了一下。
“你是想向我收两次钱。”
“严格来说只是补交款项，温情的提醒，女士。”
女仆们几乎在他掏出枪的同时，已经踢倒桌子，将自动步枪对准了入场的帮派成员。
“那你去找卡彭要吧。”
罗西女士冷笑道。
“您是个守规矩的人。地下城区也一直按照着规矩运转，大家相安无事，您与弗洛伦西亚帮一向如此，女士。我其实不想做不礼貌的事，您瞧。”
他捏住洛九的脸，晃了晃手里的枪。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崩了她吧。”
罗西女士又喝了一口酒。
门外传来零散的机枪点射和无后坐力炮开火的声音。
洛九感到勒住自己的那只手臂力道越来越大，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鬼知道自己会先被子弹打烂脑袋还是先窒息而死。
她的身体很快瘫软了下去。
可顶在她脑袋上的枪却缓缓地移开了。
弗洛伦西亚帮的领头人叫骂着，却发现手指无论如何也扣不下扳机。
在场的帮派成员几乎在同时面对着一个吊诡的情况，他们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下巴。
“中场换人，王牌驾驶员上线～看好了，洛九，你的身体是这么用的。”
“洛九”从地上爬起来，回过身。
酒红色的双瞳盯住神色慌张的领头人。
“是让副脑过载慢慢把你们烧掉呢，还是就这么…”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手枪的造型，指向他的胸腔，发出一个简短的拟声词。
“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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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真要命，诶嘿.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