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部发言人特别强调，当前基地并没有面临真正意义上的粮食危机和物资短缺。任何参与本次大劫掠的人员都将被追究法律责任…”
“…本次入侵教堂造成的群死群伤事件初步调查结果已确认，弥塞拉修女向本社透露…”
“治安官先生。”
助手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到驾驶室的座椅上，在关门的震动中，水滴匀散地撒在车内地板和车座上。
“见鬼，都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没把水循环系统的问题解决，这雨就没停过。”
治安官抬手扭动旋钮，将收音机音量稍稍调小。
“说重点吧。”
“凯利夫人的笔录在这里，说了很多，你直接看吧。重要的部分给你做了标记。”
“弹道分析结果和尸检报告大概要多久。”
治安官将笔录放到眼前，降下半个车窗，点燃一根香烟。
“五天后吧，这几天排队的案件太多了，您瞧，光是刚刚发生的教堂案就有十几具尸体呢，眼下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不过我觉得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蠢蠢欲动。”
“先把凯利夫人作为第一嫌疑人，盯紧一点。”
“啧啧，那位夫人在现场的时候可是哭得很是伤心啊。你是不是太没人情味了点啊，我们的治安官先生。”
助手笑着发动飞车，从拉满警戒线的现场升起。
“A1区有一个新的案子，地下城区的那些事情要再往后稍稍了。”
...................................................
“酒红。”
听到后巷传来的喊声，洛九应声回头，瞳中的一抹酒红缓缓褪去。
“干嘛呢？”
“看戏，有个疯子在殴打自己，往垃圾堆里钻。”
“啥？”
岚好奇地凑上前，凭栏向下望去，只见一座肉山伤痕累累地以别扭的姿势卡在垃圾桶里。
“义体故障？癔症？还是嗑大了？”
“谁知道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洛九耸耸肩。
“所以，你那边算是完事了？”
“完事了，不过一点琐事，那么现在，我们走吧，去前哨关卡的调度车场.......离我们最近的是37号卡。”
“好好好，收到，老板。”
洛九在身上甩去手上的水，大步跟在岚身后，正哼着歌，在越过一条窄窄的排水渠时却一脚踩空脸朝地向前扑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湿润冷硬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上半身却好似撞上一堵墙，她睁开眼大喘一口气，发现自己正在岚怀里。
“谢了，小子。”
洛九从一时的慌张中冷静下来，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揉了揉再次受伤的火辣辣的鼻子。
【这小子，以前真的、真的有这么高大吗？】
再一次，由心底浮出这句感叹。
“那还等什么，走吧。”
………………
刚刚穿过37号哨卡的安检扫描隧道，洛九便闻到了一股在基地内少见的土腥味。
岚将他心爱的战车停在刚过边检站不足200米的一处停车场里，接下来的一段路，他们便要步行进入了。
毫无标线的宽阔道路向前继续延伸了几百米，后半的路段则完全铺满了泥水混合物，走在路上有种惹人厌的粘滞感。
大部分时候，洛九还是个听劝的人，此刻她很庆幸自己听取了岚的建议，穿了一双半旧的防水工靴。
脚下的泥浆发出噗吱噗吱的声音，前哨关卡调度车站密集的起重龙门透过雨幕已经清晰可见。
再往前一些，巍峨的基地巨墙便拔地而起，如连绵山脉直达天际，看来这就是新远星都的天际线尽头之一了。
基地哨卡就在不远处。
调度车站的建筑有一种废弃工厂的感觉，设计突出一种“能用就行”的凑合废土工业风格。
粗犷外露的支撑结构，无处不在的金属构件漆面并不完整，总能见到或零碎斑驳，或连绵成片的油漆剥落痕迹或红锈。
棕黄色调的主建筑结构之间，嵌满了红绿二色的指示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锈蚀的腥味。
贴着边缘行走，沿着一片缓坡拾级而上，便进了灯火通明的调度车站。
他们继续循着人行小道走向深处，大型矿物运输车呼啸着从身旁疾驰而过，随车而过的巨大阴影常常伴随一阵狂风和车轮上飞溅的无数泥点子。
洛九一边躲闪，一边抬头看着头顶的拱桥，就是它们将车站与相邻的远星联合矿业公司堆场相连在一起。
但那并不是此行的目的，岚领着洛九上了内线轨道，直奔地质勘探车辆泊区而去。
“矿业公司和勘测站共用停车区和车道就是这样的。”
岚在车厢里抖了抖防水外套上的水。
如果接下来天穹漏水问题还是迟迟不能得到解决，那么今年远星基地的时尚单品名单里必有各类雨具。
洛九这么想着，摘下了自己的兜帽，也懒得去拍打抖落水珠，只是站着任由它们滑到外衣防水层的边缘，汇作细流落到地面上。
“刚刚的那些矿车，车上都是所谓的13矿？”
即便以她浅薄的认知，也大概知道这颗殖民行星的主要支柱产业之一便是矿业，尤其是当地独具特色的富能矿物——13类矿物。
不过，那难记的矿物学名和编号她是断然不可能记起来的。
“不全是，应该说特殊金属矿业开采才是大头，虽然13类特别能量矿物的开采权确实都且只属于联合矿业手里。”
“为什么？据我所知这玩意目前只在这颗行星上有所探明。存储了高密度能量的矿石怎么想都极富价值。”
“联合矿业还没把这些东西吃透呢，此外，他们也还没完全确定13类矿物的使用方向和产品开发路线，产业链还没完全搭建起来，所以目前的开采还处于小批量尝试阶段。”
“诶～这样的吗。”
“硬要说目前它有什么用途的话，大概就是可以在无电力状态下充当临时光源或者热源，不过那些矿物碎片仍然需要一些特殊的容器。”
“难以想象。”
列车在灰蒙蒙的水雾与锈迹斑斑的建筑间拐了个大弯，缓缓减下速来，最终在一处露天站台停下。
“欢迎乘坐边境大环线第11号线，本站是地质勘察院前进车站，请各位乘客带齐行李物品，从列车前进方向的…”
“走吧，瞧瞧？”
他们刚踏上月台，整个勘察院车场便已尽收眼底。
没有围墙，与其说是车站，不如说就只是画满了红白方格的规整空地。
一侧堆满了零件与起重吊臂，另一侧，洛九估计是燃料加注站。
不过，真正引人注目的，反倒不是这些设施，而是停放于此的车辆。
八轮底盘上驮着橙白色的驾驶舱和神似太空舱的纯白色车厢，虽然远不及路上所见的“利维坦”重型矿车，但也是个高七八米，宽六米有余的大家伙了。
坦率地说，洛九不见得有这车半个轮子高。
“荒原探测车或者荒原车，这里的人都这么称呼这类车。通用底盘，模块化设计，根据任务需要随时更换模块。”
岚又指了指旁侧的两台车——一台棕色涂装，满是泥点，背负着吊臂和钻探机；一台红色涂装，金属灰的车斗上盖着防水布，上书：“工程救援”。
各台车辆之间样式虽各有不同，底盘却是统一的规制，这点很好辨认。
“我们就开这台出去了，勘测1型，我去办个手续。”
他快步跑向一台自助机，将一张看似id卡的玩意插了进去。
洛九回过头，看着这台所谓的勘测1型。
“所以那个纯白色太空舱一样的玩意是干嘛用的？”
一时难以琢磨，她又看了看在不远处忙前忙后的岚，估计他一时半会还搞不完所谓的手续，索性开始在附近逛了起来。
这些荒原车的车轮都被地面升起的机械钳牢牢抱锁住了，大概无法开动。
在走过几个车位后，她惊奇地在一众大家伙之间发现了一台尤为奇特的轿车——1958年的别克里维埃拉限定版。
湖蓝色的车漆，大量的金属镀铬，大尾翼，颇具原子朋克风格的复古未来设计，这种复古的美式“大船”即便在洛九成长的年代也是十分罕见的物件了。
“看来即便在这种地方也不乏热爱大玩具的富豪收藏家呀。”
她戏谑地笑起来，插着口袋站在车头前的雨中。之所以认识这辆车，很大一个原因要追溯到她还在塔西尼亚的时期。
那群美洲黑手党里大大小小的头目，大都有类似的这么几台大玩具：英帕拉、庞蒂亚克1959、林肯大陆、福特雷鸟……火箭尾、大车身、外形独特……就是这么些张扬且兼具年代感的东西。
只是他们会对内部和动力系统做不少修改，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车大概率也更换了引擎。
“搞定了，酒红！”
洛九听见岚的声音，他在那台荒原车旁招了招手。
她转身往回走，很快来到车下的爬梯旁。
“你刚刚捣鼓这么久就算是为了这个？这张卡？干嘛用的？”
“任务卡，用来获得车辆启动权限。”
“行吧，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哈啊～”
洛九打了个哈欠，抬手抹去哈欠带出来的泪星子，摆了摆头，示意对方先上。她很快紧随其后爬上梯子，往高处的驾驶室爬去。
不得不承认人高马大有时候确实是一种优点，等她哼哧哼哧爬到驾驶室附近时，岚早已开了车门钻了进去。
从车门厚度来看，这车子比预想中的还要厚实。
就驾乘空间而言，内部还算宽敞，至少以她的体型，在内部站起来走动几乎没有限制，驾驶位的后方甚至有两个床位，中间留了一人宽的走道直接通往一门之隔的后置多功能舱室。
不过，中控台上堆满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仪表，像是开了个钟表铺子，这令它看着反倒不像是这个世纪的产物。
她坐上副驾的位置，岚也在此时将卡片插入了验证区。
感受着身下的震颤，这台巨兽轰鸣着启动了。
【欢迎，探索者查尔斯先生，本次任务区域为……】
“听着不是你的卡啊。”
【……本车为联合矿业公司财产，若因操作不当造成损失须自费赔偿……】
“跟朋友借的，能用就行。”
【…车轮拦阻器已经解除，查尔斯先生，您有三次违规行为未向公司缴纳罚金，请您立即结清……立即结清……】
“靠，这家伙这么不靠谱？明明之前还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
【车辆动力将在10秒后中断，正在接管制动器】
“啧，计划泡汤。”
话音落下，这台荒原车也彻底歇了菜。
“让我看看。”
洛九将脑袋凑了过来，在岚身前端详着操纵台。
“这个卡片跟那个人是强绑定吗？”
“不，卡片就跟白纸一样，每次外出根据驾驶员身份及任务需要覆写权限代码。难搞的是出卡机器的现场身份认证，不过我用了一些特殊手段，但没想到我的这位朋友也没少给自己惹麻烦。”
“非得用卡不可吗？”
“绕不开，这相当于最基本的准入【钥匙】，不用走不了。”
“懂了。”
“什么？你说你懂什么…”
洛九啪一声解开座位上的安全带，来到控制台前，将她的手掌覆在卡上，一抹红色在她的瞳孔中浮现。
“你要做什么？”
“魔术罢了，魔术～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你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进行过义体化改造，但是这种轻度的电子战模块植入是不可能突破…”
【警告…警…欢迎您，查尔斯先生，动力即将恢复，祝您一路顺利…荒原勘测车属于联合矿业公司财产……】
车身再次传来一阵震颤。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结清了他的罚款？”
他感到难以置信。
“没有。怎么可能，我只是直接抹除了违规记录。”
“这种系统突破，这个用时…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谁说不能是呢？”
岚忍不住用双手夹住洛九的脑袋，仔细盯着她的眼瞳看，这使得她的脸被挤成一团，鼓起的脸颊和嘟起来的嘴添了几分滑稽，这令她十分不爽，不过岚完全没留意到她的挣扎与抗议。
“眼球并没有义体化，真奇怪。不过即便改造了也很不对劲，义眼终归只是工具…你该不会真的是自学成才新生代信息工程专家？可这样的话你是怎么做到苦修半年基础工程学只能考六十多分的？”
“这个问题谁问谁死。”
她从对方的双手夹击中挣脱，摆出一副愠怒的神情。
“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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