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房顶,默默眺望。
这边的地势高一些,能从房顶一直看出去很远。青砖绿瓦,鳞次栉比的排列下去,一直延伸到海天相接的地方,甚至还能看见盛东酒楼方正的飞檐和秀情楼轻挑的斗拱。
回来以后,我始终走不出心中的郁结,胸口像被什么压着,呼吸都不畅快。
月牙儿和东方无敌来问了我几次,可连我自己都不知究竟在烦闷什么,遑论向他们申述了。
早上姚星梦便来了店里,我没有心情,还是东方无敌接待的她。据说知道了圣女逝世的消息,她很是吃了一惊,却没有说什么,留下了五百两银票,问好了我们埋葬圣女的地方就走了。
我取出圣女给我的玉佩端详。这块白色的玉石比起玉青宫简陋的标志强了不知多少。半个巴掌大小的椭圆形白色底座,手感温润光滑,上面阳刻着凤凰飞天形象,红色的羽毛每一根都被细致的雕刻了出来,双翅展开,尾翼卷扬,姿态出尘而优美。玉佩背面阴刻着“仙灵茂衍,苍生厚幸”八个字。
这块玉佩我没有交给姚星梦,因为我始终还在意圣女逝去之前的话,她想让我接任。事发突然,当时我来不及拒绝她便咽气了,可这下却成了心头的负担。
圣女虽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但也是一朝天子的精神图腾,代表了皇权天授和名正言顺。她的死在官家怕是会造成震动,至于会有多大影响,我还看不出来。
对我来说,自然不会去动当什么圣女的心思,只是隐隐觉得姚星梦交来的这个委托好像会有严重的后果,然而现在的我却无法从有限的线索里找出明确的方向。
正出神,身边一阵乱响,东方无敌庞大的身躯踩着梯子,站到了房顶上。脚下的瓦片被他踏的咔咔直响,即使我再怎么发呆也没法忽略这夸张的噪音。
“你轻点走,把房顶踩漏了可得你自己修!”
东方无敌倒是听话,脚下立刻轻柔了不少,小心翼翼的挪了上来。最后两步,他一跃而起,通的一声便坐到了我身边。
感觉房顶的梁柱都晃了一下,我连忙抓住正脊尽头的鸱吻造型,稳住身体,骂道:“让你轻点不听,非得砸烂房顶才好!”
东方无敌嘿嘿一笑:“我怕走慢了再把瓦片压坏咯!”说完,他一伸手,朝我来要玉佩。
我小心的递给他,确定他抓牢才松手:“这东西可别摔了,咱们赔不起。”
“当然了,好歹也是给圣女用的。”东方无敌满不在乎的说,捏起玉佩便凑到鼻子前嗅了起来。
我疑惑道:“你闻什么?”
东方无敌陶醉的闭着眼睛答道:“这上面可是有圣女和阿sir姐俩人的体香啊,果然香气扑鼻。”
我抬起右手也闻了闻,什么味儿也没有,“傻瓜,哪有什么体香?”
“这你就不懂了,阿sir姐。你是自己闻不到,我可是清楚的很,见了这么多美女,只有你的体香让我记得最牢。”
“确实,你鼻子可以用来打猎了。”我揶揄道。
东方无敌夸张的耸了耸鼻尖,“我这鼻子比起猎狗也差不了太多,哼哼。”
看着玉佩在他手中翻来覆去的被把玩,我问道:“你说姚星梦让咱们救圣女,真的只是看中了我们的实力吗?”
东方无敌想了想,“也许吧。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是这么回事。”
我斜着眼瞅着他说:“说不定还有私人原因,我看姚星梦对你还是痴心一片,和你说话都脸红。”
“那也没办法,谁让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人见人爱呢!”东方无敌甩甩长发,龇着牙大言不惭。
我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直到他不安的问:“阿sir姐,你坐麻腿了?怎么不动了?”
我笑了笑,说:“没有,我只是想试试盯着你脸红的人会是什么感觉。”
“哦?那阿sir姐你是啥感觉?”
我伸个懒腰,站了起来,撇过头说道:“想吐的感觉!”说完,也不管他呆住的脸,从屋顶飞了下去。
东方无敌扑通一声也跳了下来,吓得我连忙查看他拿的玉佩。看见玉佩完好无损,我急忙抢了过来,小心的收了起来。
开张第一仗打的不算顺利,我也没动一鸣惊人的心思,还是坐在柜台后面,边练字边等生意。这几天练下来,书法毫无进步,但认识的字多了不少,玉佩后面的那八个字现在我已经牢牢记住了。
第二天,终于又有了生意,是街对面的药铺老板委托的,要我们帮他往附近的盐山城送一批药材。
正好可以散散心,于是我们便带着月牙儿一起出发了。盐山城离太平港很近,只有大半天的路程。
我和月牙儿赶着马车,东方无敌骑马护送,悠闲的沿着官道南行。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也没刮风,穿暖和点坐在车上还有些打盹。
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啸声响起,呼啦啦冲出来5、6个骑马的人,围住了我们。
被啸声一吵,我困意全无,靠在马车上,搂过月牙儿,无聊的看东方无敌收拾他们。
这帮人都很年轻,看起来缺乏经验,和东方无敌说话的时候被他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他们蹩脚的表现,让原本紧张的月牙儿都微微笑了两声。
我促狭的喊道:“各位好汉,今天晴空万里,白日朗朗,一看就不是截货的好日子,不如我们改日再约吧!”
带头的年轻人看了看我,咬了咬牙,红着脸喊道:“你们别欺人太甚!我们只是想取些钱财度日,又不会害你们性命,何故苦苦相逼!”
我失笑道:“小兄弟,你这说法,倒像是我们拦路一般。我看还是算了,看你们也并非恶人,咱们都各退一步,你回树林,我们前进,如何?”
年轻人急道:“那怎么行,家里等着救命呢!”
“救命?你家里有人病了?”我好奇的问道。
他倒老实:“是家父染疾,我们又没钱买药,只好来这劫道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说到“劫道”的时候,更是差点听不出来了。
我忽然想起,佣兵团总不能永远只有我和东方无敌,也要添些人手,看这几个人品性似乎还不坏,倒是能考虑接收过来。
我冲东方无敌嗤了一声,待他看过来,便用眼神传达“收编他们如何?”
东方无敌一愣,转头看了看,又朝我点点头,开口道:“各位好汉,我们是太平港的东方佣兵团。看你们也是一片孝心,谁还没有父母亲人,我们也能理解你们的难处。我看这样吧,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令尊的医药费就由我们出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如何?”
年轻人显然没想到我们刚才还插科打诨,这会儿又如此好说话,呆了呆,结巴道:“那……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我说道:“咱们都是年轻人,焉有见死不救之理啊。”
年轻人和其余几人小声讨论了一下,冲我们抱拳道:“那就多谢了!请二位留个姓名,过几天家父痊愈,我再登门致谢!”
我心里一笑,若不是这小伙儿诚恳,其他人这样说怕是想借机上门抢劫了,于是说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啊?”
“在下王瓒!”
“我是岚瑟,这位是东方无敌。”月牙儿还小,我就没有介绍。
说完,东方无敌打马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王瓒。
王瓒接过一看,惊道:“这么多!不用如此!”就想将银票递还。
我见他并非假意拒绝,就制止道:“王瓒兄弟,你不必见外,这些银两就拿去为令尊好好治病。剩下的你们就分分,好好过活,别再做这种恶行了。”
王瓒听完,深深看了我一眼,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三位恩人我记下了!”说完,小心收好银票,招呼一声,就带头返回了树林。
东方无敌凑过来说:“阿sir姐,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万一他们不来找咱们不就白瞎钱了吗?”
我轻松道:“一百两而已,还是出得起的。我看这王瓒有些骨气,他若能知恩图报最好,退一步说,他即使是白眼狼,咱们也不过只丢了些小钱而已。”
“一百两?!”东方无敌闻言大惊失色,“我给的五百两那张啊,就昨天姚星梦刚拿来的!”
“什么?!”我差点蹦起来,恨不得砍了东方无敌:“你怎么不想想,治病需要那么多钱吗!”
东方无敌喉头动了动,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
月牙儿摇摇我的袖子,说道:“那咱们追上去把钱要回来吧,姐姐。”
我大为心动,几乎就要上马了,但想到刚才自己表现的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酸样,再要张口要钱,似乎不合常理,且有人设崩塌之感,只能颓然坐倒,摆摆手道:“大丈夫……大女……,算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给都给了,就从你东方弟弟的财产里扣吧。”
东方无敌耷拉着脑袋,好像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