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利佩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绑着。
以及,周围有一群与他同样遭遇的人。他们似乎被集中扔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而捆绑他们的麻绳被集中固定在高高的墙上。
此时,费利佩,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费利佩回想,今天下午,他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他感冒了,必须去。
以及……除此之外,他似乎再也想不起别的。
——那天下午,有很多人在街上,因为已经是月底了,所有人都会去,虽然我的日期还没到,只是去看病而已……今天街上又刮风了,幸好多带了件外套……——感冒使他的头有点疼,脑子里几乎就只有这些没用的信息在打转,为此他只能皱了皱眉头。
"喂,有谁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有人问。
由于角落里昏暗极了,甚至他们不能看清楚相互的脸庞,仅仅能借着从外头射进的一点点光线,看着灰尘在空气中飞舞。不过幸运的是,顺着这些光线,可以明显在远处发现一个窗子。
但在这之前,勉强地可以观察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住宅,在光线照射得到的地上,清晰可见铺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砖块与瓦片三三两两散在其中。
费利佩勉强地透过窗子看向外头。
一道熟悉的景像。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老旧的街道,几乎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这里面,也是在一栋旧楼,与整条街一起早已废弃被人遗忘。
幸运的是,他家离这很近,就在另一条邻着的街,也是又老又旧的贫困区。
"我们在a街,"费利佩说:"很接近农场,如果往东直走,可以到达市中心。"
众人看到了一丝希望,却又紧张地议论起来。
"可我们要怎么出去啊?有绳子绑着呢。"
"我们可以喊救命吗?"
"但是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或许会有危险。"
正当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从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们到了。"走进来的是一群用面具、口罩或墨镜遮住脸部的人们。
讨论声戛然而止。
在他们之中,有些许人拿起手机打开光照,走近那些被绑着的人们。
目光从那些人们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然后,一个男人用手捏起费利佩的下巴,将他示给另一个以白色口罩遮面、刚刚带领他们进来的男人看。
费利佩挣扎着把脸扭到一边,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男人看着他的那双眼里满是厌恶的神情。可是并不在意,再一次用鲁莽的手势将他的脸抬起。
"他的数值多少?"男人向口罩男问道。
"86%。"口罩男回答,在这之前,他已经搜过了绑着的所有人的手机:"不过他的数值是上个月的。"
"哦,那太高了。"男人略带失望地放开了费利佩。
终于,在费利佩旁边的一个女孩再也不能压抑自己的恐惧,她的躯体愈加猛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尖叫出来。
或许是因此让口罩男注意到了她,在女孩尖叫出声前,突然将她一把抓起,移动到光线稍微充足一点的地方。
大家终于可以看清楚与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这其中一个人,是一个看上去较为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我觉得您可以购买一个数值更低的人,她只有25%,而且同样是个美人。"
听着口罩男像是推销一样的话语,男人将女孩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开口问道:"好的,那么价格?"
"***披索。"口罩男说出了一个较为夸张的数。
——人贩子?
费利佩现在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但是为什么要知道我们的数值?
他疑惑道。
所谓"数值"指的是"XIR毒素数量比值"。
这要从半年前说起了。
那时,一种前所未闻的绝症入侵了这里,突然间死去了大批的E市居民,因此,专家们开始专研此病,最终发现它是由一种神秘毒素引起,现在人们叫它为"XIR"。
但是专家们却直到如今都没有发现它的来源,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却发现,尽管不知道在何时传播,而且在每个人之间,毒素的量会有差距,但是现在,E市几乎所有的居民在体内都存有这种毒素,。
毒素在体内会不断增长数量,或快或慢,直到一个固定的数值,便会引发XIR绝症。
因此在一番周折后,现在医院规定,这里的所有居民在每个月的月底都要进行一次数值检验。
所以,现在可是医院最忙的时候。
顺带一提,当引发绝症时,一开始会有如同感冒发烧一样的症状,所以,在人们感冒时,也应去趟医院,甚至政府为此特别制定了法律。
然后,费利佩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
谁会花大价钱去买一个将死之人呢?
就像他——在被绑到这里之前,几乎是要因为感冒而上医院的。尽管这个月还活着,但是上个月的数值就已经高得可怕。
但或许是上帝给他的怜悯,这个人,在此时心中几乎是冷静的。
他觉得,当死亡逼近一个人,那个人不会有任何逃脱的能力,而当他死去,已经没有了任何感受。
惧怕与否,又不能改变什么,为什么不安然一点呢。
他甚至已经不但接受,还有等待。
买家正数着从行李箱里取出来的钱,从外头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
然后,又有一个全身上下穿着暗色服装,带着面具的人进来了。
人贩与买家们却毫不在意,因为这种装扮的人都和他们一样,是来看货买人的。
但是在下一瞬间,在这个几乎封闭的室内,竟然刮起了狂风。
狂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埃,一切都变得混乱,颗粒被以强大的力量抛向四处,击打着。受害者们因此只能将双眼闭得紧紧的,在这狂风的击打中,什么都无法知道。
直到那风消停了,他们才缓缓睁眼。
然后,眼前的一幕使他们触目惊心。
只见刚才仍然在叫嚣着的人贩们横七竖八地横在地上,周围好些地方染上了点点血色。
笔直地站在正中央的人,正是刚才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暗色的家伙。
除了风与他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是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想到的一点——
他们熟悉这风。
在走在去医院的路上突然刮起的,总是会在E市每块地方都起起落落的狂风。
几乎成了这个小城市的地方特色。
因为它的不可预测与不可理喻。
天气预报从来就没有预报过它,却时时地从东南西北,杂乱无章地袭来。
虽然大家时时都在议论,却从未有过新闻报道,也没有那些外头的学家因此来到这个小城市。
当这场奇异的经历之后——
那个正中央的主宰,身着暗色的掩面人,向绳捆着的受害人们快步走来。
再近一点,清晰可见女人的曲线。
"第一,不许告诉任何人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开口道,沉稳沙哑的女低音仿佛可以镇住一切。
高挑的身段使她能将绳索从高墙上轻松解下,随后,她便蹲下给人们一个一个解开绳子。
"啊啑!"
费利佩在这时打了个喷嚏。
暗衣女转过头,这让她注意到了这个将死之人。
她清了清嗓,对着费利佩,也像是在对所有人一样,就像是要通知一件超重要的事情一样:"第二,在感冒的时候,躺在家里就行,一定别去医院。"
这个"通知"让大众觉得惊奇,而且她用了"一定"这个词,有人问:"为什么?"
于是她继续说下去:"第三,好奇心害死猫,给我照做就行。"她在说的时候语气一锤定音,就像是一个霸道的国王在下着命令。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还是有人禁不住好奇地问。
的确不能就这样相信来历不明的人,费利佩想。
不过似乎也不是来历不明,这个家伙的声音对他来说稍微有点熟悉,但暂时想不起来是谁。
他也无意去想就是了,又与他无关。
"如果可以的话,把我看成是带来和平的使者吧。"
在她的面具之下,血液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啪哒地滴落着,掉在了衣服上,在那里,与之前相比有所变化的是多了一些裂缝,大概是刚刚与人贩们搏斗时留下的吧,透过这些或大或小的缝儿,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点缀着血的新伤以及掺着血色的旧绷带。
她在说着这句话时声调抬得很高,就像在炫耀自己最为得意的使命。
尽管她看上去真的是一个配得上说这种英雄话的人。
——好蠢。
这是费利佩的第一感觉。
幸好他没有脱口而出。
——
费利佩走在街上,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更重了些。
于是他加快速度,他家就在一条街之后而已。
回到家后,先跟他的亲戚谈谈这栋他住着的老房子的事,他的母亲患XIR绝症死了,现在十四岁的他由亲戚扶养,尽管没有住在一起。他想,毕竟已经感冒了,有可能就要去了,他死了以后这栋房子要怎么办是他很在意的责任,不能置身事外。
然后,他还是决定去医院。
倒不如说一开始就没有犹豫过别的打算。
就算死了以后医院要用他的尸体做什么奇怪的事,那也是死后的事,自己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如果不去,死后就会因为违法而连累到亲戚,麻烦得多。
他也稍微觉得有点诡异,不过自己真的可以这么冷静就是了。
毕竟他身处这样的一个环境,只能说无可奈何。
哪有闲功夫去想些不可能的美梦。那个看上去像是笨蛋的家伙教唆的那种事,就让那些幼稚的笨蛋去做。
尽管真的经历过了那么奇异的事。
人,还是按部就班地活着,按部就班地死去吧。
——
费利佩回到家中,他的头越来越痛,甚至已经不能再行走一步。
于是他只能身子扶着墙,一点一点将自己拖进卧室。
他暂时只能先休息一会,再去做他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