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深藏在我心里的欲望。
从一切的开始，到一切的结束。
我想成为你深爱着的人。
想要拥抱你，想要亲吻你，想要对你说我爱你。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可是我不能。
从一切的开始，到一切的结束。
——
帕特里克是一个正在追求梦想的少年。
他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伟大到值得他为此付出一生，灌注一切抛下所有的梦想。
那就是成为一个普通人，以普通的样子度过一生。
为了这个梦想，在他进入初三的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他来到了E市，在这里住下并在这里的一所公立学校就读，直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
因为这儿原本是又小又宁静的。
但是现在，这个追梦少年却在因为身处此地而不安着。
一方面，因为这里的环境——病魔不断地侵蚀着这里的人们，在他身边一个又一个地死去。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人，根本无法将自己的名字从这本厚厚的死亡名单里去除。
而在这之前，又有另一个因素在以更加逼近的距离威胁着他。
可以说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面对的东西吧。
——
中心公园。
周五傍晚的公园总是充斥着人影与笑声、说话声，混杂着围绕在几乎完全被人们占据了的草坪上。
与朋友们成群结队，带上不可或缺的马黛茶，他们勉强地找了一处仍然空着的草坪，围圈而坐。
初夏的桑叶茂密得很，在悠悠地飘着几朵纯白棉花糖的天空里摇摇欲坠，风儿拂过发出了轻轻的沙沙声，与那总是卷起漫天沙尘的狂风不同，这安祥的声音仿佛在告诉着人们世界的平和。
但是它却只是如同好看却摆久了的装饰物一般，人们不得不忽略了它——他们每天都还要忙碌，还要担忧，还要恐惧，还要活着。
就像这些正席地而坐的孩子们。
"喂，有谁看过最近的一则新闻啊？"一个男孩刚坐下就问起了:"就是那个最近在这里发生的连续失踪案。"
"不知道。"
"啊，是发生在医院附近和市中心的吗?"帕特里克颇抬声音地提起。他对这则昨天看过的新闻也相当在意。
不过这之后也没有其他人附和，让他觉得有点尴尬。
"……或许，我不太清楚的。"良久，那个提起话题的男孩才接话。
"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个啊？"另一个不怎么在意的朋友问。
"我的一个前女友失踪了，我担心……"那个男孩说，然后向帕特里克又一次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吗？"明明就发生在这个地方，却仿佛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似的。
"我记得上面说那些失踪的人们都是一些长得比较好看的年轻人。"帕特里克回想道，拿起手机搜索那个网页："上面还附着一些人的照片呢，你看……"
帕特里克总是有看新闻的习惯，昨天刚发布的新闻他很及时地就浏览了。——他觉得为了成为一个普通人，应该跟得上大部分人之间的话题。
不过似乎他今天变得有点超出"普通人"们的信息量。
"咦，怎么找不到了呀？"帕特里克明明不断下滑，却迟迟没有见自己昨天浏览的那个网页出现在搜索结果的列表中，疑惑道。
"已经被删啦。"男孩在一旁说:"所以我才要来问你们，我今天早上才看的，但是看到一半就没有了。"
哦，原来如此。
帕特里克反省道，下一次有刚发布的新闻，应该有着普通人的样子晚些查看。
"但是，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男孩又颇有担忧地开口:"长得好看的少年少女…该不会，是被拐去……"
于是帕特里克立刻缓了缓语气:"别想太多，小子。"
尽管他自己也有一个已经七天没有来上课的朋友，那个朋友也生得很美，甚至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
"你的前女友会平安无事的。"他做出一个乐观的笑容安抚道。然后，让自己也由衷去相信这句话。
"不过我很好奇，"另一个男孩发话了:"如果是发生在市中心、医院附近，那怎么可能呢?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在。"
"是很奇怪。"
"就是，而且偏偏就是这些人多的地方。"
在一片议论声中，帕特里克暂且吸入一口刚才有人给他准备的马黛茶。
然后他皱了皱眉头，因为水是凉的。
帕特里克纳闷了不到半秒，心情就恢复到了常态。
习以为常，巴伦蒂娜又忘了把水加热。
他看着对面一个女孩正在全神贯注地整理茶叶，将它们的袋子慢腾腾却又紧张兮兮地叠好，放入包中。
帕特里克仅仅是看着她这样，就丝毫不想去责备。好几次了。
他甚至察觉她的表情有点紧张，就像是身处一个尴尬的环境不知所措，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没有加热水吧。
但是大家都已经喝过了，奇迹的是，完全没有人将这件事说出来。
这个叫做巴伦蒂娜的女孩安静得很，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只是在泡茶而已。
这是让帕特里克喜欢她的地方。
"嘿，你们说，我们会不会就是身处在一部电影里？"一个朋友像在打趣或猜测一样，半认真又半好奇道:"然后有遥远外星的异生物要将我们带去那边做实验。"
"瞎扯吧你，流行绝症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另一个便马上呵斥他。
就在这时，帕特里克看到巴伦蒂娜低下头，她的双手拿着手机正在往里面打着字。
下一刻，在场所有人的手机都响起了Whatsapp的提示音。
「那个，我相信不是的。」
「一定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吧。」
「那个…我想说的是…如果想着糟糕的东西，大家都会睡不着的…」
「那个、不是，至少我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应该就这样妄自地杞人忧天…对不起!!」
这是她发给所有人的几句信息。
她不能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人沟通。
但是她并不是哑巴，上次有朋友好奇问她时，她说，不是不能发出声音，只是忘了发出声音的方法。
虽然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就是了。
发完了信息之后，她立马将自己的小脸缩进围巾里。
帕特里克读完信息之后笑了，一则很让人安心的话，他喜欢巴伦蒂娜，也是因为他总觉得两个人有点相似。
"没关系啦。"帕特里克朝正一脸歉意的巴伦蒂娜说:"担心别人是好事呀。"
「对…对不起…」再一次怯生生地打上道歉的话。
"好的，那么我们换个话题吧!"那个刚刚提到外星人的活跃家伙说道，但他似乎没有完全看好氛围:"你们这个月的数值是多少呀？"
现场沉默了一会。
"啊…我95%。"许久后才有人回应——带着无比不安又无力的、微微颤抖的语气。
现场突然抑郁了两分。
又一段无法言语的沉默之后。
"......啊，你们看了迪士尼的最新电影了吗？"再这样沉静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帕特里克赶紧换了个话题。
不过最终还是无济于事的。
......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何时，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粉色和黄色，在远处一点一点缓缓地、懒懒地爬上了灰蓝色，就像是舞台的帘幕，悄悄闭合了人们在一天里演出的故事。
已经晚了，大家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
帕特里克的家与巴伦蒂娜的家同路。与其他朋友告别之后，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
街道上的所有，房屋、车道两旁的大树、路灯还有砖地，沉浸在了一片巨大的、淡粉色的光之海中，朝着西落的夕阳走着的两个人，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与一起在公园里喝茶聊天的朋友们分别之后，独自与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回家。
仅仅是这样简单、平凡的，不管是电影还是小说里都会无数次出现的片段，无数的人们都已经在他们的漫长生命里经历过相似的一瞬。
这一刻便是帕特里克无比珍惜的时刻，他深爱着这样简单的幸福，无论如何都想要延续下去。
他看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所拥有的样貌，寻思着。
巴伦蒂娜有着佼好的外表，不过，这佼好的外表倒是无法简单地用"漂亮"、"可爱"等形容普通可爱女孩的词汇去形容。
形容她的外表，应该用"独特"这个词。
她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却不是染发而是纯天然，就像原本金发的女郎老去时，褪去金色的那一头白发一样显得高贵，虽然不烫不卷却有着天然的蓬松感，又像棉花一样绵软可爱，让人十分想要抚摸、亲吻。
她的肤色更是奇异，不是意大利人的白皙，也不是犹太人的黝黑，更不是杂志上的模特儿显摆着的那好看的小麦色，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淡粉色，要说这种粉色到底最接近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此时此刻的这片光之海——她与这番景象有着绝妙的天作之合，街道与她都因为这夕阳西下的柔美色彩而显得温馨、显得可爱。
这个女孩儿又是瘦弱的，娇小的。帕特里克自己也是一个不到一米七的男孩，而她的头顶却只能到他肩头下的一点点。明明现在的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甚至有了夏天的味道，她却仍然围着那条长长的、宽大的围巾，这样的家伙正在用她窄小的肩膀扛着装茶壶、茶叶和水壶的包，那包沉甸甸的样子显得她在微风里摇摇欲坠。
"诶，我来帮你拿吧。"帕特里克向她伸出手来，示意她把那个包给他。
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有点慌张地掏出手机，打起字来。
「不，不用啦，我可以的!」
"不是，这家伙蛮重的，一般都是男生来扛的吧。"
其实也不重啦…但是帕特里克看着这样的巴伦蒂娜，就觉得蛮不好意思的。所以他试着说服她。
而且，也想帮喜欢的家伙做点什么…普通的男孩子都会这样想的吧。
「对不起!」在这句话之后，巴伦蒂娜又道歉了。
然后她乖乖地把包交给帕特里克，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也只能接过包，然后，为了让她安定而说了一句"没事"。
许久后，巴伦蒂娜才意识到了什么，又低下头急忙地打着字。
「那个、对不起」
「谢谢你!」
忘了道谢的话。
"不客气。"帕特里克朝她笑了笑。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在道上。
说起来，巴伦蒂娜并不是跟他同校，而是在另一所私立的宗教学校。
有点可惜。帕特里克想道。
他更希望能与同校，或是其他不出名的小学校里的女生交往。
公立校的学生在去学校或是放学的路上，尤其是走到了市中心的那一段，总是会遇上私立校的学生们。
帕特里克每次看到私立校的那些穿着纯白色衬衣配灰色箱褶裙、长相耀眼的大小姐们——似乎就是这样，在这里，拥有一副好皮囊的家伙恐怕都是家境中等及以上吧。他总是觉得，这些女孩子虽然很美好，却不值得憧憬。
往高处攀爬的人，活的很累，也注定不会幸福。
但是，巴伦蒂娜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有这样的光环。
甚至她总是会将自己放低一等——暂且不谈。
帕特里克专心地思考着聊天的话题。不过，他几乎就只能找一些只有自己单方面开口的话题。
因为如果是在走路的话，用手机打字并不方便。
这对于帕特里克来说，又是另一个遗憾了。
他向往的是普通，完完全全的普通。
所以在他心里，并不会想着要跟她交往或是结婚之类的大决定。
但是除了这一点以外，巴伦蒂娜却是一个蛮好的女孩。她总是那个在大家一起出来玩时带马黛茶的人，尽管用来泡茶的水总是凉的。
所以他对自己的这份好感不做任何思考。这对他来说很难。
帕特里克决定给巴伦蒂娜讲个笑话。
她笑了，但是只有一个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虽然在笑，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然后，就像是一缕烟雾一般停留短暂，在下一刻消散不见。
她再一次低下了头，将脸蛋钻进了围巾里。在白色长发的遮挡下，帕特里克看不清她的表情。
——稍微的，与其他人不一样。
帕特里克想道。
——跟她沟通稍微有点难吧。
尽管他也知道一些她的喜好。
鸽子们扑棱着翅膀从他们头上飞过，停留在街边的不知何时安装起来的摄像头上。
帕特里克也只是今天才发现它们，那些小小的摄像头被安置在很高的树枝、房屋的缝隙间，如果不是仔细去观察，还真的发现不了。
今天的一切似乎都是如此，他们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奇怪，或是羞怯。
不久后，两个人就到了分别的地方。
帕特里克就要与她告别，却看她很少见地低下头，主动在手机上写点什么。
「那个、」
「谢谢你。」
「我……不希望今天谈论的事让大家担惊受怕…」
「虽然大家聊了很多，但我希望他们都可以不要多想，那个，要是能够安心一点就好了。」
「那个……像我这样多管闲事，大家会不会都觉得厌烦呢……」
「我不漂亮，又不灵巧」
「啊、对不起!我不是在示弱什么的!我怎么敢向人示弱呢!……」
「我想……要是能跟大家一直是朋友就好了……」
「虽然像我这样的人…那个，我会十分十分地努力的!」
「所以…」
「我不会被讨厌的…对吧？」
当帕特里克读完这些话后，移开手机屏幕看她。
当然，她再一次迅速地低下了头。
不过之后，她又慢慢地抬起。
尽管依旧是一张充满腼腆与紧张的脸。
就像是要得到肯定一样，眼神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对上了他的眼睛。
仅是这样而已，但是对于巴伦蒂娜来说，却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因为是这样才能看得见的眼神，只能用无比可爱、难以抗拒来形容了。
——怎么会讨厌你呢？
与这样的目光对视着的朋友这样想道。
他对这个正在因为朋友的感受而不安的朋友做出一个微笑，让她变得安心。
"怎么会呢。"就连语气也是相当的柔和:"你一直很棒呀。"
"谢谢你。"
感谢的心情也一并传达出去。
直到最后两个人开始向着反方向迈出步伐时，帕特里克又对背后的她竖起了拇指，这时巴伦蒂娜微微羞涩又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才向着家的方向远去。
每次跟巴伦蒂娜在一起时，总是能忘了一切。
像是不好的事、担忧着的事、不想理的琐事……这些事都随着被告诉着"在意"时的温暖心情，散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遗憾的是，这个恍若治愈着他的一切的存在，并不是时刻都陪在身边的。
独自一人走着的街道，渐渐地被感受到了沉寂。
非常的沉静，就连刚刚仍然存余着的愉快都被这份沉静冷却了下来，一恍竟消失不见了。
帕特里克是个总是在需要着喧闹与陪伴的少年。
而现在他只想着要快点回到家。
不想回想起任何事。
独自一人时，总是比什么时候都要可怕。
因为涌上来的思绪总是在催促着他面对现实——又一次变得在意起那件事。
无论如何，都不想去揭开。
他继续向前方迈出几步，然后行走着的步伐便突然止住了。
然后，再一次迈出步伐前行，几步后又重复着刚才的停顿。
走、停、走、停。
终于，在最后一次他放慢行走的速度，停了下来时……
突然间，全身动了起来，他朝着家的反方向极力地奔跑着。
并不是因为他想开了，或是突然间下定了决心。
而是被另一种心情不断地逼迫、用力地推着。
就像是压抑在心中深处的欲望或是怒气一下子爆发了一样，不受理性的控制。
再一次返回、穿过喧闹的市中心，接着又穿过相对安静的民宅区，进入了贫困区。
路途中微微扬起的风儿打过枝头的叶，仿佛几乎不存在似的声音沙沙作响。
尽管只是这样而已，"风"这件渲染着"不详"的事物便让他心里的不安又沉重了一分，尽管喘息声已经变得急促起来，双腿仍在不断地加速。
当双脚早已踏入没有被水泥覆盖的土路，就要向拐角转弯时，差点因为顾不得保持平衡而摔倒。
终于，他在这条老旧的街道其中的一栋房宅前停下。
他有一个已经七天没有去学校上课的朋友，那是他最重要的一个人。
而现在他要见到这个人。
喘着气的他将自己的手指伸向门铃。
但是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没出息地收了回来。
仅仅是低下头，目光自然地落在地上。
疾病、失踪案……似乎不管怎样，都在理性地明示着再也见不到了。
——一定会平安无事吧？什么都不会发生吧？
在内心这样鼓舞着自己去相信。
他再一次抬头，面对着门铃。
然后，沉默。
沉默、沉默、沉默、还有沉默。
然后，他便在门的一旁咂着嘴坐下了。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一枚硬币。
之后又将硬币收了回去，终于决定回家。
——等到周一，看他有没有来上课吧。
这样想道。
但是，就在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朝着返回的路上前行了几步时。
听到了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
帕特里克感到惊喜，急忙地转过身，目光所及之处的住宅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那一刻，便释放了，所有沉重的、阴郁的心情都化为了兴奋、幸福感。
——他还活着！看啊，他还在那！
——会完完全全地跟平时一样，那样的模样从屋子里走出来！
这一次带着轻盈的快步跑了回去。
但在下一刻见到了朋友时，他的激动又再一次冷却了。
他是活着，可是……
就像一个正经历着饥荒的可怜人，又像一个邋遢的乞丐。
这是帕特里克第一次看到费利佩散着头发的样子。
但是他并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情况。
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猛烈的挣扎一样，散着的长发凌乱不堪，甚至一缕缕原本应该安静地趴在背后的较长发丝，无精打采地垂在面部的前方摇曳着。
他以前从来不会像这样出现在人前。
费利佩弓着腰，无力地托在门把手上的右手干枯得仿佛是七旬老人的手一般，两颗眼球竟然稍微陷入了眼眶，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黯淡无光。
但这双眼睛的深处却透露着渴望……在死死地盯着帕特里克。
就像是极度饥饿的野兽盯着到来的猎物。
干瘪的双唇微微张开，颤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一样，可是却挤不出任何声音。
"喂……你怎么了……费利……?"
被费利佩这副模样吓到，再一次不安起来。
"快点……跟我说呀……"
但是，眼前的人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继续盯着他。
眼眶不断地撑大撑大撑大。
保持着双唇微张的状态，不断地喘息着喘息着喘息着……
突然，他从门的内侧扑了出来——扑向帕特里克。
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刻存余的所有力气，抓住并猛地撕开他的衬衫领口，对着内侧的柔软肌肤——狠狠地咬下。
坚硬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肉里，帕特里克挣扎着、呻吟着，但是费利佩似乎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力量……甚至有点过分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镇压着正挣扎着的帕特里克，让他绝望地认为无论如何都已经逃不开了。
最后，只剩下让他几乎就要窒息的剧烈疼痛感，就像漩涡一样将他淹没。
像这样，持续了一段对他来说过分漫长的时间之后，费利佩才松开他的嘴。
那双紧拽着他的手渐渐远离。
原本帕特里克认为，风波到此已经结束了。
但是并不。
在费利佩再一次向他伸来双臂时，只见天空才刚刚要晕上一层灰暗。
他用伸出来的双臂，将帕特里克搂住。
然后，将他紧紧地拥抱住。
紧拥着、紧拥着。
仿佛全身都在竭尽全力地，向正被拥入怀中的少年告白着——
我爱你、我爱你。
在这一刻毫不掩饰他的爱恋。
帕特里克感受到了，比刚刚的撕咬，要更加沉重的打击。
因此，面部表情变得慌乱。
——上帝，我今天不该来的。
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不知所措，此时此刻只想要逃走。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真真正正地停留在这里，真真正正地在被一个男人拥抱着，而且最糟糕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而且费利佩。
内心深处窝藏着的恐惧一点一点地涌了上来，不断地侵蚀着正手足无措的他。
明明一直以来，都在小心翼翼地不让它发生……
突然间，费利佩放开了他。
就像是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一样，在一瞬间帕特里克看到了他铁青的面色。
在下一瞬间，又是像在责备着自己"你到底在做什么傻事啊"的、低着头的蹙眉。
"对不起。"——再然后像是这样，干脆又无奈的道歉。
并没有等帕特里克恢复去回应他的理智，费利佩进入玄关，带上门把手关上了门。
在还能看到背影的最后一刻，帕特里克双唇微张，想叫住他。
但是，就连一个"喂"字，都只是卡在了喉咙中。
再一次变得沉默。
他与他无法成为爱人。不管是哪一方，对此都一清二楚。
对于仍然滞留在门外的帕特里克……想要普通地度过一生的帕特里克来说，与同性成为恋人，是与梦想背道而驰的事。
是的，不管是身处险境、高高在上，还是异于常规。
这些与"普通"相对的事，会毁坏他所追求的"幸福"。
正因如此，此时此刻涌上来的恐惧，不断地扩散扩散扩散……
因为，就算一直在回避也好，一直在逃避也好、一直在努力挣扎也好……
——为什么世界要让我陷入这样糟糕的处境呢？
叹息着的他最后如此想道。
帕特里克走在街上。
街道上的风景一如往常地普通。
望向天空的高处，那儿正被一颗星、另一颗星、无数的璀璨繁星点缀着。
但是帕特里克从未发现。
除开那一角的一切，都切切实实的染上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