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周一。
初中三年级教室里的学生们一如往常地上着课。
尽管上周周五突发了一点事,导致帕特里克昨天晚上过得极度煎熬——他并不想来学校的,最后只是用一片片地撕花盆里的花瓣的方式勉勉强强地把自己拖过来。至于这样焦虑的原因在于另一方——如他所想,费利佩正像个没事人似得在学校了。并且就如往常一样,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那个已经连续了七天维持着空荡状态的座位在今天终于惊喜地迎来主人的回归。然后,添上这个因素,日常的齿轮今日依旧继续运转着。
现在是数学课。老师正在给学生们发上节课的考试结果。
“费利佩,10分。”
首先是最为优秀的学生。
费利佩上前取过试卷,理所当然地收到了赞扬。这可是在艰难的数学测试中唯一一个考满分的家伙。
一般来说,在内心至少也会有那么一丁点,洋洋得意的心情对吧?
但是如果将目光移向这个处于尖端地位的优越学生的脸上,却无法察觉出一丝喜悦的情感,只能看到一如往常的平静。
那种对自己的优秀习以为常的傲慢式平静——这是除了帕特里克之外,所有的学生给他下的定义。
看啊,就算这样优秀的他带着全对的试卷回到座位上,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对他嘘寒问暖,就连最根本的“哎你XX题的答案是多少?”都没有。
如果要究根结底的话,要提起他刚上初中那会。
旁边的同学向他问了下能不能借铅笔。
“一分钟十披索。”这样冷静地说着,直接将手心摊在对方面前。
只是借一下铅笔的同学用疑惑而又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是认真的。”
正经而冷漠的语气导致这之后几乎就再没有人向他借铅笔了。
跟不用说借试卷,因为要吃巧克力饼的大家都没有付或许会是五十披索一分钟的零钱。
其实也有面对那张扑克脸有压力的事实。
“帕特里克,6分。”
然后是普通的学生。
在帕特里克取过试卷之前,老师将卷面示意给他看,并且指出那些错误的地方。
在表情亲切地给他解释着错误。
对于那些老师们来说,虽然费利佩更为优秀,事实上,他们却更愿意与帕特里克接触。
他总是这样,看上去相当认真地在听着,点着头,也会发出“啊”的恍然大悟的声音,最后在取过试卷的时候,带着开朗的微笑对给他讲解的老师说声“谢谢”。
虽然他的成绩一直都只滞留在6、7分而已……这或许会是个奇迹,在进入这个校园就读的一整年间,他的成绩从来就没有超过7分。
但是每一次考试结果下来,都带着无比自信的笑容。
老师们觉得,帕特里克仅仅是因为稍微没有学习的天赋而已,他已经在努力了,并且态度很好。
但其实,或许说出来会让他们失望的是……
这家伙仅仅是觉得这样能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而已。
“依耶娜,8分。”
坐回位置的帕特里克,将目光移向了左后方。
自己所身处的日常里也会有的,非日常般的存在。
在老师落下话音之后,教室里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不只是帕特里克,其他的学生们也是,一个个兴味索然般地将目光移过,齐刷刷地定在了教室后方左边角落里的位置上。
那里坐着一个女孩儿,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
半晌,才因为注意到了周围的异样而抬起眼眸,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
于是大家兴味索然的目光都像被惊到了的兔子似的,不由分说地马上从那儿逃窜了。
尽管表情平静,但是让他们害怕的是她的双眼之间。
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眼神……就像一个轻而易举就会被引爆的炸弹。
不过之后,当她看向前方,终于意识到了某件事的时候。
“啊,抱歉。”
倒是这样很自然地道了歉。
她起身走了过去。
这时,帕特里克再一次将目光望向她。
这是除了费利佩以外的另一个在班上被孤立的存在。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很高挑,有男孩子那么高的高挑。然后,虽然这样来形容女孩子有点失礼……她看上去并不如一般青春少女一样曼妙娇柔,而是显而易见的健壮。
第二眼就会明显地发现,这个女孩老是贴着创口贴、裹着绷带。
不论是脸上、脖子上、手臂上还是腿上,或多或少,却无不存在着这些用来盖住伤口的东西,甚至能清晰可见一些地方,在一片白色的绷带表面上沾染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血色。
不但如此,让帕特里克最在意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总是让人畏惧又着迷。
尽管这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比起刚刚已经平静了些许,却还是能从中感到显而易见的锐气,如果用最贴切的比喻,那就像是鹰的眼睛一样。面对这样的眼睛,不论是谁都会感到压力。
但是如果仔细地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时不时也会透露出一丝纯粹,有时又会十分的清澈明亮……那就像是刚刚洗过的白盘子一样,不带任何杂质。
正当帕特里克这么想时,她正在微微上扬着嘴角看着这一次的考试结果呢。
对了,她还有一个相当有特色的名字,依耶娜(Hiena)。
虽然并能在这里看见。这是一种生活在非洲、阿拉伯半岛、亚洲和印度次大陆的陆生肉食性动物。
大概会是一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因为它们老是会去抢夺狮子或豹子的猎物。
巧合的是,帕特里克曾经有个从他市旅游暂居这儿的朋友,那个朋友认识这个女孩,说以前是在他们那个市里读书的。是A市,一个大概从这里坐公共汽车过去都要36小时的地方。
只是因为有那么一次因为什么事动怒了,直到现在那个朋友还难以置信,但却是亲眼所见……然后在下一刻,这个当时仅有十三岁的女孩子,用单只手举起了两张课桌。
在这之后不久,她便搬家到别处去了,再没出现在那儿过。
不仅如此,在一年前才来到这里的帕特里克又听到过关于她的传闻。
入学第一天就跟人引起冲突,将对方打成重度脑震荡,送进医院成了植物人。
……希望只是把传闻夸张化了吧。
对于前者,帕特里克已经几次跟朋友们提起过了,不过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她的名字。至于后者,一言不谈。
一头不卷不翘乖巧的栗色短发、一双毫无棱角的深绿眸圆眼睛嵌在白里透红又颇有肉感的脸上,帕特里克,一个拥有着这样如性格温顺的小动物一般的外表的男孩,并不希望自己得罪任何人。
但是对于他来说,尽管追求着的是平凡又安定的生活,其实却也并不讨厌像这样与“普通”背道而驰的存在……只要在不扯上自己的原则上。
他相当地在意依耶娜。顺带一提,并不是思春期对异性抱有爱慕的那种在意,并且与此同时,也带着同样的心情在意着费利佩。
那就像是所有的少年们一样,对优秀的、强大的、在人们平常的生活里能够脱颖而出、被人们所注意的事物抱有的崇拜或是向往。
可以说是注视着电视里射门的球员,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也可以说是看漫画的时候,对精彩剧情沉迷不已、不住往下看的好奇心。
帕特里克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跟依耶娜说过一句话。
只是因为老是在担心着可能会被“卷入风险”,毕竟是有过这样传闻的人……
但是同时也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等有比较稳的机会的时候,就去试着搭话——在一年之前就这样决定了。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无意间的举动,正向自己位置走回去的依耶娜突然将目光向着帕特里克所在的方向瞟去。
在一瞬间好像对上了眼,于是他马上就躲开了,接着正儿八经地抓起了教科书。
——不会是发现了在看她吧?
有点慌乱地捏冷汗。
——呜哇怎么办……
尽管如此,同时却也在内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了兴奋感。
然而,另一方面,在他旁边坐着的费利佩倒是安静得很。
他一开始就没有随大众地去看热闹。
仅仅只有在利用老师分发结果的这段时间,复习着下一场考试的内容而已。
——
下课后。
帕特里克突然间就觉得好难。
要找一个平常的话题并且开始自然地聊起来,真的好难。
虽然对于一般情况下来说,这对他是如鱼得水。
但是,就算先不管当前自己糟糕过头的处境。尽管曾经不下百次地下意识诚心赞扬“哇好厉害呀!”,费利佩的反应尽管一开始会是先颇难为情地遮住脸别过头,然后看上去很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谢……谢谢。”,但是后来基本上就是无动于衷……不是对帕特里克无动于衷,而是对这个举动的本身——赞扬无动于衷。
——啊啊啊,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吧!!
帕特里克陷入了消沉。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以前他在面对费利佩时,完全就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直到今天才猛然知道自己没办法像面对其他人一样地面对他,因为已经对自己的随意习以为常。
自己一定是个很失败的朋友吧……在一时间这样子反省着。
帕特里克现在觉得十分困难——在找费利佩搭话这件事上。
甚至两个人今天早上同时进教室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问候。
说说帕特里克除了自己的原因以外,让他觉得困难的另一个因素吧。
当初帕特里克交了一个女朋友,一脸幸福把她介绍给暗恋着自己的费利佩时。
第二天早上,费利佩依旧像个没事人似的来学校认真听课。
当初帕特里克与女朋友热吻,拍了张照片发到脸书上,费利佩在下方留言“祝你们幸福”。
第二天,依旧像个没事人似的来学校迎接考试了。成绩还不错,全班第一。
然后帕特里克跟女朋友分手了,浑浑噩噩地在费利佩家里醉了一宿。费利佩在去便利店取酒时还不忘用找的零钱买帕特里克平时老在吃的奶糖。因为当时母亲还健在,两个人在同一间卧室里挤同一张床睡,帕特里克在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受到了旁边的人异常猛烈的心跳(不过除此之外,床上倒是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第二天早上,顶着沉沉的黑眼圈的费利佩再一次给熟睡着的帕特里克盖好被子后,灌了杯咖啡就毅然去学校了。
这样的家伙,现在如果要跟他开口,十成的概率,九成是要扯上上周五的事。
然后就结果来说,十成的概率,九成是要做不成朋友。
如果可以,帕特里克希望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费利佩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其实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误解而已……毕竟这个人从来没有清楚地说过他喜欢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同时也为了让自己能更像一个普通的男生——于是毅然地打游戏打了一整宿。
“帕特里。”
然后在下一刻,听到了不得了的声音。
叫做帕特里的某人顿了良久之后转过头,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费利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至少现在,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再一次绷紧了神经。
这会让他无比地在意费利佩的下一句话。
等待着,但同时也不安着,甚至问着上帝可不可以把这句话送到耳朵里的时间点推迟,如果可以,最好能延迟到一个星期以后。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如果现在不做些什么的话……!
在他仍然还在混乱的瞬间,对方很快就再一次开口了。
“我已经说过不下一百次了对吧?请你不要熬夜太晚。”
听到了利落又清楚的声音对他带着一点责备的意味这样说道。
——咦?
——就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一瞬间有点意外,但悬着的神经在下一刻终于放松了。
带着“终于没事了”的大难过后的庆幸笑容看着对方,嗯,一如往常。
不过,之后看到了一双眯着的眼睛带着隐隐的怒气盯着他。
可以说是非常恐怖的表情了。
——啊……
对于帕特里克来说,虽然已经相当幸运地没有发生最大的灾难。
但这样似乎也不容乐观——在庆幸之后的下一秒这样意识道。
不过,尽管知道费利佩是在关心自己,尽管也知道现在的正确选项应该是“低头认错,保证悔改”。
但是……
“我知道啦,老妈。”他很明白似地这样说道。
然后,帕特里克一股坚韧的意气,眼睛不输气焰地对上费利佩可怖的双眼。
“可是您知道吗?我现在正在玩的是一款现在最流行的游戏,它的名字叫‘Free Fall’。几乎全班、全校甚至全市的男孩们都在玩呢。我好好地玩它,然后跟我所有的朋友们聊游戏里的事,是我实现梦想很重要的一部分。兄弟,能理解吗?我可不是在沉迷游戏和伤害自己,而是在追求梦想!”
这便是帕特里克在面对费利佩时的“随意”。
当他在面对费利佩时,从嘴里即时飞出来的,都是自己内心真正的……任性的想法。
是费利佩的话,自己不管怎样唱反调,都不会离开自己……帕特里克总是觉得抱着这种想法的自己很是过分,但是,他总是会不自禁地那样去想。
但是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又会有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打游戏’解释成‘追求梦想’。”
拉回了现实。
“帕特里克,劝你放弃梦想好好睡觉。”
“帕特里克不想当个没有梦想的孩子。”
孩子坚定无比的眼神面对着因为孩子操心而阻挠梦想的妈妈,帕特里克的表情无比认真。
但是费利佩却从这样认真的眼神深处感受到了一种像是撒娇一样的情绪……就像是在撅起嘴似地命令着“快原谅我!”,无理却又渴望着包容。
因此,这个嘴硬心软的母亲老是拿他没辙。
“唉……不过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然后,即时他便记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这个月的数值多少?”
XIR毒素数值。费利佩总是清楚地记着帕特里克上个月的检测结果以及当月检测的日期。
“45%。”
“怎么涨了那么多?!”
他清楚地记着上个月仅有35%,帕特里克直到上个月为止,每个月都很稳定地只上涨2%或3%而已。
“啊……嗯...我不知道。”
坐在椅子上的整个上身侧移过来对着费利佩的帕特里克突然低下身子,用双肘撑在双膝上,双手的顶部合起盖在鼻梁上。
仅仅露出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忧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样子的帕特里克,也仅仅只有费利佩见过而已。
费利佩怔住了。
对于帕特里克来说,也一直都在希望着自己能够活到老,然后随着自然规律寿终正寝。
但就算只是这样而已,现在要坚信能够实现也是相当艰难的。
他从小就直到,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碌碌平淡地度过每一天,然后直到寿命终点的那一天在亲人的围绕下病死在床上的。
在前一刻,会有那么多人舍不得自己,爱着自己的老伴、自己深爱着的子孙,为自己哭泣、送终。
尽管最后一刻会无比悲伤……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死在仍然孤单着的现在。
正因如此,现在正无比惆怅着。
为什么看似简单的事情,只要越是无比地期望着,就越是会觉得遥不可及呢……
其实,对于他的朋友们来说(不过帕特里克并没有告诉他们他的梦想),他已经是个超级普通的男孩了。
不过,仍然没有感觉到梦想实现。
他已经很努力了。从一个相当繁荣的大城市来到这里、一点一点学着像普通的男孩子一样生活,并且严格地不做丝毫差异。
但是,总觉得徒劳,或者说,一直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迷茫着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随后自己便同时撞上了天灾和人祸。
因此,他现在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幸的家伙。
他突然起身环顾四周。虽然带着一丝侥幸般的期望……果不其然,今天也依旧在增加着——空荡荡的座位。
已经近一半的教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轮到自己。
“费利……我们现在,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叹息着的声音显得异常薄弱,带着无法散去的迷茫。
“我们到底……能不能活到最后?”
少年显露出那被四面埋伏的无助模样,正在向他最亲密的朋友倾诉着。
这副模样,确确实实只有费利佩见过而已。
“我也不知道。”
然而,没有安慰或是鼓舞的言语,他只是这样简单地回应道。
就算现在如此迷茫、如此不安。
未来的事只有未来知道。
不想给予心爱的人不切实际的希望。
而他现在能做的事——
“帕特里。”再一次声调清楚地叫住对方。
“我今天陪你去酒吧。”
“诶?”
那是费利佩平时并不爱去的地方。
因此在下一刻,帕特里克猛地前倾身体抬头,闪闪发亮的双眼,激动得就像某个面对章鱼的黄方块。
“真的?!”
“是。”
“真的真的?!”
“是。”
“真的真的真的?!”
“……”
可爱的表情凑近,费利佩从来都不曾有过免疫力——心跳加速是必然的。
——脸红也是必然的。
感受到这些生理变化的他突然地别过脸,目光与此同时抛到了一侧。
同时将校服宽大的袖子往上一扯,急忙地挡住了发烫的脸。
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帕特里克看到。
“……我会去的。一定。”
努力地用冷静的口吻回应道。
帕特里克看着他仍然显得突兀的动作。
——好明显。
这样想道。
他明白的。这一点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当初仍然看不过去孤零零的家伙的时候,帕特里克也试着让他接触过自己的其他朋友——异性朋友自然也是有的。
虽然当时,拒绝的态度是很明白地表现出来了。
但是很紧张地脸红,说话也完全语无伦次。
仅仅因为面对的是女孩子。
这样的费利佩,在面对自己时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
虽然费利佩平时总是漠然又平静,但内心有所波动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容易被看出来。
正因如此,就像连锁反应一般,帕特里克在紧接着的一秒也意识到了自己出格的举动。
于是,尽量地用费利佩不会察觉出来的速度,一点一点慢慢地将身体返回了座位的范围内。
转过身,向着课桌。
“嗯,谢谢。”
语气突然间变得如平常一样柔和又礼貌。他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做出微微一笑。
然后,自顾地开始伸手往文具盒里掏了起来,取出了零钱。
“那我去买东西啦。”与平常无异的语气却又带着点轻快,让所有人都会相信他只是在普通地得到慰藉之后心情变好了。平静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出教室。
在费利佩还能看得见的窗外的走廊上,就那样平静地走着。
然后,在费利佩已经看不见的地方,以无比焦虑的心情——
同样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
下午,午睡之后。
费利佩在带着手机做作业时收到了一条消息。
「你家在哪?」
他觉得奇怪,因为这条消息是他的同班同学——依耶娜发送的,他跟这个人在学校里几乎就连话都没说过。
「要干嘛?」先这样问道。
然后他便很快又收到了一条。
「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
「傻帽快点,老子等你三个小时了。」
——这个人不睡觉吗?
费利佩看完这些像极了在威胁的消息,继续问:
「但是你要干什么啊?」
对方再一次将刚刚发送的第一条消息复制发过来。
「所以告诉我你要过来这里的原因,可以吗?」仍然疑惑。
「我再不过去你他妈就要翘辫子啦!草你妈妈!!」
——我会死?
觉得不管怎么想都没有理由。于是费利佩关掉Whatsapp,不再跟莫名其妙的家伙接触。
尽管在前些天是让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迎接或许会来的死亡,但是那天昏厥在床上几天之后又奇迹般地再一次醒来了……也不是什么奇迹,只是五五分的概率罢了,是普通的感冒。
自己也没有招惹过谁,毕竟才是个十四岁初中生。而且,就连平时的“人际交往”都只有帕特里克而已。
费利佩并不喜欢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些无用的事上,就像现在有一个并不熟络的同班同学打着这样莫名又神经的理由想要到自己家里来。
但是就算这样,他的手机仍然在不停地响着提示音。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Whatsapp提示音是这样的。)。
——好吵。
再一次打开手机,本想着要封锁这个人。
但是下一刻屏幕里显示的一条条消息却让他再也不觉得这是“无用的事”了。
「哎哎傻帽!你没发现自己最近特想咬人吗?」
「快点快点快点!!」
「赶紧回我!!」
「他妈的回我啊!!」
「你会被人杀掉的!!」
异常的确是有的。
当从床上刚刚醒来的几分钟内,突然间就觉得全身痛苦无比。
就像是有很多的箭在一瞬间射穿了心脏,然后,全身上下的血管里都有虫子在啃食着。
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痛苦让人绝望。
就像是烟瘾、酒瘾,甚至毒瘾——
身体的每个部位——尤其是口腔里——
极度地渴望着某种东西来满足……渴望着撕咬。不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停止疼痛。
就在这时,从屋外传来了的气息吸引了他——十分诱惑的气息,就像刚出炉的烤鸭,在蒸汽里弥漫开的第一缕香气。
他咬下了帕特里克,与此同时从痛苦里解放。
因为仅有那次而已,接下来的三天里没有异样。
所以费利佩一直都想着——那是幻觉吧?
但是其实也并不全当成幻觉。
在这之后的三天内,仍然觉得帕特里克的气息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吸引着他想要不断接近。而且,让人觉得更加奇异的是,这种感觉竟然跟喜欢的感觉是重叠着的,心跳加速的时候会更加强烈。
一时间有太多的疑惑从脑海里涌出。费利佩暂时抛开其他,把注意力放在最重要的两点。
「我或许会把地址告诉你……但在这之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被杀吗?」
「然后,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Fuck。」
「先告诉我,然后我跟你解释。」
「老子那天救过你的。放心,没想害你。」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听那个人的声音耳熟。
「我是要去帮你,因为你已经和我们一样了。」
「‘我们’?」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
费利佩想了一会儿,然后打出信息。
「我们去市中心说。」
那里离家有一段距离,还有警察正在上班。
「不行。」
「为什么?」
「喂。蛋疼啊你。」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你·家·里·解·释·一·切。」
「看不懂西班牙语吗?」
「我啊,最讨厌别人把我的话当成空气了。在跟我谈话的时候不顾及我的顾虑、原因还有心情。没看到老子说是去帮你的,啊?老子没事吃饱撑着去你家做客,啊?」
「还问这些多余的问题?问出来你的智商呢?」
「还是在玩老子?吃屎吧你。」
——够无理取闹的。
这些并不知道是因为好心被忽视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的某些目的无法达成而恼羞成怒的话语。
这些消息让费利佩再一次提起了警戒。
但是也不能不无视……毕竟是事关帕特里克。
他担心着——要是变成了会伤害他的存在。
看这个形势,要知道答案就必须是在自己家里了。
——到底要怎么办?
费利佩让自己冷静下来。
思考片刻。然后走进厨房里取出一把水果刀。
他将这把刀藏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口袋很宽松,十分容易就能取出来。
他仍然记得清楚的是,那是一个将那么多人打倒在血泊里的存在。
如果发生了什么,至少要做好保护自己的准备。
「XX街XX号。」
费利佩发送他的地址。
没过多久,便听到屋外传来摩托车减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