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人来人往,走在街道上的要不是道貌岸然,要不是低头快步向前走,其中也夹杂一些混在一起笑着聊天的人间禽兽,总之是一副热闹景象。
美锦院前,衣着华丽者络绎不绝,人群中央却站着两个明显有些局促的少年,一个穿着黑色便衣,俊俏英武,一个青衫束发,书卷气四溢。
“公主……”黎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就算说要寻找妖怪,也不用进到这等地方去吧。”
“光天化日,我们还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妖魔,最关键的是找到它藏身在什么地方,握紧鸣鸿,如果没有找到,我们很快就回来。”书生模样的少年回答道。
夏怜的装扮技艺实在是炉火纯青,这等手艺也是在长久的玩闹生涯中寻访名师掌握的,她原本俏丽的脸孔此刻是判若两人,身上只散发着一种清新俊逸的感觉。
黎烟叹了口气,跟随着夏怜的脚步进入了美锦院。
从小时候起他就一直与这位公主在一起,闯了大大小小的祸,其实也早就习惯了,出言提醒与其说是期盼公主回心转意,不如说是习惯使然。
因为从前来过一次,夏怜轻车熟路的与老鸨说话,一副此道老手的从容模样,很快与黎烟约好在二楼静室内与小桃红一起饮茶。
小桃红是美锦院排名第三十四的妓、女,最近刚刚从杂役转正,虽然她自己也很怀疑这种职业生涯的转变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但小桃红一向是个热爱工作的人,入一行爱一行,仗着还算不错的脸与还算不错的歌喉,总算得到了些恩客。
不止如此,小桃红其实还是个好人,虽然出生于贫苦人家,父亲为了赌博将她卖到妓院,怎么想都该怨天尤人才对,她偏偏对自己的前景抱持着无比的乐观,她想着自己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成为美锦院的第一红牌,然后成为朱雀街的花魁,这样就能有选择客人的权力,待到年老色衰,也能积聚一些钱财养老,运气够好,还能嫁给仰慕她花魁名气的良家子。
也许是因为与这时代格格不入的乐观心态,小桃红还拥有了一颗善良的心,美锦院里有手头周转不开的姐妹,她常常慷慨解囊,别人犯了些小错,她也主动为其遮掩。
有时候,院里有执意不肯接客的姑娘,被龟公按在地上打,小桃红虽然不敢当面反对或是把龟公拉开,却会在事后送些治疗外伤的药,她也会为了避免其他姑娘也受到这样的遭遇而去主动劝解。她说,这没什么好丢脸的,无非是挣口饭吃,且先活过当下再说其他。
她说大家都在挣食,这没办法,在外城,冻死饿死的何止千计,我们得活下去,到下一世,说不定就能享享福,也不用做这皮肉勾当了。
小桃红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这是她到美锦院来之前就有的信仰,因为她的母亲也是个佛教徒,虽然整日都病恹恹的,也吃不饱,但总是会抠出几文钱去寺庙里上香,到后来几年,父亲赌博发了疯,家里的钱财是彻底输光了,为了补偿赌债,母亲掩起门来做私娼,那个时候小桃红躲在柴房里,手里拿着母亲自己刻出来的粗糙木头佛像,嘴里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祈祷着:佛祖啊,求你保佑我,求你保佑我的母亲,求你保佑我的父亲。
但这愿望大概是没有实现的,因为她的母亲在一天大雪夜里死了,父亲也总是夜不归宿,当她饿倒在家里奄奄一息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将她带到了美锦院卖作杂役。
但不管如何,小桃红至少是终于吃饱了,还存了些银钱,她回家的时候想告诉父亲这件事,想告诉自己终于吃饱了,并且父亲以后也可以不用饿肚子了,但她没有找到父亲,她原本的家换了个主人,现在住在里面的是另外的一家三口,小桃红问他们从前的住户到哪里去了,却没有人回答得出来,所以,大概也是死掉了吧。
尽管如此,尽管觉得有些孤独,小桃红还是觉得自己必须要乐观的活下去,所以她现在坐在两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身旁,做出非常开心的笑容为她们倒酒。
因为识人无数,她可以看出这倆少年人全是女子,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装作男人,但她在美锦院里生活了很久,知道对这样的事情是不用多话的,于是只同两人聊些寻常的话题。
“不寻常的事情吗?”
小桃红歪着头认真想了想,“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这样吗?”夏怜不禁有些失望,眉眼便不自觉的垂了下来。
看到这样的夏怜,小桃红内心助人为乐的品质一下子被点燃起来,她拍拍胸脯自告奋勇,说道,“若公子执意想要知道,我可以为你向别人询问询问。”
“那样就帮了我大忙了。”
毕竟不好直接说出这里可能存在妖魔这种事,所以谈话也只能这样结束,三个人又喝了一会儿酒,门外却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一个又尖细的声音叫道,“你不能进里面去。”
“我倒是想看看谁敢拦住本公子。”
门爽快的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玉带雕龙,白衣胜雪的少年人,他身后还有人想抓着他将他拖出去,他只轻轻振袖就将那人摔出去。
夏怜此刻已经张大了嘴巴,大概她吃惊的时候总是这幅表情,黎烟的表现倒是很正常,他把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眉毛紧紧的皱起来。
“二位爷,我们实在是拦不住他……”这是老鸨在说话,她倒是聪明,干脆没有理睬那白衣人了。
“……嗯,无事,你们先退去吧,我们是熟人。”
夏怜摆摆手。
老鸨便退出去,顺便将门带上了。
“既然是熟人还这么闹,真他妈的……”
白衣人却不管这些,他雄赳赳走到三人身边,理直气壮坐下,又自然的拿过一瓶酒,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大口。
夏怜这时才无奈的叹口气,她语气有些虚弱,:“九尾狐大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来?”王修明将酒瓶放下,露出魅惑星尘的笑意,“既然和你订立了契约,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