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救叔父,到底该怎么做?”
沙弥眉角上扬,嘴角勾扯出一个笑意,他说,“要将人从梦境中带回,自然也要做好深入梦境的准备。你们曾经听过伊邪那歧的传说吗?那是出生在东瀛的英雄,他想要到黄泉去救回自己的妻子,却在看到妻子黄泉下的真身后落荒而逃。”
“这是什么意思?”夏怜微微皱了眉,她真是对沙弥的胡言乱语没耐心了。
沙弥却浑不在意的模样,他又嘿嘿笑了一声,“若你想要救你的叔父,便得填补他内心的空洞,让噬心魔无处藏身不可,而他又昏迷不醒,就算醒来神智也未必清醒,由此想来,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由我将你送入他的梦境当中。”
“这也办得到吗?”夏怜愕然道。
“嘿嘿,要是连这也办不到,狐狸爷爷也不会留我一命呀。”
夏怜并未犹豫多久,“那就请你送我进叔父梦中去好了。”
“这会有危险吗?”问这话的是黎烟,他此刻冷眼看向沙弥,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有着人类模样的妖怪。
“危险啊……”沙弥眼珠滴溜溜的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自然是有的,可世上什么事没有危险?更何况还是噬心魔,狐狸爷爷也和你们说过吧,噬心魔即便在妖族当中也是名声狼藉啊……”
“我不在乎危险。”夏怜说,“我要救回叔父,若是叔父身死,白马城也必生动乱。”
“公主。”黎烟手握鸣鸿半跪在地,“请让我去吧,公主万金之躯,不可蒙受此等危险。”
“可那也有些难办。”沙弥又道。
“你说什么?”黎烟冷漠的视线射向沙弥,杀气几乎有若实质。
“别对我发火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将活生生的人类的精神送入梦境当中,哪怕对我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而能够减少这种消耗的办法,便是进入梦境者与梦境主人的血缘。”沙弥笑道,“血缘关系越近,所想要耗费的力量便越少,我也越有余力把控局势。”
“即便如此……”
黎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夏怜制止,她伸手将黎烟从地上拉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要说了,烟君。还是我去吧,请不要为我担心,我可是单玉国的公主。”
她说到这里对黎烟笑了笑。
“夏怜……”黎烟轻轻呼唤公主的名字,几乎要哭出声来。
“现在,把我带进叔父的梦境中吧。”夏怜对沙弥命令道。
“愿意为您效劳。”沙弥轻巧的握住夏怜的手,灿烂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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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现在瞎了两只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身躯也被无数双手掌紧紧抓住,身陷这样绝望的境地之中,他仍旧鼓动起残余的力量,爆发出最凄厉的吼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战场上有来回奔走的士兵来不及捂住耳朵的,从耳中留下血水,那声音之巨大,足以撕破耳膜。
然后又是啪啪一连串的响声,许多手掌被难以置信的巨大力量扯断,齐根拉断的手腕迫不及待的收回地底,地面下此起彼伏都是哀嚎的声音。
这时候被军士卫护在中间的老和尚猛然吐了口血,那血漆黑如墨,他萎靡不能言,面色如同金纸。
因为吴邪的动作幅度太大,站在他鼻梁上的夏征一时间站立不稳,还没来得及将左眼中的剑拔出便跌落而下,一只金色手掌正好接住他,将他完好的送到地面上。
吴邪仍旧在挣扎,并且他身体中的力量竟好像源源不断一般,那束缚住他的手掌不断断裂,很快**剩无几,吴邪扭动一下身子,便连最后几只手掌也断裂了,而这时候和尚又吐了口血,这口血倒不再漆黑如墨,而是金红混杂。
那原本托举夏征的手掌几乎在同一刻朝吴邪拍过去,吴邪根本无从躲闪,被重重拍在胸膛上。
他站立不稳便又要摔倒下去,此刻又有见缝插针的骑兵朝他的腿关节发动攻击。
吴邪轰然倒下,摔在地面上,扬起一大片灰尘,他双目失明,只是不断尖叫挣扎,便令众多士兵几乎不敢接近。
夏征原本瘫坐在地上,这时刻又重新站起来,他准备继续投入战场。
“殿下……”
他身后有人呼唤他,夏征回头看去,那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正睁着浑浊的双目看他。
夏征微一思量,便朝他走过去,大马金刀的坐在和尚对面。
“武城将复,不知殿下是否会遵守诺言……”
“当然。”夏征笑道,“佛教本就是单玉国立国之本,待我上京,便秉承父王大宣佛法。”他又道,“佛道之争我没有兴趣,谁能帮我斩杀更多妖魔,我便支持谁。”
他说到这里,又从地上站起来。
“若大师你没有其他事情,我便……”
也正是这时候,远处突然有巨大的欢呼声传来。
“敌妖授首,敌妖已授首!”
夏征愕然转头望去,只见战场上尘烟四起,无数兵士举刀欢呼,枪戟如林。
他急忙叫左右去问斩下那妖魔首级的到底是何人,有人回答他是隶属武威营的营卒牛千翎。
夏征笑起来,“武威营果然卧虎藏龙!”
是夜,星光繁复,军队驻扎武城。
他们将满城的尸体拿去掩埋,妖魔的尸首则分割成碎片,用火灼烧,间或收集他们的皮肤或是甲壳,用来锻炼铠甲与武器。
夏征的卧房是在武城的城主府,因为此处年久失修,已有好多地方结了蜘蛛网,但夏征却对此甘之如饴,他早就习惯了行军生活,对生存环境并不如何挑剔。
他在犒赏完军队后,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自斟自饮。
他此刻在想念一个人,一个他早就该断绝念想的人,但他越想断绝这样思念她,反而越加思念她,这可真是奇怪,简直是怪到不行。
夏征手上拿着酒壶,一下子将酒樽倒满,他尝试去想今天上午的事情,那九死还生的景象,平常的日子里,他每每想到这样的情状便会觉得心情激荡难以自抑,但却不是今晚,他今晚只觉得莫名的郁愤。
明明胜了一场绝无仅有的,人类对于妖族的战争,他的心神却几乎被这样的郁愤填满了。
他看着眼前的酒樽,心中在想,酒啊酒,若你真能一解千愁,便在此刻显出神通吧。
夏征将酒樽举起,遥遥向远方的人儿碰杯。
“我将此胜献与你。”他说。
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