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年秋,夏怜尚且身处深宫当中,每一日都要与她的道术师傅斗智斗勇,那些天里,黎烟也还在接受训练,所以不能伴随在她左右,她便孤身一人在皇宫中游荡,虽然满心都是出宫去玩的野望,但皇宫总是守卫森严,知道夏怜身份的守卫们虽然对待她毕恭毕敬,但从来不会允许她走出宫门。
尽管受到这样的对待让夏怜有些不满,但最近这些天,夏怜倒是挺高兴的,原因就是北方节度使周守正在一年一度的进宫面圣中送给夏怜一只通体漆黑,唯有四蹄与眉心有白色斑纹的神俊宝马,夏怜一见这匹马就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了它,给它取名“玉胭脂”。
此时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夏怜坐在玉胭脂背上,抱着它的脖子在御花园奔走,原本珍贵鲜奇的花卉在玉胭脂毫无顾忌的马蹄下变成乱糟糟一片,但不管是夏怜还是御守皇宫的守卫都不在意,夏怜在马上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她从御花园御马驰向翊坤宫,路经一道小桥,夏怜收紧双足,玉胭脂发出鸣叫的声音,竟无视那座小桥,从人工溪水上直接跳跃过去。
接近目的地,夏怜便尽量让自己的动静小起来,她从马上下来,摸了摸玉胭脂的鼻子,俯身在它耳边悄声说,“你就在这里吃吃草,等我回来。”
玉胭脂竟像通晓语言似的点点头,转身径自离开了。
翊坤宫乃是父皇蓄养妃子的处所,夏怜经常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有一大群宠她爱她的阿姨姐姐,并且不管这份宠爱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只是伪装出来,至少这个时候夏怜是从不去在意的。
她一脚刚踏进翊坤宫,便有熟识的嬷嬷上来迎接,有的说“公主又来玩了”有的说“淑妃娘娘已念及公主许久,时常对老奴叨念公主的名字”,如此种种,并且果不一会儿,一大堆莺莺燕燕便朝夏怜涌来。
夏怜脸上堆着亲切可人的笑容,对摸她头发,脸颊的玉手毫不阻拦,对争先恐后向她投食的点心糕果也来者不拒。
她挽住一个妃子的手臂,便笑着对她说,“为学业羁绊,长久不来看望姨娘,心中怀念越甚,还望姨娘恕罪。”那被她称作姨娘的妃子便更加喜笑颜开。
“王弟可在?”
在与妃子们混迹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夏怜原本匀称的身材,肚子都有点微微隆起的态势,她终于问起自己本来的目的。
“允儿正在偏殿呢。”有人回答她。
夏怜便往偏殿去。
偏殿外的走廊上,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婉约又略带沧桑。
“时值单玉立国二十三年,太祖麾下永安七虎联手起兵造反,攻陷武城以北的墨城,大都等十二座城市,可称烽火联营,群臣恐慌莫及时,太祖君临前线,率领不及敌方半数之军,先于星落原阵斩七虎之一景时立,而后又千里转战,于泗水击破王虎沉二十万大军……”
夏怜知道这段历史,讲的是单玉国千古一帝夏元烈,其战功光耀古今,又拔擢寒门为士,创建单玉立国之本的科举制。
夏怜在门外停下,直到这段说话声告一段落,才鼓起胆子要敲门,偏殿内又是那婉约沧桑的声音响起来,“公主,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进来听课。”
夏怜便只能无奈的将门推开。
“怜儿见过师傅。”她说。
站在偏殿上方的女性,正是皇宫中龙子龙孙的总教习,乃是单玉国唯一道宗三清宗的宗主。
这位宗主看不清年岁,长得相当高大,面容被隐蔽在一道面纱之中,但从透露出来的双眼看,仍旧可以知道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她穿着青色的道服,手里拿着拂尘,俯视众生般向乖乖站直的夏怜看过去。
“殿下,若本座没有料错,你此时该在晋华宫听太傅讲《论语》。”
“哈哈哈……”夏怜笑起来,但不知为何笑容有些僵硬,“太傅先生身子骨不好,前几日受了风寒,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我怜他体弱,让他放了几天假。”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太傅年老是不错,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之所以走路摇摇晃晃,全是夏怜伙同王弟在太傅的龙井茶里下了大剂量泻药的原因。
殿上的女性用锐利如鹰隼的眼神看了夏怜一会儿,终于无奈似的叹口气,“也罢,今日便是……你带着夏允出去吧。”
夏怜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容满面道,“我就知道师傅最疼爱我。”然后她便揪着一直坐在堂下不敢出声的弟弟跑出门去。
夏允是淑妃的儿子,两个人虽是异母,但感情倒还不错,概是夏怜带着夏允到处偷鸡摸狗的原因。夏允长得清秀文弱,没跑几步就变得气喘吁吁。
“姐姐……我们是要去做什么啊?”
“跟着我就是了,讲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夏怜给了弟弟一个白眼。
他们两个人来到翊坤宫外,夏怜吹了声口哨,玉胭脂立刻循声而来。
夏允发出欢呼的声音就要上去抚摸玉胭脂,但玉胭脂打了个响鼻躲开了。
“姐姐……”夏允有些伤心,“为什么玉胭脂只喜欢你,却不喜欢我呢?”
“当然是因为我讨人喜欢了。”夏怜叉着腰,一脸理所当然。
最后夏怜还是撺掇着夏允骑到了玉胭脂的背上,夏怜坐在夏允身后,手抓住缰绳。
“驾!”
二人共骑向一个方向奔去,风吹动他们的衣袂。这两个少年人此刻,一点也没有其他的念想,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只是在想马儿跑得快,在想风好舒服,在想一切都如梦似幻般的美好。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刻。
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与此同时,皇宫南门,同样有一轻骑疾驰而来,那马上是风尘仆仆的王侯,穿戴着黑色的蟒服蟒冠。
他刚刚从一场战争中归来,又马上要投诸到另一场战争中去。周围有看见他的人,有的沉默无言,有的热泪盈眶。
若是有谁去问问这人到底是谁,敢纵马在皇宫前驰骋,便会有人这么回答他。
那便是单玉国的半壁江山。
兵马大元帅,夏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