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一二一!立正!」
隔着天台的围栏传来不知是田径社还是什么社的吆喝声。即便天台位于学校的顶楼,依然能听清这些充满干劲的声音。
樱田看了一眼戴在手上的手表,现在指针正好经过下午四点。
(再怎么说未免太久了吧……)
她双臂交叉在胸前,眉毛紧皱,脸上浮现出焦躁。
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讲,琉璃子的睡眠魔法应该早就失效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海腾却依然沉睡着。看着紧闭着双眼,毫无动静的海腾,让她感到焦虑不安。
樱田用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擦拭着海腾额上渗出的汗水。当她想到自己是个除了帮忙擦拭汗水外毫无用处的人,只能苦笑着。
「爱丽莎…对不起。」
看着对自己满怀歉意、眉毛下垂的硫离子,樱田只是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是作为勇者转世的我,没能在规定时间内执行任务才导致变成这样的。」
樱田看着一脸痛苦的表情枕在自己双膝的海腾,轻叹了口气。
现在,魔王—撒旦·瓦尔埃克斯,已经沉睡四个小时。让魔王进入睡眠的是情报管理局的管理人——琉璃子。
她之所以对魔王使用睡眠魔法,是因为她作为情报管理局的管理者是有义务去判断以人类的身份转世的魔王是否还存在着危险。为了能明确判断,使用了会让人催眠的睡眠魔法。但,这个只是为了给魔王的梦中制作出困境的假象魔法。
说得好听是给魔王制作困境,不过,准确说是制造出会让魔王梦境里的他人身上发生困境的魔法。就是为了让梦中的周围人出现负面情绪。如果要举例的话,那就是,回家作业忘拿了啦,又或者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啦,之类之类。
因为魔王是妖魔与魔族的统治者,不仅能从精灵族和天神族中吞噬负面情绪以外,也能通过魔族和人类中照样吸取并提升魔力。等这些负面情绪达到一定的程度,按照情报管理局的猜测,即便是以人类转世的魔王,也很有可能会对现世带来危险。当然,就以现在糊里糊涂的魔王来说,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体内正沉睡着自己庞大的魔力吧。不过这个魔法也终究只是低级魔法,并不会让人陷入沉睡,不过是让人做个梦罢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效只有一小时的睡眠魔法,过了整整四小时还未失效。而且在观察中途,琉璃子的念力也被反弹了出来。现在已经没法再进入魔王的梦境继续观测。很可能魔王自身蕴含的情绪波动较大,把睡眠魔法给扭曲成了其他魔法。
琉璃子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樱田,现在一脸担忧地守在魔王身边。她的内心深处不断涌上来对樱田的歉意。樱田是琉璃子担任情报管理局的管理者以来第一个愿意和她交上朋友的人类。虽然她的身体里也留着一半是人类的血脉,但是终究还是被属于精灵族的祖籍里。
从小因为有着不同于人类的外貌,琉璃子一直无法交到人类朋友。按照世界平衡规则,被划分为精灵族的琉璃子应该是要受到沉睡的惩罚,但是因为还有一半是人类的血脉所以只被禁忌与人类接触。但是有作为混血儿的她,一直梦想着终有一天可以交到人类朋友。当然每次想在这个梦想,也只是笑笑而过。
直到琉璃子以情报管理局的管理者身份碰到爱丽莎之后,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
她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与艾丽莎第一次遇见的画面。那天和今天一样,蓝天白云下,吹来的风里夹杂着花朵的清香。是春天的味道。
当时以管理者身份第一天入职的琉璃子,被委任需协助勇者并监督魔王。所谓协助——就是要让转世勇者能够顺利执行任务。监督——是指观察转世魔王是否还存在着威胁世界的魔力。但是对于后者的工作,高层领导们要让琉璃子不得告知勇者。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是貌似是因为勇者与魔王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嘛,这对于刚入职的琉璃子来说并不重要,她需要做的是能够完美的完成任务,并在情报管理局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等琉璃子和艾丽莎,即现世勇者——樱田长期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个女孩是个十分温柔体贴的好姑娘。完全不像在天文书写的那样。
天文书中的勇者更偏向于威风凛凛、冷酷严峻,是所有人类希望的寄托,是为了消灭邪恶之物而生的。但是和自己相处的转世勇者,却是个容易害羞又爱笑的女孩,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她会是天文书上所记载的前世勇者。而且,这个女孩竟然还愿意和有着不同外貌的异人交朋友,这让琉璃子感到十分感动。
看着现在的艾丽莎,琉璃子依然不觉得她会是天文书中的勇者。如果真的是为了阻止世界唤来末日,是为了铲除邪恶而来,那为什么用那么深情地眼神望着魔王呢?魔王是统领魔物之人,是不把其他种族的性命放在眼里,是会给世界唤来末日的邪恶之物。为什么呢?为什么正义的象征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邪恶之物呢?
琉璃子终究没能明白,但是她并不讨厌像现在这样的艾丽莎。毕竟,艾丽莎是个温柔的女孩子,是琉璃子的最好的朋友。作为朋友就应该得去支持她。琉璃子就是这么想的。
◇
我跪在地面上,复杂的情绪依然搅乱这我的内心。
我以为把那个巨型蚂蚁消除之后,内心就会得到解脱。然而我发现我错了,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解脱感,反而更多是无助、无奈、悲愤、自责,等等。多个负面情绪不断地折磨着我的内心深处。
「瓦尔埃克斯!」
「瓦尔埃克斯,快点醒醒。」
我刚被妖魔缠住,现在又出现幻听了吗?能不能放过我,求求你了。
我用双手捂住耳朵,甩了甩头。
「你打算又要留下我一个人了吗?」
到底是谁在对着我的脑内传输声音,我不要再当魔王了。不对,会不会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只是做的梦而已?也许真的只是在梦里面,毕竟之前还做了魔王和勇者对抗的梦境呢。如果按这个来推测的话,不管是转学到班级里的前世勇者生樱田,就连在我背后追杀我的妖魔,还有那个在我渴求着活下去时,相救我的萝莉魔族。当然连还那个会飞的精灵也一样,甚至,说不准现在躺在地上的宗石郎也是,都只是梦境中出现的一个情景。不然,要我到底要怎么解释那些突然发生在我身边的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呢?
我干笑了几声,从地面上缓缓站了起来。 我觉得肯定是在做梦没错了。
瞥眼看着平静躺在地面的宗石郎,内心依然深痛着。
我从地面上缓缓站起来后,踩踏着鲜血向前走了过去。
这一定是梦境....不,必须是梦境才行。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随后走到了转交的楼梯口。
用双手扶着扶手爬了上去,双腿依然还在微微颤抖着。即便知道已经从恐惧中解脱,但是身体与心理上的冲击貌似还未消退。不仅仅是双腿在打颤,牙齿还在咔喀叽喀叽地响。甚至现在还多了一个副作用。
我走上楼梯的一路上,不停地出现干呕的状态。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从全身散发出的难闻的血腥味,这是巨型蚂蚁死后喷射出来的血味儿。
浓烈的鲜血味冲击着鼻头,让我不停的反胃。
等我好不容易到达屋顶后,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果然在梦里也是春天吗?
适度刚好的阳光懒洋洋地打在我的身上,我不自觉地微微眯上了双眼。
当抬起头,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后。 现在终于感觉好像好多了。
我靠着围栏缓缓坐了下来,不过该怎么说呢——真是和平啊。
耳边听不到任何的鸟鸣声,午休的喧闹声,还有樱田的唠叨声。 和平得让人难以想象,不过就是安静过头了也有点让人坐立不安呢。
我苦笑了一下。
现在仔细想想的话,樱田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就从外貌来说,她绝对算得上绝世美人。反正活到现在,我怕从没见过像她那样能让我在第一眼就心头乱跳的女孩子了。除了外貌,如果以性格来说的话,她其实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吧。毕竟,她是个听到毫无根据,超不现实的话题,也能倾心聆听的女孩。啊..不过说回来,她自己也是前世勇者。
我轻笑了一下。
话说回来,她还有另个性格。她其实很霸道。那天在鞋柜前捉弄我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是让我心头砰砰乱跳。就以霸道性格来看来,这和温柔体贴就完全成反比了呢。但是,不管哪种性格的樱田,都十分具有魅力。
再来看看我。我是毫无魅力,毫无看点,毫无用处的男人。不仅性格古怪,也喜欢欺骗他人。甚至还是个胆小鬼。
这样的我,果然根本配不上樱田这样的女孩子了呢。哎呀,又在这里做白日梦了。像现在这样,在梦里做梦,这到底该说是愚蠢呢,还是说无脑呢。反正都是在梦里,随便哪样都无所谓吧。
又不自觉地嘲讽了一下自己。
「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醒来啊?」
我用双手用力捏了一下脸颊,痛感还是有的,眼角都变得有些湿润。
真没想到在梦里也会让人感到疼痛,不是说做梦就不会痛嘛,这都是骗人的,可恶。
「瓦尔埃克斯。」
脑海里又一次回荡着声音,我看着天空长呼了一口气。
在我眨眼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像断了电般变得一片黑暗。
我感觉好像自己来到了形如宇宙空间的区域。
周围一片漆黑,现在唯独依稀可辨的只有远方如同繁星的无数光点。
我站在没有地面的黑暗空间里,这并不是浮在半空,而是站在虚空。
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难道我又开始做梦了吗?到底要我做几个梦才肯罢休。
我隐约还能闻到鲜花般的芳香萦绕在我的周围,后颈处微微传来温暖的余韵。
当我再次眨眼时,眼前突然变得一片刺眼。
我反射性的用手臂挡住了耀眼的光线。
「啊...好刺眼。」
「撒旦·瓦尔埃克斯!」
我又听到用这个称呼呼唤我的声音,这次更加清晰了。
在我还未搞清楚状况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触碰到了柔软而弹性的物体。就以这个形状好像是女孩子的胸部?
依稀还看见顺着我的脸颊垂下来的银色发丝。
发丝在风的吹动下轻拂过我的脸旁,感觉痒痒的。
那双缠绕在我的脖颈的手臂,温暖着我的内心。
刚才在梦中闻到的花香再次萦绕着我的周围。
「你这个笨蛋!到底要睡多久才行啊。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少女哽咽着,在我耳边抽泣。 这到底是要哪样?这次是做了个被女人拥抱着哭泣的梦?
「那个…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拍着手臂咳嗽了一下,少女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着「抱歉」。
「你回来太慢了。」
环绕住我的双臂终于放开了我,这下我才看清了这个女孩子的容貌。
浮现在眼前的是罕见的,富有光泽的漂亮银色长直发及腰际,通透雪白的肌肤,与胭脂般的红唇,笔直工整的鼻梁,容颜端庄得如精巧的工艺品。
我记得她,这个女孩是前世勇者樱田。
她双眼含泪地望着我。
「我是在做梦吗?」
「笨蛋魔王!你要是在做梦,可能会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嘛?」
熟悉的霸道,这个人脸皮还真够厚的啊。
「难道这里是现实世界吗?」
「你个色鬼魔王,都醒了还不快点从艾丽莎腿上移开!」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妖精,拍闪着虫翼飞到了我的旁边,用手使劲拽着我的头发。
「啊、啊!好痛啊!」
「琉璃子!」
「你个色魔,快点给我起来。」
我硬是被这纤细的手臂拉扯着坐了起来。
「你干嘛啊!」
「还不是因为你枕着艾丽莎的双膝不起来嘛。」
「哈?」
艾丽莎是谁啊?是说的樱田吗?等等,我这个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用双手用力捏着琉璃子的双颊,看着她痛地哇哇大叫。看来不是梦境啊?
「你这个蛮力魔王!」
说着,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琉璃子猛地朝着我的胸怀飞了过来。
我在突然地冲击之下,直接倒在地上。后脑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我蜷起身子,左右打滚。
「好痛好痛,你个混蛋。」
「你这个色魔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呜哇哇!」
原本想训斥一下突然飞过来的琉璃子,但是看着她泪眼盈眶,让我不知所措。
「魔王—撒旦·瓦尔埃克斯,欢迎你回来。」
我抱着琉璃子看向了坐在右侧的女孩,她那对朱红色的大眼睛中蕴含着温情,对着我微笑着。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来这里不是梦,是现实。
我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说道: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