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旗舰“阿斯本”号的会议室里，三分之一的座位空了出来，那属于壮烈牺牲的舰长与副舰长们。
短暂的默哀结束后众人抬起头，视线重新交汇于蒙布朗中将的脸上。
他说：“发生了什么？我们刚经历了一场战役，怎么样呢？糟透了！我舰队仅击毁敌舰一艘却损失了三分之二的战力。”
说罢，中将快速将视线扫过在座的指挥官们。“我知道你们是懵的，我他妈也是。我们是来与木卫三第一分舰队汇合，然后远赴五十光年外去找敌人打仗的，结果还没动身，就被来砸场子的六艘驱逐舰整的半身不遂。……我学到了，我他妈涨知识了，在战争中屁大点事都不按照你计划的进行，事事都他妈出差错。对敌舰残骸的搜索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用东西全都炸烂了，屁都没有一个。”
中将叼起电子烟后抱着双臂说：“原本的作战计划变更为由第四舰队执行，我们第六舰队要直接回本土报道，这是总统和海军参谋部的意思。”
众人互相交换一波眼神，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绝大部分战舰都有损伤但均并不妨碍航行，除去受损最严重的京香丸号。”中将说道这将一些照片投影出来，“如你们所见，前置反推引擎彻底炸烂了。”照片上，这艘重巡洋舰的舰首底部早已面目全非，如同被野兽胡乱啃掉了一大块。
“赵舰长，由你的‘毒蜂’号来……”
这之后，安沐雅就不太记得中将说了些什么，毕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叶萝曾带领部分“阿伯纳西”号的船员第一时间进入“京香丸”号参与救援，回来后她向自己描述了那里面的惨烈景象。
在不打仗的时候，海军的战舰是最奢侈的太空航天器，拥有最快的航行速度，拥有最全套的生活设施以及娱乐设施，伙食和日用品的供应都是上流社会水平，安沐雅对她这五年孤独又枯燥的海员生涯还算满意。
然而一旦投入到战斗，无论是被命中了各个炮塔下方的核心舱，还是反应堆、舰首舰尾的两套引擎，一船人在瞬间灰飞烟灭的概率都是极高的。无论设计师如何绞尽脑汁地优化结构、增加防护，也改变不了这几百号人与一个“大炸弹”捆绑在一起的事实。
散会后，会议室的门刚一打开，维修作业的噪杂声便传进耳朵。走廊里，船员们都在为修复受损区域而忙前忙后，所以不用特意向长官敬礼。
“阿斯本”号一共挨了七发炮弹，其中只有四发爆炸，剩余三发都是过穿，要么是他们运气实在太好了，要么就是这种尖端科技的武器仍不够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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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气闸所在区域的轨道车上，安沐雅又回忆起之前和叶萝的谈话。她最后说安沐雅从来不是也不会是被剥削的人，这句话其实没毛病。
她在脑中分析道：
叶萝是海军部部长弗拉基米尔·顿斯科伊上将的独生女，他们家在首都的贺岩山脚别墅区有一栋大宅子，从小过的是大家闺秀的生活。不过她的理想是学习美术，向着美术教师的方向去发展，正规学校教师或兴趣班教师都可以。
但她父亲却迫切地希望她能进海军打拼，继承武家的荣耀，态度十分强硬。叶萝妥协了，但不再仰仗父亲的地位以及财产，自愿堕入中产阶级。
她在海军遇到另一半并结婚后，她们两口子分别拿着少校和少尉的薪资，开始了漫长的还房贷之旅。
但在安沐雅这边就截然不同了，她的住宅是公寓套间，永久居住权，直到死后且无任何法定继承人才会被政府收回。
她的外祖母安逸是第一批从地球来奥坎特星的殖民者，年纪轻轻就以刚入职的建筑师身份来建设殖民地，在首都市中心的扩建完成后获得了这套房的永久居住权。
未婚但育有一女安娜，也就是安沐雅的母亲，在安娜十六岁的时候死于事故。
这些其实都是安沐雅在海军调查自己背景后才得知的，她除了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在十八岁为了生下并抚养自己而选择放弃学业以外对母亲几乎没有了解。
安沐雅没有房贷的压力，没有赡养父母的压力，要么死于这场战争要么等到34岁退役的时候得到一份海军部给分配的轻松工作，与一个不离不弃的伴侣相依为命，再生一个孩子。
在叶萝看来安沐雅毫无顾虑，但实际上她也是有压力的，而且是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压力。
安沐雅把自己到死的人生都已经安排好了，她知道不可能会万事如意顺她心意，但她愿意做底线之上的任何事来尽可能地实现自己最想要的未来。这是她的执念，她甘愿走火入魔也要去实现它，如若彻底失去了这个未来，那么她就会选择自裁来保住最后一丝体面。
“他们为啥不让我们给牺牲的兄弟姐妹报仇？”一位舰长的声音让安沐雅从自我分析中回过神来。
说话的人是柳尚宁少校，这个人在海军附属高中时跟安沐雅同班，现在任“红莲”号驱逐舰的舰长。
格里高斯号的舰长布里上校平淡地说：“不是我们不想打，绝大部分战舰都受损了需要回国维修。虽然战沉了三分之一的战舰，但实际却损失的是三分之二的战力。‘京香丸’、‘阿伯纳西’、‘佑森’、‘拿波利塔’、‘长兰’、‘巨兽’都得大修。”
柳尚宁像是被呛住了一样。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布里上校说，“你们失去了十二名老同学老朋友，我也失去了四个朋友。但我们必须沉住气，回国修整，补充战力，只为来日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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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阿伯纳西”号上后，安沐雅与叶萝直接去A2机库参加了牺牲船员的追悼。机库的墙角处，牺牲的那64人的照片投影在墙上，地面上摆放着3D打印出来的假鲜花和点燃的红蜡烛。牺牲者的朋友聚集在此，轻声抽噎着向彼此念叨着他们的生平。
安沐雅放好蜡烛后起身，无意间刚好和上次给自己送晚餐的那个小伙子打了个照面。她礼貌地微笑，而对方则手忙脚乱地敬礼了起来，不仅引得旁人注意。
“吃晚餐去啊？”叶萝问。
安沐雅半低头闭眼掐着鼻梁道：“不了，脑袋疼，浑身也有些没劲，我想先睡了。”
叶萝拍拍她的肩膀：“嗯，好好休息吧，今天谁也不容易。晚安。”
“晚安。”
回到卧室后，房间的灯自动调至预设亮度，基本上很暗。
安沐雅直径走向书桌，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药，拧开瓶盖倒在手上几粒后便去找水。屏幕终端的奥坎特星屏保发出蓝色的微光映照在药瓶的一侧，激光刻印的大字写着：氟伏沙明（抗抑郁药物的一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