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木雅坐在马桶上，她身体前倾，左臂撑着额头。随着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畅通感，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撑着隔间墙壁的右手也伸了回来。
“啊……我他妈裂开来。”安木雅小声嘟囔着，她现在上下两头不痛快。
这便秘是老毛病了，而过度使劲带来的剧烈头痛也是老毛病了，但她都没心思去根治，总是吃些药对付过去就得了，十分怠惰。
她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便准备为了不被察觉到存在而消除自己的气息，但当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发现那两个女人口中的话题并不简单。
“你觉得革命军成功的话真的能改变奥坎特吗？”
“问题不是能不能改变，而是能不能改好，至少我是愿意相信能的。”
“嘿——那……”
“嘘……”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这已经不是安沐雅第一次察觉自己部下人心倒向革命军了，分裂的思想眨眼间就渗透到了海军的如此角落当中，防不胜防。
随着隔间门“咚”地关上，两名女兵看到了走出来的安沐雅，她们慌忙地行军礼。
“舰长。”
“稍息。”安沐雅能看出她们多多少少有点紧张。
安沐雅脑中闪过“阿伯纳西”号的伤痕累累、红色走廊里的尸体、自己在追悼会上说的那些演讲词以及多达200人的补员。
眼前的这两名女兵是她的老部下了，都在工程部担任技术士官，岗位是主炮的机械维护。她们有幸成为一半健在老船员当中的二人，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如果这时候他们海军再手足相残，那么这些好不容易撑到战争结束的人就又要被扔进绞肉机了。
半辈子都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安沐雅此刻并不希望内战的规模再度扩大。
安沐雅背过双手说：“你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得很出色，我期待你们今后的表现。”说罢，她点点头便从与她们擦肩而过。
★☆
这天下午，安沐雅指导新船员适应新岗位工作的任务刚刚告一段落，紧接着她的终端就收到了一通来自同事的电话。她没有马上接通，而是先猜疑了一番，这人特意打电话找自己是要慰问还是阴阳怪气，毕竟她们也不算太熟。
她走到一条人烟稀少的走廊后接通了电话。
“喂，林依。”
“嗨，安沐雅，欢迎回来。”
她们两人姑且是老同学，所以并没有使用职位+姓氏的称谓。
还不等安沐雅让她直奔主题，对方就开门见山了。
“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安沐雅想了一下说：“……至少今天没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了。”
“那好，晚上七点，来六号天桥，我们有事要商量。”
“都有谁啊？”比起什么事，她更在乎参与者。
“梁哥、大板儿、香香，呃……还有李逵，咱高中同学里当了舰长的就咱几个还活着了。”
“妈的……那行，七点见。”
“Ok，拜。”
安沐雅收起终端，盯着地面舱壁的纹路发起了呆。刚刚林依提到的人名全部都是她们高中时同一届的同学，且都是在任的舰长，其中三人是驱逐舰舰长。
“啧，麻烦，唉……”
★☆
用过晚餐后，安沐雅稍加打扮，她站在镜子前带好雪白的军帽后便出发前去赴约。
六号天桥是在智卫四海军基地中链接两座设施的一条悬空通道，距离地面平均256米。站在这里，刚好可以充足地感受智王星那强烈的压迫感，而从另一侧的窗户向斜上方望去，则是那耀眼的太阳。
安沐雅加入了站在天桥正中央的两人，然后他们一直眺望着淡绿色的智王星，直到剩下三人到齐。
后到的三人当中有一名人高马大的非裔，但当他开口打招呼时，说的确是地地道道的汉语。他的本名是李斌志，但大家觉得名字与形象出入太大，高一开始就管他叫李逵了。
“嘿，安沐雅，你没事就好。”李逵说。
安沐雅耸耸肩，道：“我当时确实以为要在地牢里被自己的排泄物熏死，等到战后被人发现时白骨都被耗子啃得七零八落，但有一说一，他们倒并不残暴。”
“那为什么非要叫帝国呢，一副蛮横不讲理的德行，也确实不讲理嗷。”林依没好气地反问道。
安沐雅说：“人家是君主制，那女王想体现自己的地位呗。来你说，是王国显得女王牛逼，还是帝国？这不体现一个‘帝王’吗。”
“那不就是一破国打败了星球上的其他大国，然后君主称帝统治全球么？呵，我告诉你，这就跟咱们这补丁国家似的，长久不了，早晚让老百姓推翻。”
这安沐雅就知道林依是要谈什么了。
就任“无古”号轻巡洋舰舰长的梁亦风少校上前一步，并对安沐雅说到：“所以，你对革命军怎么看？”
安沐雅动动眼球扫了一眼所有人的脸，他们个个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你们……是打算进革命军？”
五人面面相觑，安沐雅继续说：“哎，咱们当中没有傻子，但是也没像人家利木军里那二十来岁的海军上将那么有才，别忒膨胀了，这好不容易外患刚平息，干嘛呀还嫌死的人不够多。”
林依叹了口气，然后道：“不是我们不安生，是血已经开始流了，各舰队中将根本无法达成共识，海军部的上将们又两头不想得罪，我们也要跟着隔岸观火吗？”
“可蒙布朗中将是政府pa……”
“他是政府派有什么用？我们是为国家的未来而战，不是他将军个人。大人，时代变了。”
此时梁亦风上前附和道：“就是，你回顾下21世纪地球一百来年的历史，这白人都他妈疯了。”
安沐雅知道这次她被叫来根本不是商量，而是被劝说，眼前这些人都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立场。今天只有一个结果，要么继续和他们当志同道合的战友，要么战场上你死我活。
当然，安沐雅是不想加入他们的，一点儿都不想。
“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吗？毕竟这也不算小事了。”当着他们的面断然拒绝是有被灭口的风险的，先全身而退再说。
“……可以，”林依说，“不过就一天，时间可是奢侈品。”
安沐雅点点头，“那我先告辞了，明天给你答复。”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林依一行人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当然安沐雅也没有放松警惕，她随时准备拔出上衣内的手枪。
“没戏。”林依盯着远去的安沐雅冷冷地说。
“怎么说？”梁亦风追问道。
林依切换了一套姿势和表情，整理了下语言然后说：“她就不是什么心怀大志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被李逵打断道。
林依回头道：“你想想她上学时那个蔫儿样儿，谁也不理，自己一个劲埋头苦学，对周边事物一点热情都没有，我问过她，‘你怎不跟其他人玩儿啊？’，她他妈说，‘没意义。’”
她指了下安沐雅，继续说：“你说她傻吗，那肯定不，她会不知道这场内战意味着什么？但是如果革命军输了，那咱们全是罪人。赢了呢？他们政府派顶多是将军辞职，基层官兵就是换一届政府继续服役。咱们假设她的目标是出人头地，那肯定是政府派更保险咯，她这种功利主义是不会轻易舍弃退路的。”
“那你不怕她告密吗？”
“她从一开始就是孤军背水一战，我们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