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木屋，木屋内空无一人。
没有看到叶子，她去哪里了？
我犹豫片刻，决定迈步想另一栋木屋走去。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于是推门进来，屋内只有李长春和刘怜心两人。
他们围坐在桌旁，身前都放着几本书，旁边还有着茶水。
“嗯？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刘怜心看向我，温和地笑了笑，
“就你一个人，果果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么？”
“……我提前回来了”
我勉强笑了笑，“长春前辈，叶子不在这里么？”
“她去森林里采药去了”李长春开口道，“之前为了替你解毒，叶子将所有储存的药草基本上都用光了”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正想着告辞离开，却看到刘怜心站起身来，
“不要光站着，到这里坐着吧”
刘怜心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茶杯，然后倒了些茶叶，并泡上热水。
“……”
我见状，有些无奈，只能乖乖地坐在了对面，没办法，人家都帮你把茶泡好了，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直接离开。
“在森林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是果果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刘怜心也重新坐了下来，看着我，开口说道。
“也没什么……”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刘怜心。
“原来如此”刘怜心微微点头，“那么，你是觉得果果有哪里做得不对么？”
“不……对方之前的的确确是想要杀死我们，所以他被红果杀死，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杯，茶杯中升腾出袅袅热气。
“那么，你是觉得红果虽然可以杀死对方，却不该这么毫不犹豫地就杀死对方，对不对？”
“你是觉得她漠视生命？还是觉得她冷血无情？”
“……”
该说姜不愧是老的辣么？怜心前辈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
“呵”
她笑了一声。
与之前一直温和的语气不同，这一声笑，是嗤笑，更是嘲笑。
我不由得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刘怜心。
她依然带着笑容，然而脸色却是冷了下来。
“不愧是逍遥子收的弟子，连这幅德行都和他一模一样”
“你知道你师傅的大弟子是怎么死的么？就是因为你师傅妇人之仁，想要放别人一马，结果反而被别人偷袭身亡”
“……！”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逍遥子师傅的身上竟然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大弟子……难道指的是大师姐么？！记得公孙策说过我们原本应该有个大师姐的……
“江湖人心险恶，所以出手就不能犹豫，不然危险的不仅是你，还会包括你身边的人！”
“怜心”
刘怜心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李长春制止。
她看了一眼李长春，安静了下来。
“阿青，你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么？”
李长春平静地说道。
“……是的”
我微微点头。
“是么，以后你行走江湖，肯定也会遇到很多次这种事情吧。正如同怜心所说的那样，江湖人心险恶，就算你与人为善，别人也不一定会领情，甚至倒打一耙的情况反而更多，农夫与蛇的故事谁都知道，渐渐地，也许你就会习惯了”
“怜心说的很对，但是，我觉得吧，我们不能因为放过别人一次，却被别人所伤后，就再也不会手下留情。江湖虽然人心险恶，同样也有着侠肝义胆，只有手下留情的人多一些，这个江湖才会更好一些”
“你知道么，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师傅，因为即使发生那种事情，他也没有牵连他人，只是将过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却完全没有改变自己的风格”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面前的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茶。
“我不关心这个江湖怎么样，我只希望我身边的人不会受到伤害”
刘怜心哼了一声，“你们这些烂好人，注定了以后肯定会吃大亏”
“是啊，所以我才需要你在我身边帮我啊”
李长春笑呵呵地说道，让刘怜心哑口无言。
刘怜心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她看向我，开口道，“阿青，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果果的时候，是什么场景么？”
“她的村子被山贼们屠戮一空，大火烧了整个村子，只有她一个人躲在小黑屋中，才没有第一时间被山贼发现，等到了我赶走山贼。那个时候她的父母还有着一口气，她站在父母的面前，你知道她的父母说了什么吗？”
刘怜心语气平静，只有右手渐渐握紧，“都是你的错，是你的眼睛才引来了山贼，这就是诅咒，早知道在生下你的那一刻，我们就应该将你溺死在河里，这样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
“我不知道她从小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也从未告诉过我。果果她对于生死看得很淡因为，她觉得自己是被诅咒的，所以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觉得理所当然”
“从我收她弟子，教她用毒开始，她已经毒死了两百五十七人”
“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会害怕果果么？”
刘怜心看着我。
※※※※※※
深夜，我一个人坐在屋顶之上，静静地看着月亮。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么……
也是，江湖啊，死人不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么，那些武侠小说里面，快意恩仇，刀光剑影的背后，不都充斥着尸体么？
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才对。
因为眼睛而被认为受到诅咒，甚至遭到亲生父母的憎恶，在怜心前辈的教导下，已经毒杀了两百多人……
也难怪她会那么熟练，那么无动于衷。
“害怕么……”
我向着天空伸出手。
害怕肯定是不害怕的，只是觉得红果她……有些可怜。
“噔噔”两声，这是脚步踏在屋顶上的声音。
“阿青”
我的手被握住，面前浮现出红果的笑容。
“在干什么呢？伸着手，难道是知道我来了所以才伸手的嘛？”
“看夜空的时候当然要伸手，这样会感觉能抓住星星”
我笑着说道。
“咦？是么？”
红果在我的身边坐下，她学着我的样子伸出手，很快嘻嘻笑出声来。
“哈哈哈，阿青你是笨蛋么，这样怎么能抓住星星嘛”
“我都说了只是感觉啦”
“感觉啊……”
她歪了歪头，放下手，双手撑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夜空。
“……要我跟你讲故事么？”
我看了红果一眼，开口问道。
“可以么？”
“你难道因为要听故事才来的么？”
红果惊讶，而我则是有些疑惑。
“我只是来确定一下”红果笑了笑，“确定你是不是害怕我了”
“之前你也问过这种问题吧，你就那么想我害怕你么？”
“因为你今天不是逃跑了吗？”
“才不是逃跑！我……我……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我轻轻呼出口气，微微握了握拳，看向了红果。
“因为我讨厌看到死人”
“这样啊”红果点头，“我知道了，那下次我会注意的”
“真的吗？！”
我愣了一下。
“嗯嗯，下次要是再有人找麻烦，我会先把你眼睛蒙上，在让赤练出手的”
“……”
我苦笑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有人找麻烦，我也不希望你不多考虑就用赤练毒死别人”
“明明别人要杀我，我却不能杀别人么？”
“我只是希望你用赤练的时候能多考虑一下，手下留情……当然了，是要保证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我挠了挠头，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你就是师傅经常说的烂好人吧，就和长春前辈一样”
“呃……我倒不觉得自己有多烂好人……”
“我知道啦，我会努力考虑一下的”
“真的吗？”
“作为回报，你要多给我讲故事听”
“这个没问题”
夜空下，红果的笑容简单而又纯粹。
我咳嗽了一声，开始讲述今晚的故事。
※※※※※※※※※
就这样，一夜之后，又过去了几天。
终于，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都收拾好行囊，开始准备启程。
无论柳叶儿还是红果，都背着大大的木箱和竹篓，红果的腰间还挂着数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毒虫。
我也帮忙背着最多的行李，那些包裹堆积在身上宛若一座小山，在走出毒龙谭，到最近的村庄重新买回马车之后，我立刻将身上的全部行李都放入了车厢之中，这才好受了许多。
于是，坐着马车，我们开始沿着道路，向着毒龙谭的南部，逍遥谷所在的地方开始进发。
路途十分平静，在赶路过程中，我再度成了试药人的身份，不过这一回除了帮柳叶儿试药之外，我也要帮红果开始试验各种毒药的药性。
要我吃毒药我倒是不介意，之前便吃习惯了，可要是被毒虫咬我就有些讨厌了，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红果很喜欢拿出一些毒虫来咬我，借此来实验毒性。
早上赶路，担当柳叶儿和红果的试药人，修行逍遥游，晚上，临睡的休息时间，红果往往便会凑到我的身边，要求我讲故事，很快便连带着柳叶儿也常常一起凑了过来。
这似乎也逐渐成为了晚上的一种惯例活动。
幸好，仙剑的故事还挺长的，我能够讲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一天夜里，我讲完故事之后，出于好奇，我让红果作为交换，说一说她的故事。
之前虽然从刘怜心那里得知了红果的一些事情，但毕竟不怎么详细。
本来以为红果不一定会说，没想到红果却似乎并不怎么介意的样子，点了点头，便毫无顾虑地直接说了出来。
因为眼睛的异常，从出生下来，红果便被视为不详之人，她被村里的人认为背负有诅咒，不仅被村子内的大家嘲笑，疏远，甚至连亲生父母都认为她是异类，经常将她关在小黑屋之中。
是不是只要自己乖乖的，大家就不会讨厌自己了呢？听人说做好事就会受到喜爱和夸奖，是不是只要我一直做好事，大家也会渐渐对我好起来呢？
保持着自己的想法，红果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好孩子。
帮忙搀扶老人，捡到钱乖乖上交，老老实实地在家帮忙打扫……
然而——
搀扶老人，却被怀疑要对老人下咒。被捡到的钱交给失主，却被怀疑钱包是她偷的，即使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帮忙打扫，也因为一次不小心摔碎了碗，而被罚进小黑屋，关了一个多星期。
红果讲述地语气十分平淡，但是我依然能够想象得出那是一段怎样痛苦而艰难的时光。
后来，红果的村子里来了一伙强盗。
强盗们将村子彻底屠戮，反而只有红果，因为被关在小黑屋之中，反而因此逃过了一劫。
在被强盗们找到的时候，红果也终于遇到了她的师傅。
这之后，红果便一直追随在师傅的身后，学习毒术。
“这个眼罩，也是师傅给我做的”
手轻轻抚摸着眼罩，红果轻声说道。
“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柳叶儿喃喃说道。
而我则是抿了抿嘴。
在红果的讲述中，关于她和父母之间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一笔带过。
“和师傅一起行走江湖后，有时候摘下眼罩，外面的人看到我的眼睛，要么害怕，要么疏远，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的眼睛”
“其实我自己也很不喜欢”
红果摘下了眼罩，那只红色的眼瞳即使在黑暗之中，似乎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光泽。
柳叶儿轻轻抹了抹眼睛，她也是第一次听红果说起自己的事情，更是想起之前，在第一次看到红果红瞳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的表现，不由得有些暗自内疚起来。
她轻声说道，“我看过的医书上从来没看到过这种病例，要不然拜托师傅看看能不能治一下你的眼睛吧”
“我没想过要治好眼睛”
“为什么要治疗”
我和红果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柳叶儿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红果则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虽然不喜欢，不过，这就是我的眼睛，我也不想去改变”
红果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笑着说道，“而且，虽然之前从来没有人喜欢过，但是现在却是有一个人喜欢了，所以我想这样就好”
“这样啊……”
柳叶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我，我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漂亮的异色瞳当然很喜欢了，你看这红色，难道不是如同血液一般很有魅力吗？”
“血液一般……这算是有魅力么？”
柳叶儿满头黑线。
“反正我是很喜欢啦！”
我大声说道。
红果笑眯眯地说道，“既然这么喜欢，以后多帮我试验一些毒虫的毒性，我就天天让你看我的眼睛好不好？”
“……你看看我的手指，这么多的小咬痕，你还下得去手嘛！”
我不由得泪流满面起来。
所以说我宁愿去吞毒药，也不想被毒虫咬啊！
柳叶儿看着笑眯眯的红果，又看向吵吵嚷嚷着的我，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柳叶儿轻轻呼出口气，开口说道，“好啦，时间也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我知道啦”
“嗯”
我和红果点头应道。
这之后，不断地赶路，一路顺遂，没有多余的事件发生，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我们三人的关系却是变得更加融洽了起来。
终于，在天气渐冷，已经迎来冬天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逍遥村。
这是逍遥谷不远处的一座小村落，也许是因为逍遥派的缘故，所以村子的名字就叫做逍遥村，村里大概只有百余人口，人人安居乐业，民风淳朴。
李长春准备在此地隐居，彻底完善自己的医书。他似乎之前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在这里隐居，村里的人竟然大多都认识李长春，甚至已经早早地便为李长春建立一座颇大的砖瓦房，五六个人住在里面都一点问题没有。
屋子里的各种家具都十分齐全，除了要备齐一些生活用品之外，基本上就不需要额外准备什么其他东西，因此很轻松便能直接入住。
李长春没有让我们帮忙收拾，而是摆了摆手，“这里不需要你们帮忙，我和怜心来就可以了，叶儿，你带着阿青去逍遥谷吧”
“红果，你也跟着一起去，顺便拜访一下逍遥子”
“是，师傅”
红果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离开了逍遥村，开始向着逍遥谷进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