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葫芦的酒，只是普通的杂粮酒，这还不至于让我醉，不过也让我情绪有些高涨起来。
我摇了摇头，用力揉了揉脸颊，舒展着身体伸了个大懒腰。
心里想着是不是再去找个地方浪一浪，然而，就在这时——
“阿青，你没事吧？”
旁边突然传来了声音，让我微微一怔，偏过头，只见柳叶儿站在我的身边，微微地皱起眉头。
“一身酒气，我让你去安慰诗剑，可不是让你去找他喝酒的”
“男人嘛，最好的安慰方式不就是一起喝酒咯”我哈哈笑道，“叶子你不是和大师兄一起回去了么，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你说呢？”
“……难不成诗剑那小子真的有机会，不会吧？”
话音刚落，我便被柳叶儿高举着手用力敲了一下头，不由得“啊呜”地痛呼了一声。
“喝了酒，胆子果然也大起来了呢，都开始随便开玩笑了~”
柳叶儿笑容明媚，我干笑一声，连声“不敢不敢”。
“好了，走吧。别想着在街上随便乱逛了，明天你还有比试吧，而且还是和慕容枫，早点休息比较好”
“我知道啦……你是我老妈嘛？”
我小声嘀咕道，看来柳叶儿是完全猜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唉，没办法，只能放弃啦。
“说起来，叶子，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该不会我和诗剑的聊天你都听到了吧？”
走在路上，我突然间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问道。
和诗剑聊天的时候，因为喝了酒，所以我和他的说话声音都较大，完全没有顾忌街上的人，尤其是后面还一起傻笑了好一阵子，这要是被听到了，可真是太丢脸了。
“你们两说话那么大声，我不由靠近都听得一清二楚”柳叶儿笑着说道，“不过看不出来你对大侠还挺有理解的嘛，只需要一颗仁义之心，嗯嗯，说的不错”
她似乎挺满意我之前说的话，微微点着头。
我却是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哈哈哈，这种心灵鸡汤，也就只是哄哄诗剑的啦，你不会也信了吧？”
“唉？”
“大侠……功夫不够怎么当大侠？惩强扶弱，呵，你惩罚的了谁？被坏人一掌拍死那都是白死”我呵呵笑了一声，“功夫低微的人是做不了大侠的。越出名的大侠，只会死得越快。”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知道大侠人好啊，可以随便麻烦，就算惹他欺负他也不用担心报复，让他帮忙，自己卖个惨，嘿，说不定连酬劳都省了。但反过来，只要大侠你敢稍微抱怨几句，呵呵，就等着被人说是沽名钓誉伪君子吧。名声立刻就臭了，说不定还会万人抨击呢”
“你看，脏活累活危险的活那都是大侠干，又得不到一点好处，这大侠能不死得快么？”
我向着柳叶儿一摊手。
“……你是不是想的太复杂太黑暗了一点？”
柳叶儿看着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哈哈，也许吧。但是大侠本来就很复杂，因为这个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片混沌，所以想要成为大侠可不容易，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做的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概是由于喝了酒的缘故，我出乎预料地起了谈兴，笑着继续说道，“举个例子，一个粮商，平日里经常赈济穷人，行善积德，妻子温柔可人，女儿可爱乖巧，他常常教育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多做好事——听上去是不是一个好人？”
“然而这个好人呢，背地里却利用赈济穷人的粮食进行着人口贩卖的活动。他是被某个黑色势力逼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女不得已而为之，但的的确确是他亲手做出了这种恶行”
“他救了许多穷苦百姓，也害了许多普通家庭。而现在，被贩卖了女儿的仇人想要找他复仇，要杀光他的一家为自己的女儿抵命。如果是你的话，你是想保护他，还是想杀掉他？”
我看着柳叶儿，而柳叶儿则停下了脚步。
此时夜已经深了，街道上只有我和柳叶儿两个人，不远处有着一处摆着夜摊的小贩，几名江湖人士坐在桌前吃着夜宵。
“我想……我应该会保护他的吧”
柳叶儿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毕竟你也说了他是被逼的，那他其实也是受害者”
“因为他是被逼的，所以他就可以随便贩卖人口了么？就可以不用负责了么？”我反问道，“那个仇人亲眼看着他夺走了自己的女儿，然后你告诉他其实他的背后另有其人，要报仇别找他，要找他背后的人？你觉得那个仇人会心安理得地便接受么？”
“那也绝不能让他杀别人一家啊，他的妻女都是无辜的！”
“那就将粮商交出来只杀粮商？”我呵呵笑道，“那你觉得粮商的妻女能接受么？一直是被看做是好人的丈夫父亲原来是个坏蛋，妻女会理所应当地觉得粮商该死么？”
“若是你选择将粮商交出来，粮商死了，以后，他的女儿万一变得偏激，也要复仇，甚至将交出粮商的你也看做是仇人，你面对她们时又会是如何感想？”
“我顺便再提醒一句吧，那粮商也做了不少赈济贫民的事情，尽管也许这是为了更好地贩卖人口，但他的的确确是给了一些贫民生存下去的希望”
柳叶儿的脸上很明显地浮现出了犹豫的表情。
她微微抿着嘴唇，想了许久，然后抬起头，认真地问道，“阿青，你会怎么做？”
“我？”我笑了，“我不知道，真遇到这种事情，那就到时候再说吧，看心情。”
“如果粮商的女儿很可爱，妻子很漂亮，她们求着我的话，我可能心软就放过粮商了。也许那个仇人太过凄惨，让人同情，我一时气愤，也会选择将粮商交出去”
“你这样的回答也太狡猾了吧！”
柳叶儿忍不住叫道。
“呵呵，关键不是在于该怎么做，而是在于你选择怎么做，以及做了之后，就要负起选择的责任来”
“我觉得，这个责任，才是一位大侠真正应该考虑的”
我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夜空，轻声说道，“如果要保粮商，虽然粮商罪不至死，但也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是将他交给官府，还是有我们自己来惩罚，都需要考虑。而如果选择交出粮商，那么他遗留下的妻女你就必须担起责任来开导照顾，即使遭到那对妻女的怨恨，你也不能为此而后悔。当然了，不管如何选择，幕后黑手自然是一定都要揪出来的”
“……”
柳叶儿沉默了下来。
“大侠嘛，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一类人，也是最难成为的那一类人。这个江湖上有多少人自以为好心地帮忙，却只是在添麻烦帮倒忙，又有多少人自称为大侠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干着腌臜的事情”
我呵呵轻笑了一声，“反正我是绝对不想成为大侠的啦，大侠值得钦佩，但是太累了，还是做自己最舒服”
“……你说是这么说，但肯定还是会像大侠那样担起责任来吧”
柳叶儿看着我，语气轻微，说话声溶解在吹来的一阵夜风之中，我没有听清。
“嗯？你说什么？”
柳叶儿小小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不知为何又突然笑出了声来。
“我觉得你肯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侠的”她开口说道，眼神中带中某种坚定的色彩。
“喂喂喂，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搞得我像是立下了FLAG以后会真香一样……我是真的不想成为大侠啊，我又不是诗剑那家伙！”
我苦笑道，而柳叶儿却反而笑得更加开心起来。
“真是想不到，原来你竟然还想过这些事情，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也没怎么想啦，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真的别误会了，我可不是这么有深度的人”
“嗯，的确，平时嚷嚷着开后宫却总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下手这才是你嘛”
“……要不要说地这么直白，就这么顺手地**一刀么？我心好痛的”
我翻着白眼，柳叶儿偷笑出声。
“好啦好啦，赶紧走吧！”
我们重新迈开脚步，向着客栈返回，我和柳叶儿都没有发觉，在我们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狭窄黝黑的小巷之中，一名男人正靠着墙壁站立着。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穿着深紫色的长袍，国字脸，灰色的络腮胡，脸庞上两只眼圈凹陷着，身形消瘦。
“呵呵，呵呵。如果说他是粮商……不，他不是那粮商，但我却就是那仇人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笑声嘶哑，如同呜咽。
他微微摇了摇头，身影摇摇晃晃地退去，渐渐被小巷的黑暗所掩盖。
※※※※※※
第二天早晨，天色阴沉，大片大片灰色的云朵沉甸甸地挂在天空之中，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然而擂台附近，依旧人满为患。唐皇，唐涟依，唐文鑫和唐武明两位皇子依然坐在台下，逍遥子，慧心以及杜林也端坐在正前方，没有丝毫变化。
我说真的，皇帝你这样每天过来看比武，真的不会荒芜政事么？还真是闲啊！
依然是柳三清担任裁判，虽然今天只剩下了一百二十八人，但相较于昨天，每一场的比试显然时间都要长了一些。
大家都严阵以待，郑奇率先上场，成功击败了一位来自于清虚观的弟子。清虚观……虽然这只是个小门派，江湖上甚至叫不出多少名号，然而这位门下的弟子却使得一手好剑法，令郑奇陷入了苦战，好不容易郑奇才总算觅到一个机会，战而胜之。
林东面对的是一名江湖散人，名为傅水寒。因为是江湖散人，所以他没有多大的名气，之前甚至叫不出什么名号，然而在和林东的比试之中，傅水寒却是奇招频出，竟出乎预料地战胜了林东。
作为杜林的弟子，杜林对于林东的战败表示遗憾，直接当场分析了林东的败因，并将傅水寒的临机应变给大肆夸奖了一番。
“嘻嘻，谢谢前辈夸奖”
傅水寒拱手笑嘻嘻地谢道，完全没有自谦的意思。
再然后，王栋对阵秦易，却是被秦易所击败，秦易瞅了我一眼，利落地便下了擂台，一言不发地离去。
周文对阵鲸鲨帮的林惊涛，在战至二十分钟后，终于没有守住林惊涛越发猛烈的攻势，遗憾落败。
明明第一天大家胜的都还算轻松，可是到了这第二天，却是出乎预料地纷纷落马，四人中只有郑奇一人进入了下一轮。
随后，伊久的运气不错，对上的一名江湖散人，实力普通，几招之后，便被伊久轻松打落擂台。
紧接着，终于轮到了我和慕容枫两人。
在柳三清的喊声中，我和慕容枫几乎同时登上了擂台。
此时，时间已经渐至中午，天色却是越发阴沉了下来，甚至隐有雷鸣之声传来。
“华山派慕容枫，请多指教”
慕容枫面容严肃，认真地冲我抱拳，开口说道。
“逍遥门陆青，请多指教”
我抱拳回礼。
目光对视着，我能够感到此刻的慕容枫，微微调整着呼吸，他提起长剑，身子微微绷紧，这一刻，精气神都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
我微微虚握起拳头，眼睛微微眯起。
“比试开始！”
柳三清话音落下，恰在这时，一道惊雷咋响，远处，白色的霹雳闪耀一瞬，划破虚空。
我和慕容枫同时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