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身后有联防的士兵顶着自己,如果不是这重装战甲沉稳如磐石,单凭方鹤这小身子骨,怕是连飞驰快马的第一次踩踏都承受不住。
咚咚咚。
骑兵撞击盾墙的声音如雨点儿般响着,那是数万骑兵正在以血肉之躯挑战楚国战阵无懈防御的战歌。
嘶啦!
方鹤能听到盾牌另一侧有裂帛一样的撕碎声响起,想必是盾墙上突出的寒光铁枪在无情惩戒着“挑战者”。
冷厉刺穿,开膛破肚。
固体、液体、流体,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齐泼洒下来,浇在盾牌上。
发出哗啦、咚、啪的渗人响声,也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或红、或黄、或白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腥臊臭味流淌下来。
方鹤是个医学生不假,参与解剖过尸体也不假。但此刻他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如战鼓般擂动着,肾上腺素带来的强烈刺激好像连胸膛都要为之炸裂。
“迅速消灭越过盾墙的草原人!”
“杀!”
“@¥#*%¥#@%!”
在他身后有各种嘈杂喊声传来,其中有指挥的,有中原士兵的,当然……亦有草原武士的。
看样子即便有盾墙阻挡,还是有不少草原武士借着马的冲劲速跳过了盾墙,只可惜在后面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数长枪尖刀。
时间过了多久?
方鹤脑子里怕是已经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了。那到底有多少人马踏上或越过他竖立的这面盾墙?
他也没这个概念。
听着厮杀声,看着顺着盾牌流淌而下的血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仿佛都已经消失。这是佛教传说中的修罗战场,这里只有永恒的杀戮。
双臂已然麻木,为了活下去而咬牙坚持的方鹤心中竟生出一丝庆幸。
虽然站在第一排,但幸好自己是个全副武装的重装步兵。
如果他再往后站个两三排,那恐怕与草原人拼白刃的人就是他了。他敢冲上去砍人吗?他有这份勇气吗?方鹤扪心自问。
他没有,或许畏缩不前的他会有更大几率是死在监军的剑下。
正犹豫时,接连不断的闷响由远及近,每一下都犹如闷雷一样。
那是更加剧烈的蹄落声,虽不急促,但比之前草原轻骑兵集团冲锋时的气势更盛。
方鹤精神绷紧,这声音,这力度?对战争世界还不甚了解的方鹤心中有一瞬间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难道是战象?
而下一刻,现实就给了他冷冰冰的答案。
咣!
铁甲撞击声自侧面不远处响起,轰然且利落。
到底发生了什么!
视野不畅的方鹤满头问号,可不过转瞬,腰后一股巨力陡然传来直接将方鹤抛飞到了空中。
连环锁链!
为了让盾阵更加稳固的精密布置,此刻却成了彻底撕开盾阵的帮凶。
空中,军官死死扣在方鹤头上的头盔已经被甩了出去。虽然处境危险,但身处空中的方鹤总算是有机会如飞鸟般看清战场,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撕开楚国防御体系。
在他刚刚守卫过的地方不过数米处,一队黑色铁骑犹如黑夜中的狰狞闪电般撕开了盾墙无懈的防御。
和轻骑兵们不同,这群黑色铁骑的甲胄比之中原精心锻造的盾墙甲兵犹有过之,他们骑着草原少见的高头大马,披覆着甲胄的马匹肌肉高高突起像犀牛般强壮,发紫的血管自皮下显露仿佛要爆开一样。
它们喘着粗气,喷出的水雾掺杂着朱红,说他们是战马,它们更像喷吐着烈焰的凶兽。
黑骑马蹄落下,被撞倒后起身不及的盾墙甲兵被踏为泥碎,血浆从甲缝边缘喷溅出来,难以想象其中士兵在死亡前要经历怎样的痛苦。
黑骑们嘶吼着冲开阻挡草原骑兵杀入敌阵的障碍,亦撞碎了楚国人多年来对技术工艺的骄傲自恃。
用余光扫视全局,方鹤发现被冲散的并非只有他这一处,宏伟战场上,十数队类似的黑骑先后插入楚国人的战阵,其后有无数草原武士乘势杀入。
这是要败了?方鹤心中萌生出如此念头。
砰。
在空中翱翔了一周的方鹤终于落地。
撞击。
有剧痛自脑后传来,他不知落地时头部撞到了什么,只觉得有强烈的痛楚自脑后一闪而逝,眼前骤暗了下去,这场战斗便与他再无关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