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穿过园门的瞬间,原本还略带些疏离感的花香和姿影,猛然间突显得熏鼻灿烂起来.难以名状的曼妙香气散落在夜风里,丝缎般的绛红牡丹与欲燃之焰的桂冠黄菊的交缠掩映中,端立着一名风姿卓然的女子,初雪般皎洁的皮肤包裹在薄罗的织纱中,如抚碎了镜月般妩媚似仙.
“琅琊!”女子惊呼于来者的突然出现,尚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男子深拥入怀,长长的一吻捂住了她还未说出口的问安,一角绣绢滑出了女子的手中,轻轻地落入了一旁的碧瑶池中。许久,女子才从男子的怀中挣脱出来,绯红的脸颊尤自含着羞涩,“陛下,您是来见你的正宫皇后,又不是出宫去会情人,何必如此着急。”
“我好想你。”琅琊淡淡笑道,伸手抚过女子额前垂落的秀发,“茧玲,我出宫巡视演兵练阵这几日,你可都好?”
“不好,臣妾担心陛下这几日一直想着臣妾,只怕误了国政军事。”茧玲巧笑道,轻柔地为惠帝拉扯平了他身上尚未换下的武龙貔貅锦甲。
“无须担心。”琅琊傲然笑道,“朕即位之初便立你为后,如今已有五年,此间国运日上,天下太平,群臣还有谁有什么敢说?”
“阿寻……洪清王敢。”茧玲咬了一下嘴唇,踌躇良久,终于开口,“琅琊,我知你不信妖狐鬼魅之说,但天下人不一定。若有一天,我成为你苦心打下的这个王朝的负累的话,那个时候,你可以……”
“不要说了!”琅琊再次一把抱住了茧玲,“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情,即使明白,也是不能接受的……”他的手臂微微加大了拥抱的力量,“十五年前,我没能从那个昏君的手中保护好你,现在,我决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琅寻想造反,就让他试试看看好了……”
茧玲把头埋进琅琊的臂弯,无声地轻泣着,她知道,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皇后之位妖狐之说,能被面前这名男子如此深地爱着,纵使被天下忌恨又何妨?
碧落宫精致的琉璃瓦殿顶上,月光清冷地旋转出晶莹的弧度,倒映出拥抱在菊荷之间碧瑶池中的身影,在那仿佛已成永恒的一刻中,似乎时光也为之驻足,历史也沉醉于此。
如果生活能一直如此平和而温馨的话,那一定可以称之为幸福吧。但此时茧玲并不知道,当历史决意把一名女子推到舞台的前端时,她并没有拒绝出演的权利。加之若那是她自愿的选择的话,便更是如此了。
承平六年,夏,流殇郡叛,叛军拥立前朝皇室遗子,旗号光复大端。
八月,惠帝琅琊整军亲率征讨,临出发时,他在阅兵前见了心爱的妻子。
“流殇终究还是叛了。”他轻叹一口气,“不过也无妨,那些叛军准备的再充分也没用,既然还有遗臣对端朝念念不忘,我就满足他们对效忠的王朝殉葬的愿望吧。”
“不要去……”茧玲望着男子,突然把头抵在了男子的胸膛上,微垂的额发挡住了她的目光,“琅琊,不要去。”
“茧玲?”
“我做梦了……好害怕……”茧玲咬住了嘴唇,“我梦到你躺在血泊里,嘴里一直呼唤我的名字。不要,琅琊,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琅琊望着惶惶不安的茧玲,微笑道,“端朝哪里还会有什么皇室血脉留下?那个遗子不是假的,便是远亲末系,也定然是那些反叛之人的傀儡吧?流殇是前朝起事之地,根基甚厚,这次正好可将乱党余孽一网打尽。”
“可即使这样,也不用你亲自出征吧?”
“琅寻把羽翼安插在军中各处,但只要我还在,他就休想控制住军队。等这次解决了外叛,就该回头整理内政了。”琅琊微微一笑,“我走之后,越京防务交由骠骥将军杨耽负责,你可放心。”
此时空中突然响震钟鼓之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琅琊回头望去,只见楼台之下,十里城外,大军尽已集结完毕,枪戈成林,铠甲铮铮,旌旗膺扬,煌罗万象,尽显王朝霸军之盛。边上一员偏将登上城楼,恭问惠帝是否开拔,琅琊轻点一头,转身再向茧玲说了几句,便大步向军阵走去。他走至楼前,拔剑指天,大军齐呼万岁。
茧玲望着深爱着的男子,终是不语。因为所谓英雄,就是这样的存在。常有人笑谈美人如玉剑如虹,可那一刻茧玲却紧咬下唇默默不语,而掠起的长剑也是朴实无华不曾有半点光芒。透过华盖垂帘的视线,只能看见那赤红似血的高傲背影,如钢,如剑,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