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60年,分裂后的西罗马帝国北方边境,爱尔勒贝堡。
天空中飘荡着鹅毛大雪,将爱尔勒贝堡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现在明明只是冬季才开始没多久,但早降的大雪却将周围的一切都拉入了冷寂的行列之中。
在城堡内一处被阳光照亮的内室走廊上,一个黑色头发的小女孩发出呵呵的笑声向前跑着,在她身后,一个看起来年龄比她大上一些的女孩急急地追着她喊道:“芙兰,停下来,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前面的女孩听见了这句话,怏怏地停住了脚步。
“真是的——”后面赶上来的女孩一把抱住了她,稍稍喘了口气,“不是对你说过了吗?这边是父亲办公的地方,不可以随便过来的。”
“对不起,蕾米莉亚姐姐。”被唤作芙兰的女孩撒娇似地回抱住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女孩的蕾米莉亚,轻轻地说道。
蕾米莉亚抚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妹妹——芙兰朵露的额头,不时有一阵光闪过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掩藏不了的温柔与疼爱。她和芙兰朵露是一对姐妹,但母亲却在两人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含着泪拉着身为长女的蕾米莉亚的手说道:“对不起,蕾米莉亚,我没有办法再照看你们了。你是一个好孩子,好好照顾你的妹妹,拜托了。”
没有人知道母亲的遗言在蕾米莉亚的心中有多大的分量,但她确实做了无数的努力,刻苦的学习与坚强的意志使得蕾米莉亚远比一般的女孩子甚至同龄的男孩子都显得更为成熟,同时她也肩负起照顾妹妹芙兰朵露的工作。
两人的父亲虽然对没有生下儿子一事感到一丝寂寞,但至少不失为一个尽职的丈夫与父亲,对妻子的恩爱使得他一时也没有想过再娶,对两个女儿也很是关怀,但在照顾孩子的成长上却显得无能为力,看着蕾米莉亚渐渐变得成熟自立后,也就放心地让姐妹俩在一起生活了。
不过究竟有没有人想过,蕾米莉亚为了能做到这一点,舍弃了多少原本应该是她现在年龄的女孩可以享有的东西,又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呢?
蕾米莉亚再次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拉起芙兰朵露的手,打算带她离开这儿,就在这时,两人前方不远处的一扇旁门打开了。
两人的父亲,同时也是爱尔勒贝堡的领主,帝国的边境守卫官,渥卡塔亚·斯卡雷特走了出来,他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两个女儿,而是神色焦躁的与身旁一个同样走出旁门的人交谈着。
毕竟是现在这种时候嘛,我不可以去打扰父亲的。蕾米莉亚想着,其实只要在她身后的走廊上转过一个拐角,便可以从窗户望见外庭内一副奇妙的图景。
原本居住于城下镇的百十户人家,除了几家地位较高的搬入了城堡以外,剩下的人都在外庭的空地上搭建起了简易的帐篷,密集的仿佛看不见一丝缝隙。但是,让所有的居民都聚集到城堡中避难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天候异常的这场大雪。
从窗户处也能看见在外围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和志愿参加的青壮平民,而只要再向远处望去,就会发现这片洁白的土地上不和谐的成分,在城下镇的附近,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的军营帐篷,如同涌出蚁穴的蚁群一般。从无意间听到的话来判断,那似乎是哥特人的部落迁徙。
帝国的荣耀逝去至少也有一百年了,现在的帝国甚至已经分裂,再也无法有效地抵御外族对边境的骚扰,不断有失地陷城的消息传来,就连爱尔勒贝堡,也是在渥卡塔亚的苦苦支撑下才保存到现在。不过,这也即将成为过去式了吧。
帝国的衰落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终于使得面前这支哥特部落下定决心大举入侵,对他们而言,爱尔勒贝堡是寻找更好生存之地的路上不可不除的一个眼中钉,更何况城堡中的粮食也很有吸引力。
爱尔勒贝堡依崖临湖而建,三面都是很难攻击之地,仅有的一面靠着引自湖水的护城河上的一座石桥对外交通,站在爱尔勒贝堡的城墙上可以利用高度差将箭射向石桥面对的那个现在还是光秃秃的山坡上的任何一处。因此哥特人也没有急于强攻,而是在拆解着城下镇的建筑物制造攻城器械。
不过,不管最后结果会变成怎样,这些事都没有必要对芙兰说,蕾米莉亚想着,轻轻地牵起妹妹的手,转过身拉着她离开,但没走几步,身后的一声呼唤叫住了她。
“蕾米莉亚。”她的父亲,渥卡塔亚·斯卡雷特向着两人走了过来,他身边的那个人也跟随着,似乎正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两个女孩,芙兰稍感怕生的躲到姐姐身后,但蕾米莉亚则不失礼貌的同样回望着那个人,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眼中又闪过了一次光芒。
虽说是觉得那个人在看着这边,但也只是感觉而已。因为对方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件黑色斗篷中,连在城堡内也没有把兜帽拉下来的意思,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仔细观察的。不过,那个人在自己眼中闪过光芒时,似乎注意到了,而且还并不是感到吃惊,倒更像是表现出兴奋的样子呢。
虽然只能用眼看到这么多,但蕾米莉亚在那个人走过来时,立刻在心中确认了一个事实:这个人是个魔法师。
在帝国强盛时期,斯卡雷特家族也曾有过一段显赫的历史,在罗马拥有权势与地位,甚至在推翻尼禄暴政中起过作用,但家族后来却慢慢有意识的淡出了权力中心,就像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方领主而已。
因为家族成员们逐渐发现,他们是一个拥有、能够学习并使用魔法甚至自然显现一些魔法才能的魔法家族。
如果说中世纪是魔法的全盛期,现代社会是魔法的衰落期的话,那个时代的魔法就是仍处在黑暗时期了,是与诅咒、巫术划等号的。虽然也可能有这方面的崇兴,但为了避免带来灾祸,家族内仍严禁了魔法的研究与学习,试图以魔法出外发展的人也被要求舍弃“斯卡雷特”的姓氏,同时不得说出与家族的关系,斯卡雷特家族就这样以自我意志渐渐消弭于历史的长河中,现在蕾米莉亚的父亲,也不过是家族的一支旁系后代罢了。
“这两个就是我的女儿……我刚刚谈起的……”渥卡塔亚似乎有些烦躁地对那个人说道,他的左手一直按着腰间配剑的剑柄,接着又转向自己的女儿,“而这一位是……”
“不用了,我的名字无关紧要。”那个人从黑袍下伸出一只手——蕾米莉亚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那只手就好像是干枯的树木枝干一样——打断了渥卡塔亚的话,那是一个男性的声音。但蕾米莉亚却觉得,即使是在说话,兜帽内的脸孔也是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蕾米莉亚想着,父亲为什么要招待这个人呢?从刚才感受到的魔法波动看,他应该是个魔法师,父亲是希望他带着我们逃走吗?
连渥卡塔亚都不知道,他自己的女儿,便是许久不曾出现的,继承了斯卡雷特家魔法血脉的,“天生的魔法师”。没错,早在更小的年龄,蕾米莉亚便知道自己的特殊身份了。
如果是想借用在这个时代看起来还很神秘的魔法来逃离的话,那么那个人应该是个可以转换空间的魔法师,不,其实只要有办法到达山崖湖泊的另一边的话,也就没有人能追上她们了。
但是,父亲会一起走吗?
蕾米莉亚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父亲看似平庸但却对家族的名誉极为看重,不过才四十多岁本该正值壮年的父亲却已显出疲惫的老态,究竟是他希望能重现那所谓的家族荣光的执着,还是因为他希望能保住爱尔勒贝堡和所有民众的愿望,使得他如此强撑着原本就不是只靠一个人的肩膀能够负担的重责呢?父亲不是不爱她们,却还是放不下那在蕾米莉亚眼中看来如纸般的虚名啊。
但是,父亲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这里不管有怎样不好,也仍是自己的家呀!蕾米莉亚或许比一般同龄人更为成熟,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她充满希望地愿意相信父亲。再加上,不知为什么,如果是跟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起逃跑的话,蕾米莉亚是一万个不愿意。她觉得,这个人一直是在用冰冷而又贪婪的眼光注视着自己。
“竟然是这个……实在是太漂亮了。”那个人确实是一直盯着蕾米莉亚,在她的眼中再次划过一道光芒时,他用压抑不住兴奋的语气说道,“如果没有障碍物的话,只要是视界所及范围内,哪怕是一整个军团也能杀给大人您看,更何况只是城门前那区区五千个野蛮人呢!?”
蕾米莉亚没有看见父亲望向那个人的愤恨视线,因为这时芙兰朵露疑惑地探出头来张望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同时蕾米莉亚则对那个人尖细的嗓音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厌恶,她向父亲简单地致了一个意,便拉着不明所以的芙兰朵露大步的走开了,但在转过墙角时,她还是偏头看了一眼,渥卡塔亚仍在和那个黑衣人交谈着。
今天父亲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呢,不过,也只是为了眼前的情况着急吧。蕾米莉亚没有再深入的想下去,而是带着因为看到了窗外的天景,而大喊着要玩雪的芙兰朵露向内庭的大门走去。
父亲或许只是忙的忘记了,明天,是他一个女儿的生日。那一年,蕾米莉亚15岁,芙兰朵露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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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互相扔了好一会儿的雪球,同时还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后,芙兰还是不肯回到城堡中去,虽然穿着贵重的裘衣,但天气还是让人感到了一阵寒冷,担心妹妹的蕾米莉亚再次催促起芙兰赶快回到壁炉旁烤火温暖身体。
芙兰很不情愿似地一直在左右张望,同时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显出踌躇的神情,最后,浅浅的吸了一口气的芙兰,用带着似乎下定决心又小心的语气说道:“姐姐……”
早就察觉了妹妹的行为有些古怪的蕾米莉亚,知道妹妹一定是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她把视线从虽是下午时分却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暗淡天空上拉回来,轻轻地转过身子,蹲下来面对着芙兰说道:“怎么了吗?”
“这,这个……”芙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她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到面前,“我想把这个送给姐姐……”
蕾米莉亚看去,芙兰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手织的花环。
“对不起,因为我没想到突然会下雪,所以编的不是很好……”芙兰略低着脸小声地说道。
蕾米莉亚微微的笑了,那个花环或许只是普通的枝条,但装点在其上的却是莹白如雪的雪绒花,虽然都还是些未完全开放的小花,但却骄傲地为花环显出美丽。芙兰为了编织这个花环,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没有更多的花应该是因为早至的大雪,但这个简朴的花环在蕾米莉亚眼中却显得十分宝贵。芙兰会突然说要来玩雪,也是想把原本藏在院子里的花环取回来吧。
蕾米莉亚郑重地单膝跪下,温柔地对妹妹笑了一下,接着低下头去,轻轻地说:“可以为我戴上吗?”
“恩!”芙兰露出了开心的笑脸,用就好像在进行一件庄严的仪式般却又掩饰不住稚气的天真动作为姐姐戴好了花环。
是因为握过冰雪的缘故吗?当芙兰泌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时,蕾米莉亚感到一种特别的温暖。纯白的花环将蕾米莉亚的金发衬托得更加灿烂,而此时她幼小的脸庞却充满着英气与坚强,使得她现在就像是一名接受公主祝福的骑士一般。
没错,这既是答应过母亲的承诺,也是自己的愿望,蕾米莉亚想着,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保护好妹妹的。即使是不能再和父亲待在一起,即使是不能再留在爱尔勒贝堡生活。
蕾米莉亚伸手摸了摸花环,对芙兰笑道:“谢谢。”
“不用这样,姐姐。姐姐一直在照顾我……”芙兰回报以灿烂的笑容,大声地说道,“我最喜欢姐姐了!”
蕾米莉亚愣了一下,随后拥抱住了芙兰,姐妹间会心地一笑,一起往城堡内走去。
看着玩的疲累的妹妹带着欣喜满足的笑容在壁炉旁的软垫长椅上睡着后,蕾米莉亚轻轻地为她盖上毡毯,弯下身去在芙兰的脸上祝福的吻了一下。
蕾米莉亚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响动,悄悄离开了客室,在开门出去前,她再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了妹妹,浅浅地笑了:“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芙兰。”
蕾米莉亚在走廊上快步的走着,来到了先前她见到父亲的那扇门前,她吸了一口气,伸手敲响了父亲办公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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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哥特人的攻击开始了。刚组建完成的投石机抛射出的巨大石块,在空中拖曳出一道轨迹后,重重地落在了护城河前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山坡上,将松散的雪地砸得四散,同时,哥特人的军队也高举着盾牌向爱尔勒贝堡前进。在人群组成的波涛中,数不清的用来填渡护城河的沙袋撑板与用来登城的云梯在众人的抬拉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守军全部张弓搭弦地严阵以待,在了望塔上射出一支呼啸的响箭后,一阵箭雨冲上了高空,带着如虹般的尾迹落入了已进入了射程内的敌阵中。
弓箭射在盾牌上的声音“叮叮”作响,震得仅有的几棵枯树枝干上的雪块“簌簌”地落下,同时也有无数支箭穿过盾牌间的间隙,射倒了躲在其后的士兵。凭借地形与城堡的高度差,守军可以在远比敌军弓箭射程长得多的距离便开始发箭,肆意扫荡着哥特人的军队,如蝗的箭雨使得敌军的前锋阵型顿时倒下了一片。
但哥特人完全不理会头顶上的箭雨,他们依靠人数上的优势持续压进。前锋的士兵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武器,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一手举着自己的盾牌,一手捡起身旁倒下同伴的盾牌,忍受着死亡之雨的洗礼向前推进。一个抬着攻城器械的士兵被射倒,他身旁的人立刻上去接替了他的位置,那个巨大的投石机也在众人的推动下发出“咯咯”的声响向山坡上前进。
哥特人早就对付出这等程度的牺牲有所觉悟,他们已知道自己在地形上占不到任何便宜,最初投石机的一击,也只是为了计算出射距,现在,他们要用生命为代价换回那一段不够的距离,护送这个威力巨大的攻城兵器夺得有利的地势。
死神的镰刀如割麦般一波波地夺走进攻者的生命,倒下的身体在雪地上挣扎着,鲜血将雪地浸透染红,在寒冷的空气中飘荡尽最后一丝生命的热气,渐渐地被寒冷冻结。在那个让守军胆寒的投石机再次发出轰鸣前,将会有多少生命消逝在这片土地上?
但进攻者的打击已经开始了,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之后,他们终于将爱尔勒贝堡拉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无数支零散毫无组织的弓箭从进攻者的阵型中射出,飞向爱尔勒贝堡。虽然因为山坡的地形使得大量弓箭没射到城堡就落了下来或是在城墙上被弹开,但哥特人的弓箭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弥补着这些不足。
守军依托着地形与城堡城墙顽强地反击,时而有一个身影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呼喊坠下城去。
蕾米莉亚此时站在城堡内庭的雪地中,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捂住耳朵的软弱举动,她身上穿着一件远行用的斗篷,兜帽搭在身后没有戴上,她将芙兰送给她的花环收藏在斗篷中,静静地伫立在那儿等待着。
她的身旁,正是昨天她和妹妹两人堆起的雪人,蕾米莉亚伸出一只手在冰冷的雪人脸上滑过,另一只手则握住了衣服中的那柄精致的枪刺,她回想起昨天自己去找父亲时被告知的种种。
蕾米莉亚是下定决心去找父亲的,她不是为了没有得到生日祝福而跑去向父亲撒娇,而是为了能保护好妹妹,所以希望能问清楚父亲真正的想法。
渥卡塔亚看着面前坚强自立的女儿,黯然地长叹了一口气。他将蕾米莉亚拉到身旁,将一柄枪刺放在她的手中。
蕾米莉亚没有猜错,父亲果然是希望女儿能够逃走,而他自己,则要留下为家族最后的生存之地作最后的努力。蕾米莉亚想起在香甜的睡梦中露出一脸幸福微笑的芙兰,真切的感受着内心里深深的对亲人的眷念,她问父亲:“父亲不能一起走吗?”
渥卡塔亚表情慈祥而又带有一丝悲伤地笑着,他轻抚着蕾米莉亚的头,没有开口说话。
蕾米莉亚用尊敬的目光望向父亲,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渥卡塔亚苦涩地微笑道,“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家族若是真的消亡了,你也只要能好好的活着便可以了。明日那位魔法师会来接你的,我已经告诉了他……”
蕾米莉亚觉得父亲是刻意不说那个魔法师的名字的,那个人最初似乎就不打算让蕾米莉亚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蕾米莉亚却直觉着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不是只我一个人吧?芙兰也会在一起的。”
“喔……对,我真是糊涂了……”渥卡塔亚想起什么似的,惭愧地对蕾米莉亚说道,“那孩子又玩得累到睡着了吧,这样也好。蕾米莉亚,你也累了,一个人去休息吧,接下来我去看看她……对不起,蕾米莉亚,总是让你一个人承担许多,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我很尊敬父亲。”想着可能会永远都见不到父亲了,蕾米莉亚显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依赖亲人的神情,她用饱含着不舍与自豪的语气清楚地说道,“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为能够作为父亲的女儿感到骄傲。”
渥卡塔亚愣愣地看了女儿一会,这个坚强自立的孩子啊,何时竟能如此令人感到放心与自豪,同时又对她深深地感到怜爱啊?渥卡塔亚慢慢地拥抱了女儿,好一会儿,他才狠心把女儿从怀中放出来,推开身边,挥手指了指门口。
蕾米莉亚知道,父亲已经作出了决定同时也为她做了许多,既然这样,即使是要她接受那个让她感到厌恶的魔法师的帮助才能逃离,她也不愿辜负父亲的苦心。
“父亲……”
“快去准备吧,那柄枪刺是家族传下的,你带着吧,好好照顾你自己。”渥卡塔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不会有人能伤害我的女儿,斯卡雷特家的魔法会让那群野蛮人后悔的。”
蕾米莉亚觉得父亲只是在为自己打气和想保住家族最后的光荣才会这么说罢了。斯卡雷特家族禁止魔法已经很久了,除了像自己这样的“异常者”以外,已然衰落的家族中还会有什么人懂得有关“魔法”的知识吗?
而且,蕾米莉亚在内心深处也无法真正憎恨那些被父亲称为“蛮族”的哥特人,曾在帝国强盛时期被驱逐压迫的他们,也只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存之地吧?这是蕾米莉亚运用所学的知识以“理性”得出的结论,或许早在那时甚至更早,她便开始这般压抑自己的感性认识而只用“理性”去看待问题了吧。生命不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不同的只是看最后谁能活下去罢了。
蕾米莉亚向父亲神情地望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在从外关上门扉时,她看见父亲父亲偏过头去,将苍老的脸埋进臂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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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声巨响将蕾米莉亚的思绪拉回现实,那声巨响将内庭的树上积雪震得大片落下,但蕾米莉亚全然不顾自己被弄得一身雪花,她惊恐地想着:刚刚那个,是什么?难道——
蕾米莉亚没有办法看见,城外,那架可怕的投石机已在山坡上一块较平稳的土地上固定好,向着爱尔勒贝堡抛出了刚才那块投石。
守军集中了火箭向投石机射去,虽然那里也是在射程之内,但寒冷的气候使得火箭的威力大减,很快便被哥特人扑灭了。投石机旁的人不管被火箭射死了多少,都立刻会有人冲上去填补空缺,哥特人拼命地转动着绞盘,又一块巨大的投石砸向了爱尔勒贝堡的城墙,在上面造成了一处处的龟裂和残破。
同时,爆发出一阵狂呼呐喊的哥特人也开始通过搭板渡过护城河,因为石桥已在渥卡塔亚的命令下被用障碍物填塞阻闭,所以渡过护城河的哥特人便聚集在城墙下架起云梯攻城,而在城下,更加密集的箭雨也向爱尔勒贝堡射去。
守军毫不畏惧地拼命反击,用便于快速射击的短弓、长戟和石块招呼着城下与正在攀爬云梯的敌军,除了青壮年的平民也拿起武器投入战斗之外,所有的老弱妇孺也在拼命地帮忙搬运石料,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敌军攻入城堡,那他们将要面临的必是一场毫不留情的屠杀。可就算这样,他们又能守到何时呢?他们的总人数也不及哥特人军队的五分之一!
投石机被固定后第三次爆发出怒吼。
巨大的投石正砸在外城城墙的上端,在强力的冲击下,投石和与其对撞的数处垛口以及其后的士兵被砸得粉碎,城墙上开出了一个倒三角形般的破口,但这还只是灾难的开端,崩散的投石保留着飞行的余势落在了外庭中,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在守军能够从巨大的震惊与伤痛中清醒过来之前,第四次的打击到来了。
破口被进一步扩大,外城城墙的一部分开始坍塌了。
哥特人的进攻部队再次爆发了一阵欢呼,蜂拥向碎石瓦砾堆积起的城墙缺口,而守军也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纷纷冲上前去与敌人展开激烈的肉搏,大地上再次盛开起一朵朵血色的花雾。讽刺的是,守军此时倒是不用再去担心敌人的投石机了,哥特人也没打算将自己的同伴一并埋进废墟。
痛苦的喊叫与激烈的撕杀声压迫着蕾米莉亚的神经,她毕竟还只是个15岁的女孩子呀,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凄惨的事,虽然身在内庭的她不可能被投石与弓箭波及到,但强烈的恐惧还是压倒了她,她不能控制地想转身跑进城堡,跑到可以依赖的亲人的身旁。
但蕾米莉亚没有注意到在寒冷的天气里长时间的站立已使得她全身僵硬冰凉,再加上刚才落雪的阻绊,才迈出两步的蕾米莉亚竟绊了一交狠狠地摔倒在了雪地上,灿烂的金发溅上片片雪花。
“父亲,芙兰……”
蕾米莉亚害怕的哭了出来,热泪滑过脸颊落了下来,在雪地上迅速地消融不见了,蕾米莉亚颤抖着,这一刻,她只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保护她。
但威严而又慈祥的父亲是不可能在此时走过来笑着扶起她的,蕾米莉亚在内心清楚地说道,现在父亲一定为了保卫爱尔勒贝堡在阵前指挥着战斗,父亲不可能像我会扶起芙兰一样过来扶起我的——
猛然间,蕾米莉亚打了个一个寒颤。
一直在想着就要与父亲永别的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样一个不对劲的问题:
为什么,芙兰还没有过来这边?
蕾米莉亚完全不为那名魔法师没有到来感到不安,就算他是因为胆怯而独自逃跑了,蕾米莉亚也不愿在那个人身上多浪费一分钟的思考,这里毕竟是她的家,就算不能逃走,她也希望能和亲人们待在一起,但同时,她又强烈的希望妹妹能平安地活下去,哪怕是要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她。
一思及芙兰,蕾米莉亚重新拾回内心的坚强,她挣扎着站起来,不顾身上头发上的积雪,在内心清楚地问道:告诉我,让我看见,芙兰在哪里?
蕾米莉亚的眼中再次闪起光芒,但与以往不自觉般地一闪而过不同,现在的光芒虽然平淡,但却在她双眼中持续着,这正是蕾米莉亚将名为“魔眼”的自身魔法发动的表现。
作为最古老魔法家族之一的斯卡雷特家,早就发现了魔法除了学习获得外,还有一些是出生便带有的特别魔法。而蕾米莉亚的“魔眼”便属于这种魔法。
魔法师们普遍认为眼睛是魔力的通风口,是连接平凡人与魔法师的通道,因此以眼睛为基础的魔法也有很多,最著名的莫过于美杜莎了,虽然在日后的神话中有所夸张,但“石化之眼”一直是魔法师之间不可追求的密宝。如果说平常魔法可以学习,“伟大魔法”是奇迹的话,那如“魔眼”这般“目视得到”的魔法就只能是天赋的自然显现了。埃及也有着魔法师们为了追求“魔眼”而自愿弄瞎双眼或终生佩带眼罩以防止魔力从眼睛泄露的传闻,这种天赋般的“目视得到”的魔法传承到了现代,大概也就只剩下类似于“梦见”的能力了吧。
正是因为拥有着“魔眼”,蕾米莉亚才能深具洞察力的学习书本知识,但她从没有想过要弄清楚自己的“魔眼”具有哪些独特能力,甚至对那无法控制的不时闪过眼中的光芒感到恼怒,她不愿显得和旁人不一样而被疏远。
不过此时,蕾米莉亚一心一意地挖掘着“魔眼”的潜能,搜寻着妹妹的踪迹。突然间,一幅画面呈现在她的脑海里——
昏暗的房间,仅仅靠着一张木桌上的蜡烛提供着光源,照亮了地面上一圈颜色刺眼的图画,就像是魔法阵一般,而在那其中,赫然躺着穿着平常衣服的芙兰,就好像昨天刚刚安睡时一样的睡着。蕾米莉亚差点惊呼出声,她同时看见了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握着一柄短剑走向芙兰。
“魔眼”只能让蕾米莉亚看到而已,却什么也不能做。蕾米莉亚感到一阵恶寒袭遍全身,她拼命拉动僵硬的双腿奔跑起来。
是那个魔法师吗?蕾米莉亚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父亲明明说过他会告诉芙兰和她一起走的,为什么芙兰没有过来?凭借着“魔眼”的指引,蕾米莉亚全力跑向她所看到的,位于顶楼那个小阁楼般的房间,她把城外的战斗完全抛在了脑后,只能思考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魔法师是个骗子!他骗过了父亲,支开了自己,只是为了能拐走芙兰!蕾米莉亚在内心喊道。她想起那个人看向姐妹俩时候的眼神,像自己这样天赋魔法的例子并不常见,如果那个人是看中了这种自然传承的魔法血脉的话,说不定就会起歹念,但为什么,不把自己这边当作目标,却朝芙兰下手?
蕾米莉亚感到心脏一阵狂跳。不可以!她大声地喊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芙兰的。
气喘吁吁跑到那个房间前的蕾米莉亚,握紧了怀中的短剑剑柄,坚决地推开了那间房间的大门,可就在那一刹那,她用自己的双眼看见了一幅能够撕裂她身心的场景。
“住手——!!!”蕾米莉亚大喊着,但那个黑衣人持剑的手却没有停下,短剑狠狠地刺进了仿佛正在熟睡的芙兰的身体,发出刺耳的血溅声。流淌出的鲜血好像被吸食着一般迅速流遍了地上的奇特图画,一幅魔法阵开始显现,散发出不祥的深红色。
打开的房门使得日光能够照亮整个房间,黑衣人将剑从芙兰瘦小的身体上拔出,血红染遍了幼小的女孩全身,可她的脸却依旧平静地仿佛正在做一个不愿醒来的梦。黑衣人将剑扔在地上,拉下了兜帽,犹然沾着飞溅的鲜血的脸转向蕾米莉亚。
蕾米莉亚握住门把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站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她想痛苦的哭泣、喊叫,但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她的父亲,渥卡塔亚·斯卡雷特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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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米莉亚……”渥卡塔亚看着突然闯入的女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没想过要让你看到这个情景的……”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蕾米莉亚的左手僵硬地甚至放不开门把,她低下头去,让渥卡塔亚看不见她的眼睛,她痛苦地哭喊道,“为什么会是父亲出现在这里——!!”
“你可以恨我没关系——但在那之前,我要完成该做的事情!”渥卡塔亚似乎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女儿,但却在中途停止了,他咬住嘴唇偏过头去,“我知道你会疑惑害怕为什么没有人来接你,但却没有想到你竟会找来这里,你和芙兰,真的是有着特殊联系羁绊的姐妹呢……”
渥卡塔亚转过身去,走到芙兰的身旁蹲了下来,将右手按在仿佛吸收了芙兰鲜血的魔法阵上。蕾米莉亚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魔法阵的光芒更加耀眼,血红色的光芒仿佛将父亲和妹妹缚裹在其中一样。
“斯卡雷特家族最后的荣光由我来守护!我决不会,让那些野蛮人玷污了家族的名声!”渥卡塔亚喊道,用手死死地按住魔法阵的图案,“不用害怕,蕾米莉亚,你流着和芙兰一样的血,这个魔法是不会伤害到你的……”
红光在一刹那间暴涨,以要淹没一起的气势充溢着整个房间,蕾米莉亚没有闭上眼睛,她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但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更加冰冷。
渥卡塔亚露出了成功的微笑,但突然间,红光的增长减弱了,亮度急速地暗淡下去,直至全部缩回了魔法阵内完全消失不见,渥卡塔亚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发动家族史书上曾记载的‘死神之眼’!?”
父亲的话让蕾米莉亚惊醒了般一愣,她明白父亲要这么做的理由了,一阵愤恨与不甘冲上了她的心头。
“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呢。”蕾米莉亚语气冷淡地说道,“父亲认为只要是斯卡雷特家族的人,就谁都可以使用魔法了吗?父亲甚至连一个魔法师也不是啊!”
蕾米莉亚已经通过“魔眼”的力量明白,那个魔法阵不过是一个为魔法增幅的装置而已,无论最终发动任何魔法,还是要看魔法师个人的能力,父亲能用那个魔法阵做什么呢?
渥卡塔亚愣愣地看着突然变了一个人般的女儿,现在他面前所站着的,已经不是那个可爱的,在成熟中透露出一丝稚气的小女孩了。
家族的光荣?就为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父亲为了使用那个魔法阵,用亲人的血作为媒介,夺去了芙兰的生命。
“我曾经想过,要保护芙兰,哪怕用我的生命做代价也再所不惜,这不仅仅是对母亲的承诺,也是我自身的愿望。”蕾米莉亚慢慢地抬起头来,“魔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冷冷地说,“父亲知道是为什么吗?”
“蕾米莉亚……”渥卡塔亚被那双犹自闪着光芒的双眼惊呆了,只能喃喃地呼唤着,“蕾米莉亚……”
“如果不是这样使用,父亲是看不见的吧,就像平时看不见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一样。但是,芙兰却发现了。”蕾米莉亚望向躺在地上的芙兰,悲伤地说道,“我害怕过,害怕她会把我当成怪物看待,但那时芙兰对我说‘姐姐的眼睛好漂亮!’她还对我说‘我最喜欢姐姐了!’……我想,哪怕暴露我会用魔法的事情,哪怕是做错任何事情,我还是必须保护她才行,我想我是必须这么做……”
“你会魔法,蕾米莉亚,你竟是我们家族近百年来没出现的会魔法的人……”渥卡塔亚颓然地跪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就好像是在喃喃自语的女儿,“对了,你说眼睛,你拥有的是‘那双眼睛’吗?你可以拯救我们家族吗?在现在的情况下,哪怕是为了不让芙兰白白牺牲……”
家族!为什么是家族!当你挥剑刺向那幼小的身体时,你想的也只是这是为了家族的牺牲吗?为什么?为什么当我们最需要亲人的陪伴的时候,你却仍是只会说着,家族,家族!
“我的眼睛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能力,我现在也真的想知道了。”蕾米莉亚的左手抚摩过自己的双眼,右手则伸进了斗篷中,她淡淡地说道,“‘魔眼’,增幅的魔法阵,以及,媒介的血——父亲,真的对魔法一无所知呢,但是,能请你相信我吗?”
“什么?”渥卡塔亚不解的问道。
“或许我不爱这个家族,但请相信,我是爱你的,父亲。”
感情压倒了理智,愤恨吞噬着蕾米莉亚的心灵,她突然拔出怀中的枪刺向渥卡塔亚冲去,深深地将那柄斯卡雷特家族世代相传的、昨天才由渥卡塔亚交给她的剑枪刺入了父亲的心房。
那是以一个15岁的女孩的臂力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那柄剑枪却确实地刺穿了渥卡塔亚的心脏。
“要想发动‘魔眼’这般的大规模魔法,必须要魔法师本人,或是与其有着相同血脉的人的鲜血作为媒介,而且,媒介只能使用一次。”蕾米莉亚在父亲的怀中抬起头来,眼睛中蓄满了泪水,哽咽地说道,“——这一次,媒介的血,用父亲的,不就可以了吗!?”
“呵——哈哈……”渥卡塔亚想要伸手去抚摸女儿的脸,但却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淡然地笑道,“这样也好……蕾米莉亚……好好地活下去……我……”
他的话没有能够说完,那柄短剑正在吸食着他的生命,渥卡塔亚的身体慢慢地向后倒去,短剑缓缓地抽离出他的身体,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流淌的鲜血再一次浸染了魔法阵。
蕾米莉亚用左手强行掰开了紧紧握在一起的右手手指,任由那柄沾满血迹的枪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走到了芙兰的身旁跪了下来,伸手抱起了妹妹渐渐冰冷的身体,痛苦的泪水滑过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神啊,如果真的有掌管着生命的神啊,用我的灵魂作代价也没关系,把芙兰,把我的妹妹,还回来啊——
外面的撕杀声与哭喊声更加激烈了,即使身处顶楼的蕾米莉亚也能听到,她愤恨不甘的眼神望向城外:如果这些人不来的话,如果生命是需要代价才能挽回的话……蕾米莉亚决定用“魔眼”做最大限度的尝试。
但是,就算“魔眼”真能够救回妹妹的生命,一旦哥特人攻入爱尔勒贝堡,他们也决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活下来。
既然这样的话——
把他们,全部杀掉,不就好了吗?
一颗泪水划过了蕾米莉亚的脸颊,滴落在地上溅成了颗颗晶莹,如同是得到了开始命令般,魔法阵再次爆发出强烈的红光,而且是和上次相比不知差了多少个数量级的亮度。
用五个人的生命,能不能换取一个灵魂?
用五十个人的鲜血,能不能获得重新开始的机会?
用五百个人的人生,能不能救回我的妹妹?
神啊,如果这样你还不能得到满足,那么眼前这五千个敌人再加上所有的平民甚至我自身这些人全部的生命、鲜血和人生,够不够作为向你献祭的祭品!!??
大地在颤抖,发出隆隆的声响,拼杀着的人们都停止了动作,震惊地望着显现于天空之上的,仿佛是神之笔用鲜血勾画出的图形,明明只是简单的几笔,却让所有人真切地感到,那是一只没有睁开的眼睛,而一旦它睁开,便意味着毁灭的来临。
“把我的妹妹,还回来啊————!!!”
“死神的单眼”于一瞬间睁开了,炽红的魔法阵以烈火燎原般地速度扩大燃烧过以爱尔勒贝堡为圆心的土地,死神举起了镰刀,毫不留情地进行着杀戮,所有人在被奔腾的魔法阵边缘碰触的那一刹那便痛苦惊恐地叫喊着死去,并且“消失”了。
这个“魔眼”,正在看见(窥伺)与改变(操纵)命运!
急速扩大着的魔法阵外的恐惧呼喊与魔法阵内部的静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就算真的有天堂,那些被杀死的人们也不会到那里去,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因为,“命运”,被抹消了。
不光是城堡以及山坡处的人们,就连哥特人部族迁徙而留在城下镇和帐篷内的妇女、老人、儿童也全部被卷入了杀戮的风暴之中,爱尔勒贝堡爆发的红光刺破了天空,如审判的光之柱,仿佛要照亮地平线的另一端般闪耀着。
没有人知道,在离爱尔勒贝堡距离无数个山头的地方,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看着这一幕仿若炎狱般的情景,爆发出一阵阵狂喜的笑声。
红光退去的爱尔勒贝堡陷入了一片寂静,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阳光照射进城堡的顶楼,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投下了斑斓的光影。
一个花环孤寂地被留在了魔法阵消失了的地面上,那是蕾米莉亚在拔出剑枪刺向父亲时掉落的,由芙兰编织并送给她的花环。
在微风的轻抚下,花环上的雪绒花轻轻地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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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我能看到……树?这是……这是世界树……!!??”
“世界树!这些枝条讲述的故事——是我!?”
“我的身体,呃……好痛……我的身体……头发……不,我是人类,我是父亲的女儿,我是父亲渥卡塔亚·斯卡雷特的女儿!”
“世界树!那个魔法师!那个魔法师是你的分身!你设计了我!你设计了我和我的父亲!因为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命运,但是代表着命运的世界树不能允许这样的眼睛存在于人类的世界!”
“弑父……屠杀……”
“罪人……被憎恨和不甘所浸染的蓝紫色的头发……命运的改变,我付出的代价……”
“恶魔……我,是恶魔……”
“是吸血鬼……”
“可是,明明付出了这么多,芙兰,芙兰她……”
“有生命的气息,但是,正在消失,芙兰她,正在死去……”
“不要……不要……”
【想救你的妹妹吗,那就把她也变成吸血鬼就可以了。】
自己期待的,竟是这样残酷的答案吗,果然神什么的一定是不存在的吧。曾经希望的救赎,从一开始就是背叛;曾经想要守护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没有神明的祝福,没有恶魔的诱惑,存在于此的,仅仅是那从最初开始便已注定好的,名为“命运”的存在而已。
蕾米莉亚怀抱着芙兰跪了下来,就像以往在上帝面前祈祷那样,双膝及地,低垂着头颅,虔诚,坚贞,她缓缓地张开了口,尖利的牙尖抵在芙兰柔弱的颈项上。
她没有哭泣。
暗红的月亮倒悬在冷漠的夜空,血脉从皮肤下缓缓流过的声音灌入耳中,一声牙齿咬入肉中的闷响,勾起沉睡在吸血冲动的欲望深渊那一丝良知,纵然沉沦,无需歉疚。生命就像一场没有答案的追问,在鲜血的循环中周而复始。
芙兰发出了一声细微几不可闻的,苦闷的声音。
“芙兰,你醒了吗?太好了……”蕾米莉亚哽咽地说着,想要伸手去抚摸妹妹的脸庞,但突然,她被一件事惊住了。
芙兰在哭。
那张精致可爱的脸庞,就好象不知道自己在哭一般,但从那双眼睛里,却涌出了大量的泪水。
“为什么,我在哭……?”芙兰想要抹去泪水,但却根本止不住哭泣,“好痛苦,好悲伤……我的心里,好多悲伤……姐姐,为什么……姐姐……”芙兰猛地停下了话语,她大力地想要挣脱蕾米莉亚的怀抱,“……你是谁!?”
宛如一道直落的闪电击中了蕾米莉亚,她拼命控制着僵硬的身体,不让怀中的女孩挣脱出她的臂弯。
【杀掉几万人才换回来的生命,你认为会聚集起多少的悲伤、痛苦和不甘?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那么,所有的不甘就只能飘荡在无尽的虚空,所有的痛苦就只能堆砌在这个女孩重生的生命中,甚至能够抹杀掩盖了她过去曾有的记忆,当这份混乱的感情和新生吸血鬼力量开始融合,这个女孩将会出现怎么样的狂暴与破坏力?而你,也只能一个人承受良心的巨大谴责。】
蕾米莉亚仿佛听见了那只翻弄命运的神之手背后冰冷的声音,它要用她的一切感情和身为一个“人”的存在作为代价,换取的妹妹的生命——哪怕,芙兰再也不会承认她。
看似无人知晓的罪行,却是无法祈求宽恕的严惩。
蕾米莉亚微低下了头,美丽高贵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冷酷而又凄凉的嘲笑。
原来,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才可以吗?
“你不是姐姐!姐姐有着,姐姐有着和芙兰一样,不,姐姐有着比芙兰漂亮地多的,灿烂的金发!”芙兰朵露·斯卡雷特急急地说道,却是紧紧地抓住了蕾米莉亚的肩膀,“还回来!把芙兰的姐姐还回来!你这占据了姐姐身体的吸血鬼恶魔!”
“恶魔……呵呵……呵哈哈……恶魔……”蕾米莉亚笑着,笑的几乎没有一丝人的气息,“那么,被我这个恶魔所救起的,我最爱的妹妹啊,你又是什么呢!?”
“什……!!”芙兰伸手摸到了自己的颈项,那里,两个细小的咬痕仿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你,你做了什么……!?”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蕾米莉亚狂笑出声,完全不顾芙兰正在恐惧着一步步后退,“你想要到哪里去,芙兰?过来,你是我的。我命令你过来!”她伸手划过了自己的双眼,“芙兰,你知道吗,你曾经称赞过的这双眼睛,原来能看到名为‘命运’的存在!所以,我在此宣读你的命运。”蕾米莉亚一直在笑,笑的几乎要流出眼泪,可自始至终,她的眼中都没有淌出一滴泪水,“我愚蠢的妹妹啊,憎恨吧!不甘吧!带着无力和屈辱向神明或是恶魔哭泣吧!你将永远被囚禁在我的身边。因为——”
芙兰哭泣着跪了下来,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断地摇头。
“你的命运——”
大力挥展开的双手和恶魔翼翅带起了风,撕裂了夜色的迷蒙与树林的深幽,蕾米莉亚蓝紫色的头发在赤红的月光映照下散发出危险与迷魅的气息,宛如傲视于天地之间的,倨傲的夜天之主。
“——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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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会知道,诉说着这样邪恶的语言,扮演着这样疯狂的反角,蕾米莉亚的内心却是在滴血?
你的命运,属于我。因为,我再也不要,让你受到那该死的命运的摆布。
蓝紫色的头发?这不正好吗!?我相信,这是代表着忠诚和永恒。
“我要建一栋洋馆,要把它全部漆成红色,血红色!对了,就叫做红魔馆吧!
“以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之名在此起誓,我定要将这命运,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世界树!我一定会让你为了今日之事后悔,后悔你曾蔑视过斯卡雷特的姓氏!”
赤红的月色之下,伴随着不尽的笑声和轻微的哭泣的,是一句句激烈而又强硬的宣言。
这一天,幻想乡迎来了两位新的,吸血鬼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