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的开端是什么呢?是对未来抱有一定的期待?还是对现状的不满而通过妄想来获得内心暂时的慰藉?抑或是对于过去所做的事情而感到后悔,通过妄想来麻痹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妄想在不经意之间变成了现实。
但是请记住,妄想并不是美梦,而是欲望的集合,在不经意之间妄想会变成犹如洪水猛兽般汹涌的恶意讲你吞噬掉,掉进妄想之中的人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世界交错再一起时,妄想也不再是妄想,而会变成现实的一部分。
夏天的味道,是带着苦味的薄荷糖的味道,是我讨厌的味道。散发着沁凉的气味,让人误以为是灼热夏季的良药,然而,当一口咽下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所有的错觉开始在口腔内发酵,幻想被打破,刺激着味蕾、鼻腔、嗓子、耳膜、头脑。夏天的味道在口中发酵之后,所留下的还有什么呢?
莫过于后悔,被外表所蒙蔽,大脑开始放空,汗水浸湿了衬衫,喘息声掩盖住了一切,心脏跳动的声音开始在体内放大。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时候才是终结,泪水不知为何从眼中挤出,然而却迟迟不肯下落。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夏天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夏天的味道,配上腐烂的味道,那或许更贴切不过了。
一.
傍晚的天空显得并不是故事书上所描绘着的那么安宁。干燥的空气因为太阳的消失而得到了些许缓解,然而当另一边的天空那无尽的黑暗袭来之时,不安便缠绕全身。
周围是一片荒凉,鸟在远处稀疏的树木上发出的声响,如同在用嘶哑的嗓音歌颂着末日的到来,在不完全的黑夜中,莫名的不安让我挪动着步伐,迈向百米开外的公交站台。说是站台,却也不过是一个歪斜着立着的杆子,在风吹日晒中已经看不清名字,倒是旁边有一个双人座的座椅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我绝对不会去坐的座椅,经历过日晒雨淋之后又占满了空气中的尘土,从未有人打扫过、靠着不知道是谁的屁股坐下来得以清扫的座位,我是绝对不会坐的。我心中暗想着,远远望去却看见一个人影坐在那里,不知是不是由于光线昏暗的原因,我无法分辨出那人的性别。
就这样还揣着不安,无可奈何的,我走向了那个人影。
「哟!」那个人向我打招呼,我在还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太阳没有想象中落下得快,在这种时刻,视线所能及之处也是越发有限。宛如世界诞生之初的混沌,一半是影,一半是光,所需的便是去适应这光与暗。然而我却无法达到这种境界,我的眼睛很不争气的、不能好好窥探这周围。
不知何时,周围的路灯也已经被点亮。只是昏暗、散发着微微偏暖的光芒,在稍远的地方,将那一块混沌削弱,只是再传到我眼中之时,并未有太大的作用。不过,就算是这种光芒,那白天不知到匿藏于何处的蛾子,也发疯似往灯罩上撞,一下,两下,三下。不知撞了多少下,我能闻到每一次撞击时所掉落的粉末的味道,是夏季中独有的,散发着潮湿的、腐烂的味道,与这干燥的空气格格不入。就算我再多的纠结于没有目标而一味地撞击灯火的蛾子也没有用,因为那微不足道的光也并没有帮助我看清坐在站台那里的人的长相。
「哟!」那人再次向我搭话,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虽然不是什么难听到无法忍受的声音,但那种在干燥的空气中,因为缺水而显得嘶哑的嗓音,我也是不想再次听到就是了。
我再次迈开双腿,本想着就站在这里默默地等着公交车来便好,但又想着若是我不靠过去一点,或许那人又要发出声响起,这点让我不爽,因为这个时候,在这个黄昏交界的时候,我想享受一下暂时的宁静,唯独在这个时候,这个混沌的时刻,我想要片刻的安宁。
当然,促使我迈开步子的又一因素,只占很小很小一部分的因素,如同沙粒般大小的因素便是——不知为何,我对他?她?的相貌有了些许好奇,真的只有一点点好奇。
我不能从刚刚的声音中分辨出性别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刚刚在思考着飞蛾的事。
五步,四步,三步。
我在离那个人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后悔了,我就不应该走近。
我依旧无法看清那个人的样貌,并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
明明已经离的很近了,不可能是光线的原因。
我闻到了那个人的气味,是薄荷的味道,带着苦味的薄荷的味道,是我讨厌的味道。
无法再迈开步伐,我微微低下头,将视线移动到那个人头部的位置,呼吸变得不规律,耳膜中也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声响变得缓慢,苦味薄荷混合着干燥的空气刺激着我的嗅觉。我的头脑开始膨胀。
「哟!」那人再次张口,我能感受到张开口的那一瞬间,难闻的气息仿佛要让我窒息。
就算我无法看见那个人张口,我也能感受到,那不知道是恶意还是善意的浑噩,搅拌着空气,在分子中发酵,然后向我袭来,让我惊恐。
没错,就算我无法看到,无法去看清那个人的脸,我也知道。
因为我想起来了,不知到什么时候,我看不见了,我无法看见人的脸了,或许我不该这么说,因为那已经不是脸了,对我而言,那已经不是混沌,而是无止尽的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洞,我看不见的就是那名为人脸的东西。
二.
「哟!」那人再次向我搭话,不顾及我的感受,当然也没必要顾及,本来他?她?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再说对着我这种第一次遇见的陌生人、或许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路人来说,他?她?也不必顾及我。
只是我意识到了,若我再不回应,想必他?她?那令人不悦的声音将会不停的、重复的在这聒噪的空气中扩散开来。那样的话,我受不了。
「哟…」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到,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脚上。无法直面那黑洞,无法鼓起勇气去看,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像是不甘心一样,我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并不是很深,但我能感觉到扎进肉里的疼痛,不过幸亏这一丝疼痛让我暂且保持着理性,尽管头脑已经发胀,视线也又些模糊,这烙在手心里的疼痛唤醒着我的潜意识,如同无数的巴掌向我扇来,让我不被这夏夜之前的恐惧所吞噬。
「你终于理我了。」那人读不懂空气,自顾自地唠叨着。
「……」我不想搭理,发出了鼻息声。
「不用那么紧张啦,我也不是什么坏人。」明明我有不想理会的意向,那人却不以为然,这种时候难道就不该住嘴吗?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等巴士的同士了,难道不该说些什么打发下无聊的时间吗?」
不想说话。我大脑拼命地抵触着去接受他?她?的话语,只是那令人焦躁的声音,我却无论如何也不发屏蔽,明明是平淡的话语,不知为何,在我听起来却是那么歇斯底里,让我好厌烦。
「喂喂,你这未免也太冷淡了吧,好了啦好了啦,」那人仿佛开玩笑般的自嘲,「如果不想说话的话我就自言自语咯。」
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完全不考虑我愿不愿意听。
他?她?开始了独白,我感觉到他?她?的声音发生了些变化,比之前要远一点点,至于是多么大的差别,我也说不出来,大概是刚刚他?她?是面对着我说话,而现在他?她?把头转向了正面这种程度的差别罢了。这样一来,那苦涩的薄荷味变得淡一些,但是依旧让我觉得不顺心。
我越发用力地攥紧了双手,疼痛得太久感觉到手又些麻痹,隐隐约约感觉到掌心有水滴落。是汗水还是指甲陷进肉里所渗出的血水我也不在意了,只是身体僵直的杵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
我无法屏蔽他?她?的话语。
如果是难闻的气味,屏住呼吸就好了,哪怕最后因此窒息。
如果是不想说的话,紧紧咬住嘴唇就好了,哪怕会因此受伤。
可是不想听见的话,就算拼命用手捂住耳朵也能听见,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对我没有勇气拿起削尖的铅笔去戳坏耳朵的惩罚,如今这惩罚降临,他?她?的话语如同施有魔咒般,像荆棘一样缠绕着我,我动弹不得。
他?她?的话语直击我的脑海、我的心脏,无论如何,我都只有默默地忍受。
如果要问我,夏天,在日落之后,天黑以前,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我在此刻一定会好不犹豫地回答:黄昏之时,世界宛如沼泽一般,伪装成一片祥和,在人察觉到之前不带痛苦地吞噬着人类,之后让人在拼命的挣扎中,慢慢地堕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