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空被一团又一团的黄色油光笼罩。
卡洛飘在领域上空,双眼都放开光芒:“局长这把闭锁物真不简单,连魔神柱的领域都能破开。”
魔神柱?
陈东眼中卡西乌斯光流转,可他却无法从这领域中跳出去,涌入他体内的粘稠力量压制住了所有彗星粒子的震动。
卡洛打了个响指,圆形领域的顶端忽然变得滚烫,黄色的油光沸腾,像是岩浆。
“那么,这把宝剑我就收下了。”
陈东眯起了眼,不是失落,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淡漠。
看到卡洛,让他觉得脏眼睛。
平空刀柄上挂着的小铃铛,响了一下。
陈东决定翻底牌时,忽然听到了声音。
“你配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以及通明透亮的,玻璃锁音。
卡洛的手摆不下去,看不到的绳索将他的右臂悬在空中。
球形领域啪一声散开,三人跌在地上。
沈青如死一般寂静地趴着,安括苍剧烈咳嗽,陈东眯着眼看上空表情诡异,怒视东南方向的卡洛,平空已是挥动。
一刀劈空,卡洛消失不见,唯有半截断手摔在地上,旁边是正在转圈的几个玻璃小环。
上午六时,太阳高高地升起。
陈东看向东边,有一根路灯,如把宝剑般斜插在地上。
九重葛站在上面,风一吹,像一杆黑色的旗帜。
阳光斜照,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局长好。”九重葛说。
“九重...先生好。”陈东放下平空,抱拳说。
“不是先生...你还有事情要忙,我不妨碍你,下次见。”
背着光,九重葛好像笑了下,他手指歪着指了下沈青。
沈青僵硬如死尸一动不动。
陈东再抬头,斗篷似烟雾缭绕的九重葛已经不见了。
平日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街道,去过多少次的小卖部,停过多少次的停车场,上过多少回班的办公大楼,全都成了这烟雾弥散的荒地上的废墟。
天空的光越来越强,陈东反思这场‘无妄之灾’。
护星教会在第七局上投下太多心思,从他赶来时获取的情报来看,第九局以及偏远地方都没有遭到如此强大的力量袭击,按破坏强度来推算,他们下的心思不会输给对星门和总部太少。
陈东想起了攻击米帆的林雪惠他们。
装瞎是装,有时候也该睁一会眼。
他心想着,喃喃说:“天该亮了。”
但有时候,天是不会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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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心针。”
“无效。”
“加大剂量。”
“还是无效。”
“上电击。”
“周医生!”
捂住患者断肢的护士双手都是血。
患者身体内的凝血因子过量,纱布都裹不住涌出的血液。
急救的主刀医师用力眨了下眼睛,旁边另一位医生替换护士位置,开始进行止血手术。
这般忙活着得有一个多小时,患者恢复了生命体征,意识时有时无。
两位急救的医师终于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们并排站着,不约而同叹着气。
右腿断裂,左臂找不回来,创口像是被高速移动的东西直接扯裂,甚至还勾断了患者的脖子、锁骨。
另一条腿撕裂骨折,关节处甚至粉碎,内脏毁得七七八八,像是被搅过的肉,有好几个器官还算正常,但也被肋骨倒插着。
五官模糊一片,前额几乎能看到骨头。
这两位老医生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就像是被挖掘机碾过,被火车轧过,可真要这样,他那条脊椎的伤显然又不对等。
另一位医生苦闷地说:“活下来估计也没几天了,还会很痛苦。”
周医生摇头,说:“局长下了死命令,必须救下来,至于之后是要安乐死还是如何...”
两人商量了好半天才敢走出手术室,推开门就看到满眼血丝的陈东。
走廊里的人很多。
后头不远,手吊着纱布的露西娜靠墙壁站着。
本来应该是森奈在,但森奈的伤势恢复得太快,露西娜和她劝了半天,把她说回去了,由她代替森奈在这里等候。
她面前是弥梓,她斜靠着墙壁,很安静,像是睡着了。
郑秋与他妻子以及方错三人在走廊那头商量着沈青的事情,安括苍觉得自己不该听,她坐在另一张较远的椅子上,双手托在脸上往手术室的大门看,也往陈东身上看。
两位医生和陈东是老相识,五年前就认识。
五年前那场大事件里,他们也曾摆出过现在这副“尽力了”的表情。
周医生语调轻缓地说着米帆的伤势,但和夏天里的夜蝉那样让人无法忽视,每一处几乎都可以看作是致命伤。
“不清楚他是怎么伤的,有些内脏像是被冲击波震碎,正常人不可能受这样的伤。”
周医生说:“这种伤势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回光返照了。”
陈东长叹一口气,拍了下他肩膀:“真的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周医生摇头:“如果他是永生不死的超能力者,他或许还有凭借能力恢复过来的可能,但这也得他恢复了意识才能使用能力,何况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
这三个字原本是米帆最大的盾牌,最好用的宝剑。
“哪怕真的醒过来,他真的是能够自我恢复的能力者,他或许会因为疼痛而无法使用能力。”旁边的孙医师说。
陈东‘唉’了声,双手用力搭在两位医师身上,目光如炬:“打麻药,屏蔽痛觉,我现在去找总局要名单,一定要撑到我把能力者找回来。”
“能力者...恢复伤势的能力者?”周医生不解。
陈东点头,两位医生都有为难的表情。
周医生说:“他熬不过一个小时了。”
陈东撇了下嘴,一边拿手机一边往外跑,安括苍见他如此,愣了下,看转角处的方错也跟着陈东出去,她也追着出去了。
两位医生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能力者,而且也有着自己的判断:如果真有这样的能力者,那早就没有医生这个行当了。
弥梓缩了下身子,还是如睡着那样在椅子上蜷起来,露西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手指上沾着滚烫的眼泪。
米帆被送入病房内,四人跟在后面,医生安置好他,盖上白色被单,只留出纱布缠了半脸的脑袋。
这是不合规定的,但凡这样伤势严重的病人都应该送往监护室,但那样亲人朋友就没有了送别的机会。
这两位医生料定这样的伤势,任何人都会死的。
除非他不是人类。
森奈和小牧来了,两人除了衣服脏一些,脸色苍白,身上几乎都没有伤口。
郑秋的妻子很是心疼米帆这副模样,郑秋揽着她,临出门前,长长叹了口气,眼眶湿润。
五年了。
他没想到会又一次看到同事这副模样。
周医生拍拍孙医师,他们也退到门外去,安慰郑秋夫妇俩。
小牧和森奈并排站着,双目无神,没有说话,表情看起来与平时无大不同。
咬得牙关生疼的森奈掀开白被单的一角,眼泪簌簌掉下来。
“骗子。”
森奈低下头,眼泪拍打在手背上。
你明明说要为我尽量活得更久,给我准备生日,让我知道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这才多久?
明明已经快要习惯不是一个人的生活了。
此时此刻,她自私地希望米帆也患上永生的诅咒。
弥梓和露西娜两人都站在床尾,她们看到了木讷的小牧,看到了满面泪水的森奈。
她们并非不伤心。
她们还不愿放弃,她们都在思考着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能够想尽的方法。
然后弥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