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帆抬起了手,将袖子挽高,说:“这就是我受的伤。”
路悠点头:“失礼了。”
他细细查看,发现没有一点贯穿伤的痕迹。
在米帆到来之前,他们已经从墙壁上将子弹取出来了。子弹造成的破坏很大,按刚才鉴定的小刘的看法,如果打在肢干上,手脚应该会被打断,就算运气好,只是打出个洞,高温会迅速灼烧破坏的皮肤,导致伤口创面烧伤。
米帆不属于这两种,他甚至连创口都没有。
路悠记得米帆不是能力者。如果米帆是能力者,先前白和奇不敢那样对他。
“方便问一下吗?”路悠问,“你成为能力者了?”
“算是。”
米帆没有继续说,显然是不想告诉自己,但这件事事关真相,路悠也因上次的事心里有愧,于是说:“米先生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再生能力者,你就是受害人,这件事会与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呢?”
路悠是希望米帆说是的,但米帆抛了个奇怪的问题给他。
开什么玩笑,不是再生能力者,你手上的伤能好成这样?
米帆也不打算为难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我身上有某种闭锁物,能够让伤口修复的速度变快,但我不是能力者,是一个普通人。”
路悠点头。
他也不在意米帆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愿意有个台阶走下来这就好,不要让双方都为难。
他看了眼周围的人,那些治安官很熟悉路悠的处事方式,纷纷点头后散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路悠走进柜台里,米帆在柜台外站着,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路悠从架子上拿下一瓶棕褐色的酒,掏出钱包,数了叠现金放在架子上。又从旁边拿了两个玻璃杯,放冰块,倒酒,然后将酒瓶放回架子上,压住那叠钱不被风吹走。
他把一杯轻推给米帆,说:“请。”
棕黄色的液体里,半个拳头大小的冰块在慢慢融化,硕大的上部偏移,轻敲了下玻璃杯壁,声音清脆。
“抱歉,我不喝酒。”米帆说。
路悠已经喝了半杯,听米帆这么说,忽然放下了杯子,将米帆的杯子拿过来,酒倒入茶水桶中,用热水冲洗杯壁,重复动作两三回后,把玻璃杯子放在柜台上,问:“米先生喝茶吗?”
米帆想了想,将路悠的杯子拿过来,从中倒出一半到自己杯子里,又碰了一下,喝干了。
刺激的酒精味窜到鼻子里,米帆当下咳嗽起来。
路悠这时才从愣中回过神来,木讷地喝光酒后说:“上回的事,是我做得不够好。”
“过去了。”米帆说,“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我的吗?”
路悠点头,招手,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提着笔记本过来,点开一个慢速播放的视频。
路悠指着背对镜头的女生问:“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米帆说。
青年往前退几秒,画面上是米帆有话要说的表情。
“不是特别认识。”米帆更正,“酒吧里的服务员。”
路悠说:“米先生可能在医院里没听说,在护星教会的袭击后,市政、朗基努斯和我们治安局组成了‘对护星教会特别办公室’。
现在扬城进入紧急事态,一切事情都要为逮捕护星教会人员让步。你先前立了大功,这名危险分子很有可能是因此要刺杀你的,我们必须了解所有情况,这既是对您负责,也是向‘对星办’的七位上级负责。”
“对星办?”米帆觉得奇怪,陈东没提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下午发布会上宣布成立的,可能明天你们朗基努斯也会接到命令了。”
米帆想了想,说:“我和她的确是不熟,纯粹是见过一面,这个画面是我在想她叫什么名字,还没想出来就挨了一枪了。”
青年看了路悠一眼,显然他不相信这是真话。
路悠摆摆手让他离开,从柜子上重新取下酒瓶,两边都只是斟了一点。
两人喝完后,他说:“我还有一件事要问...咨询米先生。”
“请。”
“先前高速炮击案的当事人之一,那个叫森奈的女生,现在住在您的家里?”
“是。”
“...她应当是被冲撞进海里了。”
“你以什么立场在问我的话?”米帆放下杯子,直视他,说:“如果是治安局的立场,我只能说,这事关朗基努斯机密,不方便告诉,如果是个人的立场,我的建议是不要问,我也不便多说。”
路悠想了想,点头,说:“只是出于好奇。我不问就是。”
“那我可以走了吗?”
“需要一些您的血样。”
米帆想了想,挽起袖子,路悠招来人帮他采血。他用棉枝按住伤口,路悠比了个请的手势,米帆就准备离开时,酒吧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一辆看起来非常高级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从车上下来三个人,身穿黑色正装,大半夜戴墨镜。
其中一人将手挡在后座的门框上,避免下来的人撞到脑袋。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从后座出来,他同样一身正装,但没有戴墨镜。
棱角分明,但眼睛好像没有焦点,米帆分不清他在看什么位置。
他也看到了米帆,于是揽着西装外套,信步缓缓走来,伸手,像黑炭般无机质的眼睛看着米帆:“你好,我是崔涯。”
路悠见过这个名字。
对星办中,朗基努斯的人员有三名,其中就有这一位崔涯。他也不清楚来历,但似乎是某分局的局长。
米帆不认识崔涯,但他还是伸手握,说:“您是来找我的?”
“是,我是来找您的。”
崔涯说:“朗基努斯总局的指令,对星办可以管理所有和护星教会有关的事情。”
路悠忽然说:“崔长官,米先生遇袭一事或许还不能断定是护星教会所为。”
“我说的是之前的事情。”崔涯说,“米先生在工业区救下老局长、在第七局门前守卫闭锁机构,这些事情我们有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您配合,解释解释。”
路悠听言沉默,他本就不认为自己能改变崔涯的想法,刚才这般‘仗义’,只是希望能够挽回米帆一些好感的投机之举。
米帆没把注意力放在路悠身上,他问:“需要我解释什么呢?”
“解释一下,米先生为什么那么强。”
崔涯接过下属递来的文件,从中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围还有深红色的血迹。
“以及,您是如何在接下这样的重击后,一个星期便恢复了的。”
米帆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
无机质,无感情,像黑炭。
黑炭没有热情,却可以变成炭火。
只要有一点火星就可以燃尽自己,烧尽林原。
很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