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还不知道名字，但遇到的机会频繁很多，基本上都是她请我喝饮料，有时候我觉得不好意思，绕着路走，她就穿着校服在学校门口蹲我...后来就熟悉起来了。”
许凤仙后来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方浅枝拥有能够抹除记忆和记忆相关事实的能力，她表达了自己很多想法，其中有一项他记忆深刻。
“她好像很讨厌以大能者自居。”
许凤仙回忆说：“她告诉我能力的时候，我夸了她厉害，她就哭丧着脸说很讨厌自己的能力，并且也讨厌其他厉害的能力。
她觉得人类不应该有这样的能力，并且觉得...怎么说呢，她用了一个挺古老的词：傲慢。
她说她讨厌傲慢和虚假的人。傲慢的人会多管闲事，以为自己是对的，认为自己能够控制别人，无视对方的想法，认为自己所做的选择就是对别人好，从来也没问过别人的意见...之类的话。
也就是这样的青春期念叨吧，她是属于比较偏执的那种人。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心目中的傲慢，她就不用能力，把自己看成是普通人。之后我就再没接触过她了。”
“为什么？”
“她跟我表白了。”
夕阳下，公园里，秋千旁。
身影拉得很长，脸颊的羞红更赛斜阳的方浅枝紧攥裙摆，朝着秋千上的许凤仙告白。
许凤仙的死鱼眼睁大了些，地震般地颤抖了几秒，心脏也跳动得很快。
“那时的她还蛮可爱的，是蛮可爱的。”
许凤仙念经似地，声调毫无起伏：“是挺可爱的...比老女人可爱多了，或许她也不会干出这种事...”
回想起高中被排挤的青春年华，米帆忍不住问：“怎么就拒绝了呢？看不上人家？”
“不清楚，可能就是个白痴吧，那个是JK，漂漂亮亮的JK倒贴给我这种人，啧啧，当时怎么就那么不知好赖呢。”
“说不定就是因为你随便拒绝别人的求爱...”
“拉倒吧人家都指名道姓搞你了，肯定是你做了什么错事...我这些事你可别告诉森奈。”
米帆看了下表，没多说什么，两人下楼发现崔涯正要往楼上走。
他停下脚步，目光在许凤仙脸上巡了一圈。刀刃般的寒光让许凤仙后背有些发寒。
“许先生。”崔涯皮笑肉不笑：“你做好接受调查的准备，及背负起反人类的罪名。”
米帆本想帮许凤仙挡回去，但许凤仙格外硬气地说：“只要是公正的调查，我无所谓。”
车内只有四人，保镖只剩关山，崔涯说另一个被他叫去总局了解副局长的新指示。
车辆仍然疾行，不到十分钟便来到陈东指定的位置，他正抽着烟，愁眉苦脸地看电子地图，看到米帆和许凤仙，连忙和方错迎了过来。
陈东本以为崔涯会阻碍，谁知道他和他的保镖站得很远，在和治安局的人聊天，似乎清楚他们第七局不会让他参与似的。
他既然识相，陈东也不用做小人，催促着米帆和许凤仙说明情况。知道是露西娜出手相助后，他眼中闪过了没人能看懂的复杂光芒。
陈东自顾自摇头，说：“先把人抓到再说。你现在能用能力吗？”
许凤仙看了下天空，阴云密布，摇了下头：“不是正午，云量太大，得往高处去。那栋高楼的楼顶可以。”
他所指的是一栋外墙被灼黑的大楼，顶端有一个直升飞机停机坪。原本似方格本的玻璃窗户阵列已经崩碎得一塌糊涂。
见崔涯凑过来，陈东暗示其他人不要多说，让他来办，迎上去去接洽。许凤仙想了想，又说：“你们真得替我保密。”
方错和米帆对他的恋爱情事并不在意，他们觉得许凤仙应该去和陈东强调，他反倒是最可能说漏嘴的。
崔涯很轻易地答应了陈东的请求，轻松过头，这让陈东有种很古怪的感觉。在治安局人员的协助下，第七局人员与崔涯、少数治安局人员共同搭乘直升机前往楼顶。
许凤仙站在楼顶端，深吸了口气，卡西乌斯光微弱地闪烁，像是微风中的细小烛光。
这个过程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容易，他很快在地图上标出位置。治安局人员立马调动目标附近的治安官，在朝着目标前进的过程中一下就看到了方浅枝。
方浅枝一共四人，对方也发现了治安官，但并未出手，而是分成一，一，二人，三组分别朝三个方散开。
治安局排除无人机上空追踪，但很快被击落，由此治安局的人推断出了狙击可能的位置，以及发出了需要朗基努斯人员协助的请求。
“如果米帆要追击，”崔涯忽然对陈东说，“我还是必须跟着，这是我的任务。”
米帆无言，陈东点头，崔涯又说：“希望方部长可以避嫌。”
方错同样无言看向陈东。
陈东思索片刻，让方错领着安括苍、郑秋和总局的其他调查员从另一个方向迂回，截住方浅枝逃跑后路。
“崔局长和米帆这一组就负责逼她们进套，可以么？”
崔涯点头，米帆一边穿戴外骨骼装甲，一边说：“崔局长能把闭锁物还给我么？有它我心里有底。”
崔涯将刀鞘交出。陈东发现这不是第七局或者闭锁机构藏有的闭锁物。但也未当场戳破，还将‘火舌’和‘针尖’都交给米帆。
米帆发现‘火舌’和‘引火’天生一对，恰好能够收纳。
“弥梓让我给你的。”陈东小声说：“事后把事情都给我说完全了。”
直升机盘旋着离开，陈东、方错甚至是许凤仙都呼了口气。崔涯身上的压迫感太强，连陈东都有些难熬。
方错无需交代，只说了句“我也走了”之后便往下楼的出口走。
许凤仙在四处张望。
陈东想起许多年前的他，苦笑说：“我得有好久没见到你真人了。以前求你出门你都不出，听说你现在都在找工作了...森奈是怎么把你迷成这样的？我看她也没多好看。”
许凤仙没好气地说：“我跟你能一样？连隔壁局的局长都倒贴你，我哪有这福气。”
陈东和许凤仙打交道很多年了，每次见到许凤仙他都是苦着一张脸，没见他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现在他的笑容很腼腆，但不是因为社交恐惧，而是他想到了幸福的事情，所以不自觉露出了内秀的笑。像是夕阳落下时映在河面上的红日。
橘黄色的日轮分不清轮廓，有种年老的衰弱感，但许凤仙给陈东的感觉却生机勃勃。哪怕这轮红日渐渐落下，明天也会以更亮的颜色升起。
许凤仙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接下来是等待米帆等人汇报信息，陈东和许凤仙回到地面，百无聊赖地在阵地附近等待，于是闲聊起来。
“准备什么时候表露心迹？”陈东问。
“过几天吧，等这些事情过后，我就找她说，还在想怎么说呢，说一见钟情会不会太轻佻了，可就是事实啊...”
许凤仙又一次笑了，爽朗，没有邪气，没有颓丧，不带欲望，如浴火重生般，他脸上终于有了年轻人该有的笑容，朴实，纯净。
陈东看着熟人的脸庞，心想，他也终于能感觉到幸福了。
很小，很小的幸福。
他的右脸忽然变得血肉模糊，9.5毫米的狙击弹从正南方向射来，在进入皮肤的瞬间将细胞烫熟。
动能击碎了他的颌骨，疼痛因为大脑被搅碎而无法感知，他的意识几乎没有涣散的过程，瞬间便消失不见。
身躯被动能带得跌倒，已经成为尸体的温热身躯被扯断脊椎。
陈东猛地扑了上前，血液从脸颊漫到他的腿上，呼喊他的名字，旁边的治安官进入戒备，有人当机立断呼叫救援队。
但晚了。
许凤仙带着还未实现的幸福死了。
陈东知道那轮如黄昏般温暖的太阳再也不会出现在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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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里，方浅枝与华德小跑着离开，她戴着一副可以显示地图的眼镜，一侧镜片正在播放微型观测器传回的画面。
那是一栋高楼的上空，几架直升机徐徐落下，从上面下来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米帆。
她忽然停住了跑步，华德以为前方有敌，连忙把她挡在身后，却发现前面道路畅通，空无一物。
方浅枝摇头，两人继续前行，她则联系起代号‘凖心’的狙击手。
“是的，代号‘凤仙’的人出现了。”
小型通讯器那边传出了不屑的声音：“起了个娘炮的名字。”
方浅枝眯了下眼，但很快说：“不要小看他。按计划行事。”
“了~解~”
通讯器响起了架设枪械的声音，视野开阔，随时可以狙击。
就是这个时候，眼镜片中的许凤仙倒了下去。
方浅枝眉头紧皱，略有恼怒：“为什么不等我下命令？”
“...不。”
凖心的声音沉重：“不是我开的枪...那不是麻醉弹，那是狙击弹！他被人一枪打穿脑袋！”
杂音干扰，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在城市的另一端，九重葛站在第七区与第九区的交界线上，看着逐渐暗下的手机思考着。
白桂樱发给他的那条短信也慢慢沉入黑暗之中。
这样好吗？他自言自语。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白桂樱也不行，她的偷窥在三分钟前失效了，世界焕然一新。
死定了啊，毁定了啊，一切都加快了。
九重葛嘟囔着，但他知道，纵使如此，锁音仍然不灭，于是他孤独地走入无尽的黑暗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