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鸵鸟

作者:弦雪絮篆 更新时间:2020/5/11 22:38:24 字数:3460

第三天,第五天,第十五天。

半个月过去了,他在这个人间仙境一般,没有遭到过方浅枝任何迫害的地方已经居住了半个月,除了朗基努斯的人和罗遮月外,他没见过任何人,甚至连那个周医生他也没见过。

露西娜、弥梓和森奈等人他都见不着,更别说是麦麦了。

自然的,他也不知道许凤仙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过着和漂亮护士一起同居的生活,吃着平日里吃不到的山珍海味,还有一群绝对会保护他的勇士。

他活成了皇帝该有的样子,就是他的国家太小了,据他估算,应该只有2.25平方千米。

起初的一段时间里,他用各种方式套罗遮月的话,在她知无不言,不知也言的极力配合下,米帆知道了些她本想隐藏的事。

上一回,护星教会袭击后,米帆被重创,下了死亡通牒的两位医生的尸体被找到了,他们死于意外伤害,是爆炸的大楼坠毁物害死了他们。

祁伯川所在的医院也倒塌了,目前虽然还没有找到尸体,但情况不容乐观。

其他的相关人员被陈东驱散了,罗遮月还和她们保持着联系,但是她们都说总局的人没有找过她们。

第二件事,是那些纸团。

他的腿在第五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机能,能走能跳,但他还是装成只能坐轮椅的样子,甚至有时变本加厉,装疯卖傻。

他本是想利用这种方式惹恼罗遮月,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如果能把她弄走就更好了,自己真要逃跑,可能也顾不上她了。

但罗遮月的耐心和温柔成了他最大的障碍,有几回他故意说难听的话,他自己都觉得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可罗遮月安静地坐着,委屈地低着头,好一会又可怜巴巴地问“消气了吗?”。

米帆不再折腾罗遮月,事实证明,不需要急于求成往往能得到更多的机会。他没有等待多久就已经辨认出了树林中的所有监视岗和摄像头的位置。

他很快趁着一次罗遮月走开的机会拿到了纸团,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他扔的信息。

‘去死!狗贼!废物!害人精!’

‘你以为躲到这里就没人知道了么?你真不是个东西,你爹妈生了你这种人真是他们一辈子的耻辱!’

‘你背叛了扬城,你这个叛徒!你躲不了多久了!’

‘你和方浅枝一样,都是这个城市的破坏者,滚出扬城,你不配享受扬城的一切!’

不是他认识的人。

其他的纸团里很少有用的论述,都是些粗言秽语,米帆有时候看着不明白他们在写什么,但知道他们很生气,且他们同时也很高兴。

细碎的脚步声靠近,罗遮月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地跑过来,她跑得甚至比朗基努斯的队员更快。

她看到米帆靠着垃圾桶盘腿坐着,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遮掩。

他一本正经地,面无表情地,如同阅读古籍圣贤书般地看着一张张摊开的纸张,有些里头画着粗俗的图案,有些里头是被恶意损坏的米帆的照片。

罗遮月抢了过来,撕烂后用力掷了出去,它们就像是被她怒火焚烧融化的雪花。

她用力抓着米帆的手,想把米帆从垃圾桶旁边拽起来,但米帆像一块沉重的朽木,一厘米也没有被挪动过。

罗遮月像个倔强的小孩,用力地拉扯着,她咬着牙,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米帆仰视着她,日光披在她披着的散发上,耀眼的让米帆觉得心里难安。

她确实受委屈了,米帆误会了她。罗遮月是因为不希望他难过才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她早就知道了,待在这里主要不是防方浅枝、总局,而是防普通人。

外面的人几乎都想杀了米帆,他们对方浅枝的恐惧和无奈变成对米帆的愤怒。

方浅枝还要和米帆玩,谁和米帆动手,谁就是扬城的敌人。可他们又无比期待有人站出来杀死米帆,让这个祸害早点离开人世。

双重矛盾的加持里,他们对米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憎恨,这种愤怒甚至高过对方浅枝的。

对星办公室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让米帆感觉到了一丝人性,虽然不知道是否是他们的本意,但把米帆隔离起来,可以更好地避免身边的人被众怒误伤。

可这点人性和他们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相比,就像一滴掉入岩浆中的露珠,毫无意义。

米帆站起来了,但他发现自己的腿又开始不听使唤了,这时,一向如机器人般只是旁观的那名队员犹豫再三,终于走上前来,帮罗遮月搀住米帆,放在轮椅上。

“你叫什么名字?”米帆忽然问。

“...我姓徐,徐白光。”

那名队员将防弹头盔摘了下来,乱糟糟的头发一下就弹出来了,像是个鸡窝。

“以后不用藏着了。你们辛苦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徐白光斟酌片刻,点了点头。

入了夜,月光投进病房里,米帆侧着躺,看到了对面床上的罗遮月正在看自己,朦胧里,她的眼睛像是宝石般美丽。

“谢谢你。”他说。

罗遮月往被单里缩了下,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空调缓慢运转的微声,但很快她下了床,走到米帆的床边来。

她爬上床,侧着躺在米帆旁边,双手用力攥住他厚实冰冷的手掌。

时间推着月光慢慢往前走,房间里的朦胧慢慢消退了。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发酸得再也睁不开了,两人才沉入梦乡里。

从第六天起,罗遮月把自己的床挪得很近,两张床几乎并在一起。到了夜里关掉灯后,她总是贴着米帆入睡。

一开始是握着手,后来是抱着手臂。

这样的举动应该算得上是非常亲密,但两人未有就此发展出新的关系,也没有进一步的身体行动,只是罗遮月对米帆的态度越来越自然了。

罗遮月已经不能仅仅把米帆看成一个监护对象了。

米帆其实觉得这样不好,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每天起床都发现自己在地上,罗遮月抱着他的枕头在床上睡得可香了。

可被握着手,被抱着,这让米帆那颗混乱的大脑放慢速度,不至于被瞬间涌出的自我怀疑吞没。

以前的他不会这样的。

在十二岁后、进第七局前的自己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

他曾被许多人认为是冷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支持和关心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得病了。

他的注意力无法和之前一样聚集,分心,多动,易怒。

他患上了成年轻微脑功能障碍,或者说,取回了。

他明白了一切——自己的星愿力量不是在遇到小牧的时候得来的,而是更早之前,在和莉安许愿的那个晚上。

他得到了力量,这份力量解决了他的病症。而现在,能力消失,病症也就回来了。

这也是他逐渐变得不理性的原因,身体的愤怒在控制着他。

可记忆呢?为什么十二岁前的记忆还没有回来?

他庆幸,又害怕,如果十二岁的记忆回来,现在的米帆还是不是自己?

“你永远成为不了米帆。”——方浅枝曾如此断言,然后用一个个讽刺的游戏打断他对自我道德的念想。

米帆记起了刚有意识的那一刻,家人围着他呼喊一个他未曾听过的名字。

他愤怒了:我并不是你们说的米帆。

可我是谁?

他只要安静下来就会不自觉想到这些,像一个强迫症患者进入极端偏执的状态。但只要罗遮月在旁边,他即便想起了这样的事,心情也能很快平复下来。

床并在一起后,他开始接受这个小型的王国,每一天都很悠闲地过着。他甚至显出了极为幼稚的一面,故意把朗基努斯的人员找出来,这成了罗遮月和他最有趣的游戏。

那些朗基努斯的人员也不是铁人,一开始对米帆的行为只有高度的警戒,后来确定他真的是无聊透了后,他们也开始变得松懈。

第十天的夜里,罗遮月从旁边床凑过来,与米帆同枕在一个枕头上,贴着耳朵小声说:“不如我们明天就跑吧。我看出来啦,你一直都在和他们打好关系,现在他们已经松懈很多了,到时候我引开他们,你肯定能跑出去的。”

她发现米帆以一种格外没落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是年老力衰、满身伤疤的老虎,已不复当年之勇。

他缩成一团,把脑袋压在罗遮月的胸口上,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这让罗遮月吓了一跳,心脏都跳快很多。

她心里急得小鹿乱撞,说话都变得含糊不清。

米帆没有进一步动作,罗遮月在之后也明白了米帆的意思,忧心忡忡,但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

第十二天,罗遮月嘴上叼着一根青草,百无聊赖地看远处米帆和徐白光打架。

这是米帆要求的,说是复健训练,徐白光一开始婉言推辞,但目光充满兴趣,罗遮月总觉得他想打米帆已经很久了。

果不其然,连着十局米帆都是被两三拳打在地上,他几乎看不清楚徐白光的攻击从何而来,思绪也极度混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徐白光将这解释为伤后反应力下降,但米帆自己明白,‘压缩’的力量彻底消失了,他连普通地专注都很难办到。

到第十四天前,米帆和徐白光以内的六七个人交过手,这些人基本上都很和善,但米帆还是五招之内必倒。

他郁闷至极,照理说学拳那么多年,反击几下应该也是能做到的才对。但这样的交流里也让他得到了不少的东西,比方说和这些队员们的感情。

米帆发现,他们大多数都对自己抱着近乎崇拜的表情。徐白光解释说,包括他在内,总局的调查员们大都数都是这样。

“你的事情传得很开。”徐白光说,“一人对抗B级就已经是值得大吹特吹的了,你可是刚进第七局就收拾了一个A级,之后几个也都是大案子,更别说上一次的护星教...”

他顿了下,看米帆的目光变得迷茫,米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徐白光摇头,关掉了肩膀上的通讯器,随后语调变得柔和:“其实说真的,我们大家伙都不相信米先生会是和护星教会的是一伙人,就算你真的有,真的隐藏了能力,我们都相信你,只是...上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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