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教唆的,有问题吗?”
白桂樱使用彷如挑衅般的言辞,表情好无戾气,这意味着她又开始引导米帆思考某些事情。
当预知未来的她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时,事情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米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白桂樱饶有兴趣:“方浅枝告诉你了吗?”
“想一想就猜得出来了。”米帆说,“伸户没理由不承认,他不承认,剩下一个人就是你了。”
“米先生原来把我想得这么高啊,实在有点让人不好意思呢。那么...你想出来我要表达什么了吗?”
炊具里的汤底开始滚沸,九重葛转掉了卡式炉,他像个雕塑似地看着旁边的生菜,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米帆说:“我说出来,会不会影响到现在的你?”
这句话令白桂樱有了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像是过去和现在的自己割裂成了两个部分。
她曾听一个爱下棋的老人家说过这么一句话:日生夜死。每天起床的时候就是新生,每夜入睡的时候就是死亡,前后两天,却已然不会是一个自己了。
米帆肯定有很深的感悟吧,她心想着,说:“不会的,那个我和‘现在的我’不是同一个了。”
米帆听得挑了挑眉,问:“你怎么确定呢?”
她微笑着拍打自己的胸脯,很有自信:“我是我自己的证明。快说吧米先生,有什么问题我会阻止你的。”
米帆还是沉默了一会,但这一次并非为了白桂樱的生死。
我是我自己的证明——这句话让米帆心脏猛跳,就像是用手指直接接触灯泡的底座,惊险过后有种被生命之厚重感压倒的短暂麻木。
“你想预告未来,对吧?
你引导方浅枝做出今后可能会做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在时间线上最终是会被方浅枝纠正的,也就是说,这个未来终将不存在,哪怕那个时候,你因此死去了,在下一个未来也就是现在,你还是会活着。
你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所以豁出去的人除了方浅枝外还有你,你可以保证方浅枝走到‘重置’的未来,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就出来的。
这是你的一个实验,你早在我们之前就看出了方浅枝的能力十分强悍,这样一来你就能在不死的前提下将未来的事情顺利的传达给别人。
但既然这能成功,你也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来做,比方说直接对现在的某人说出未来,然后让方浅枝重置世界,这样你不会死,而那个人...崔涯已经证明了,只要那个人拥有绝对记忆的能力,他就可以做到等同于预知未来的效果。”
“或者。”米帆指了指自己:“拥有魔神柱力也是可以的。”
白桂樱的表情很奇怪。
她的眼睛里有笑意,但脸绷得很紧。这并非是一种被人看穿后戒备的表情,她似乎很高兴,但又有点不知足,像是在说‘对对对,就差那么半步。’。
我说错了?
米帆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一切‘未来’的事情都是米帆自己想出来的,因此白桂樱才安然无事,所以白桂樱哪怕知道他是错的,也不能将真正的可能性告诉他,否则就会触及未来观察的限制。
“绝妙的推测。”
一旁的九重葛忽然说:“完全正确,这的确是一次成功的实验,我亲眼见证一切。在过去,她向你送达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九重葛此时接过了白桂樱解说的身份,平静地说:“吹笛人,哈默林。这个人物远比方浅枝危险,白桂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让方浅枝先一步做出了他会做的事情,以此作为警示,同时也是暗示你这一‘未来告知’的方法的可能性。”
“呀~九重先生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嘛。”
白桂樱忽然捧着自己的脸颊,好像害羞似地晃来晃去,从米帆的角度看去,她的耳廓还真是通红,只是不晓得为什么眼睛看的不是九重葛而是米帆。
但米帆此时很难做出什么得体的反应。
他直勾勾地盯着白桂樱。
这个女人,拉上了一个不讲人话的,还有另一个疯狂的女孩子,将整个扬城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为的就是做这样的一场实验,能够预知未来的实验。
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但米帆是不能这么想的。
方浅枝和她的行为让米帆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清楚地知道,实验本身是一种更加强有力的暗示,就和方浅枝以重复杀戮来预示哈默林可能带来的杀戮一样,白桂樱这样无法理解的行为,势必也是在暗示着一种更加恐怖的可能。
方浅枝对标哈默林,那白桂樱对标谁?
米帆只能想到伸户。
他甚至不愿意多想其他的可能。如果白桂樱不将伸户放在眼里,那她或许有着更为强大和深邃的隐喻。
“不要想太多啦。”
白桂樱又一次打开了炉子,很是高兴地挑着牛肉,半闭起一只眼,笑容像春天里的阳光,温暖和煦:“米先生只要继续悠哉悠哉地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就可以了,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只要变得幸福就好。
往家里带更多的妹子怎么样,顺道也给九重先生介绍几个。”
米帆听得嘴角直抽抽,九重葛举杯,平静到有些严肃地碰了下米帆的杯,说:“我喜欢长头发,空气刘海,年纪小,脑子好,腿长的。”
白桂樱捏着自己的刘海,大眼睛眨巴个不停:“讨厌!这不是完全挑我没有的东西说吗!”
“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
“我也喜欢你。”
“谢谢。但你没有自知之明。”
一个笑容满面活力四射,一个像块雕塑缺乏生气,俩人一边打着火锅一边聊了起来,还都是些不痛不痒地俏皮话。
好像刚才说的那些有关世界、生死的话题只是餐坐上的佐料,不应该严肃对待。
米帆难以接受,他捧着杯喝了一口饮料后,说:“但你的实验失败了。崔涯存有记忆,所以方浅枝被抓走了,你们已经没有办法利用这种方式来传达信息了。”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许多怨气,不由得说:“你没有想过吗?你杀死的不仅是其他人,也包括过去的自己,方浅枝重置世界,等同于将经历过的那段时间全部杀死了,这里头也有你。
现在的你和那个你是同一个你吗?你在延续那一个你吗?如果不是,你就只是从分割点处生出来的崭新的你,那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们就不问问自己是谁吗?”
米帆停下了叙述,他意识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白桂樱和九重葛或许会觉得这样的苦恼太过矫情。
但像米帆这样的人,不知道意义就很难活下去。
“所以才要寻找嘛。”
白桂樱微微笑着,两只眸子看起来越发水润动人:“你在寻找,我在寻找,他也在寻找。我们知道了世界的内情,所以要比别人负更大的责任,有更多的苦恼,这些都是正常的,而我也相信米先生终有一天会找出自己的答案。”
这不是回答。
如果永远找不出答案呢?
米帆瞥了眼九重葛:“你也这么想?”
九重葛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他看到白桂樱撅起了嘴,忽然学着她方才那样,拍起胸口,注视着米帆道:“答案其实已经在你的心中了。”
没话说。
之后三人还真就打起了火锅,白桂樱能看到俩人未来要说的事情,米帆知道的未必有九重葛多,九重葛多半时间在吃东西,但他们三人依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米帆忽然想起口袋里的花饰。
“是承认物哟,虽然是过期的...”
“你好歹得先知会我一声嘛。”米帆无奈地说。
“呀,这东西需要能量,我以为会有很久的休眠期。”
白桂樱将四照花高抬起来,从花蕊的空洞往外看白炽灯,说:“一尘不染...看来它的主人很爱惜这个呢,甚至是随身佩戴。那就难怪能量攒的这么快了。”
米帆仔细回想,压根想不起来森奈有哪一天是戴着这个东西的,其实他也不知道森奈把这个藏哪去了。
九重葛一言不发地伸手,白桂樱便把四照花饰放在他手心上,继续说:“它还是承认物的时候有一句密语,只要宣读就可以释放它真正的力量,但密语和承认都‘遗失’了,只剩下一些类似闭锁物的功能。
它有让心境具象化的力量,但在具象化的过程中出现了干扰,就会引发能量动荡,比方说变成一道雷劈死你!——之类的。它会自动实体化,或许是因为它认可的人有可能受到严重伤害了吧?”
九重葛将花饰抛还给白桂樱后,又是一言不发。
“它的主人是森奈吗?”米帆问。
“答案其实已经在你的心中了!”白桂樱学着九重葛的语调说。
可是。
森奈是永生不死的。
谁能伤害到她?
那个时候,房间里又有谁在?
只有小牧。
但与之前不同,此时米帆很难相信小牧会伤害森奈。
退一万步,就算她仍心怀恶意,该伤害也是先伤害米帆才是。
小牧是伤害不到森奈的。
当时家里只有小牧和森奈,算上房外的米帆也就三人。
不对。
还有一个。
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