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走,他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有些生气地问:“你为什么胆子那么小?连反击都不敢?你如果不反击大家就会攻击你!”
“我没惹他们...”
“是啊,但他们还是攻击你了!”
“...”
“你得反击,需要先发制人,要让人觉得你不能被欺负!”
“...”
“说话!”
“非得这样吗?”
“你不想被欺负吧?”
沈青摇头。
“反击!”
“我没有力气...什么都比别人差...”
“那就变强大!比谁都强大!”
男人说:“你不是为了被欺负才出生的,没有人能欺负你,你不应该受欺负!你也不会比别人差,你不可能什么都输给别人!不可自卑!”
沈青撇着嘴,看起来快要哭了,男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凶了点,他挠着头发,尽量平和地说:“我不是让你做坏事,但矫枉必须过正,你得先变得比别人更强大,才能不受欺负。
而且变强了你也就会有自信。
没有人能保持弱小一辈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要变得比别人强!”
沈青点头,他记在脑子里,今后的日子里也以自己的方式实践着。
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男人。
甚至进了第七局,查了好多资料也没发现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很感激这个人,把他当做自己的师傅,但渐渐的,他也忘记这个男人的长相了。
借来的理论终究不会是自己的,越是用力想要隐藏的东西越是会浮在心间。
低语症候群轻易地捕捉到他满身的漏洞,将他变成了自己的傀儡。
但他仍依照着已经证明行不通的理论继续践行。
变强。
不要自卑。
自卑了。
变强。
比别人强。
比别人...比别人...比别人...
比别人强!
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转机。
练出了一身横肉,把自己变得粗鲁,拼命对付那些怪物,甚至还有人佩服自己,喜欢自己。
他本以为自己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师傅所说的样子,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应付身边的一切。
你看,我连B级的异常事项都可以从容应对了!
但现实的一切如嘲笑般地袭来。
他的幸运不再降临,异常生物展现出狂暴的姿态,只差毫厘就能要了他的命。
新人米帆出手救了他,在他看来无法击败的怪物,米帆轻易就能打倒。
那一天,他耳中再现低语。不是因为怪物,是因为米帆。
他深知自己绝不可能拥有超越米帆的强大。
米帆令沈青又一次自卑,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年幼时期发生过的事情。
他终于明白了:比起这些异常生物,更让他害怕的是人类。
如若他的敌人是异常生物,哪怕强悍到天上去,他无法匹敌,其他人也会伸出援手一同击败它们。但如果他的敌人是人类,其他人未必会为了他而出手相助,如若那人足够强大,其他人会视而不见,甚至走到他的敌对阵营。
这就是人类,在他心中,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沈青恐惧的事情没有到来。
米帆虽然比他强大,但并未对自己做过分的事情,这令沈青很高兴,对这个新人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
他沾沾自喜,能够每日保持着好心情。
苦尽甘来!
哪怕不用变得比谁都强,也可以好好地活着了!
然而护星教会的袭击里,他记起了孩童时期所受的一切欺凌,低语症候群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炸弹,炸开了满脑的火花。
没有。
不可能。
它一直都在。
哪怕意识到自己不再弱小,欺凌不会到来,但阴影已经烙入脑中,他知道自己此生都无法摆脱了。
我不可能比米帆更强,而世界上有比米帆更强的人。
病床上,他平静地看着天花板。
他曾试图让方浅枝消除自己的记忆,消除掉那些阴影,但方浅枝很生气地告诫他,这样做会有连锁反应,谁也不知道他那些记忆是如何影响到现在甚至是未来的。
他曾很犹豫,现在他终于可以下定决心了。
我这样的人连自保都很困难,要如何去理会其他人和世界呢?
但他错失了机会,就在不久前,他听说方浅枝被总局以最高的闭锁规格闭锁了。
这令他绝望,绝望到只要是一个人闲下来的时候,大脑就会被恐怖的幻觉占据。
楚姬有两天没过来了,这是沈青要求的,他温和地让她不要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楚姬很高兴,约好了五天只来一回。
今天是第三天,但沈青已经不可避免地怀疑她今后再也不回来了。
中午的时候,米帆来过一趟。
但沈青拒绝了会面的要求,已经病重到拥有如此选择权的沈青此时对米帆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他对一切比他强悍的人都充斥着恐惧。
米帆在门外敲门,叫自己的名字,沈青转身侧躺,敲门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就再也没有敲门的声音了。
沈青脑子里很乱,劫后余生的错觉与源自道德的斥责纠缠着他,他觉得自己做对了又没有做对。
“那你想要力量吗?”
沈青忽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很熟悉。
是咖啡店的店长...是祁伯川,是伸户!
“这和我是谁没有关系,如果你想要,我就会给你。”
沈青把被子蒙在头上,打着颤不说话。
“你拥有无穷的潜力。你随时可以超过米帆。你就不想拥有这样的力量,保护身边的人吗?”
沈青分不清到底是幻听还是祁伯川真的出现了,他疯狂地蹬着床板,手打中了墙壁上的紧急按钮,十几秒后,罗遮月和两名医生便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其他人上来压住他。
他挣扎得十分用力,最后医生只能注射安定。
意识逐渐模糊,他觉得自己蜷成一团,沉入一滩温水里,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极远外,原空中花园的最顶端,祁伯川脚踩着陡峭的碎石堆,俯视第七区。
他停下了先前好似对谁诉说的轻声细语,循循善诱的表情消失,他又变得文质彬彬,连背影都有让人安心的沉熟稳重。
他笑了,摇摇头,自言自语:“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