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免一路上都没有捉弄我。
我试图和她交流,她也只是偶尔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大部分时候她会选择装作没有听见。
我不太确定现在夏免是怎么看我的,可能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好忽悠的大人罢了,需要的时候就卖个乖,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我一脚踢开。
可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想看着原本活泼的夏免变成现在这副忧郁的模样。
所以不论这趟旅行有多困难,我都会陪她一起走下去。
下了火车之后,夏免要求我陪她去选衣服,她说她不想被村子的里的人认出来,所以有必要做一点伪装。
我同意了她的要求,她则向我展示了她高超的伪装技巧,她将原本如同太阳花一般热烈的自己打扮成了高冷的模样,衣服的色调从淡黄色换到了冰蓝色,运动鞋换成了她曾说过碍事的皮靴,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种生人勿扰的气质。
说实话,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变装后的夏免,我以为她会像明星那样带个口罩墨镜什么的,没想到是从内在变了一个人。
这么说来的话,她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是活泼的形象啊。
除了提要求的时候和我说了一些话,夏免又回到了对我不理不睬的状态,她在前面缓缓地走着,步子不轻不重,也许是皮靴对她来说过于碍事,她的脸上偶尔会展现出烦恼的表情,但是却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和我说。
真安静啊,这样的夏免安静到让我觉得很不习惯。
“还要走很久吗?”
“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能和我讲讲你之前住的村子是什么样的吗?”
“……”
大部分对话都会像这样无疾而终,我却毫无办法,只能希望到达村子后她能稍微有一点变化。
山路并不好走,我一个在城镇中住惯了的人真的很难想象还有这种没有公路直通的村庄存在,严格来说其实并不存在路这种东西,到处都是杂草密布,石子也完全没有减少的迹象,我是通过夏免走的很沉稳判断这对她来说可能是条路的。
她之前经常外出吗?理由又是什么呢?
“快到了。”走在前方的夏免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啊?”我抬起了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确实来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
前方不远处就有一片稻田,绿油油的稻田反射着强烈的阳光,有些炫目不过确实给让看了一路荒芜的我传递了一点生机的意思。
稻田的一侧有一处棚子,棚子下似乎有人,我想上前去打招呼,但是被夏免拦住,她小声地对我说,“张爷爷最烦别人打扰他午睡,你要是不想被他用铁棍打断腿就别去吵他。”
这里的民风这么彪悍的吗?
“那现在去哪里?”
“还用说吗,去奶奶家。”
“说的也是。”我一下子想起了我们这趟旅途的目的。
主要是为了让夏免和照顾她的奶奶见一面,确认当初奶奶将夏免赶走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夏免带着我在村庄里绕了一会,因为过于偏僻人迹罕至,这个村庄的建筑可以用七零八落来形容。要是没有夏免带着我,我可能会在村子里迷路。
夏免的步子停下了。
我知道目的地到了,因为我的面前有一个破败的砖瓦房,房间的大门紧闭着,原本朱红色的大门褪色得只剩下些许红色,还被灰尘掩盖了色彩,屋檐下蛛网遍布,房屋的墙壁是沟壑显眼的砖块堆砌而成,并没有为了美观将墙面粉刷过。
很明显,这间屋子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没人住的话,那就代表这里曾经住着的人已经……
夏免缓缓地走进了房屋的门,没有在意门上厚重的灰尘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我以为她会推门而入,但是她只是站在门口,过了很久也没有动作。
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去打扰她,她需要安静。
“呜呜……”
夏免的肩膀轻微地抖动着,即便她竭力想要掩盖自己的哭声,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奶奶……”
夏免轻声呼唤着她对那个人的称谓,可是现在无论她说多少次都不会有人答应她了。
我相信她现在一定是后悔的,她早就可以回来了,但是她一直都不敢这么做,因为她不能确定她的奶奶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厌恶她了,如果是的话,她回来只会得到冷眼,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啊,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人还是会因为那种可能而后悔,失去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回来,没把握住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咳咳,你是夏免吧。”从我身后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老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我却没觉得异样,因为他看着夏免的目光无比温和,一个能露出这种目光的老者,无法让人感到距离。
如果让我对这个老人的形象做出形容的话,那我只能用行将就木来形容,身体的每一处都能瘦得看得见骨头,连眼睛里都有些许浑浊的意思,看不出一点生气。
真难想象,这样的人还能露出这么慈爱的目光。
“村长?你……你怎么认出我来了。”夏免揉着眼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傻孩子,除了你以外谁还会我们这个没人管的村子啊。”村长叹了口气,“可惜你来晚了,你奶奶她已经走了。”
“你们……不怕我吗?”夏免说着朝前微进了一步。
“丫头,我们怎么可能真的怕你啊。”村长摇了摇头,“那出戏是你奶奶非要我们配合她演出来的。”
村长沉默了一会,“你跟我来吧,她临走前托付给我一封信,说是你要是回来了,再给你看,这封信,连她的儿子都不知道。”
只是听到这几句对话,其实我和夏免都已经知道了当初赶走夏免的奶奶到底是不是真的讨厌她了。
“奶奶,留给我的信?”夏免小声地重复着,带着一点点惊喜,“真的吗?”
“真的。”村长点了下头,转过头来看着我,“你是照顾夏免的人么?”
“啊,嗯,我照顾过她,暂时……也还在照顾她,是这样的。”其实我和长辈沟通总会有些紧张,更别说这次见到的长辈估计能当我的太爷爷。
“那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哦,好的。”我没有一点拒绝的念头。
我和夏免一起跟着步履蹒跚的老人,跟在他的身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他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身后了。
他的步子太轻了,轻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哪怕地上有片叶子,依旧没有一点声响。
这个村子里的人,该不会都是这样的老人吧?我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除了这个问题,我还想要知道答案的还有村长之前说的那场戏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夏免当初被迫离开她的奶奶,不单单只是被奶奶嫌弃了而已?还有其他人的参与吗?
我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了。
村长的屋子离夏免奶奶的屋子并不是很远,大概十分钟我们就来到同样破败的房屋前,虽说这个房子的屋檐下也有零星的蛛网,但是房屋的墙壁大体还是干净的。
村长的房门没有上锁,因为在这个村庄里根本没有上锁的必要,都只剩下有些熟面孔了。
房屋的门伴随着吱呀声被缓缓推开,房屋里的空气有些许灰尘的味道,一开始我不太习惯,但是想着村长都这么衰老了,也就慢慢接受了。
村长让我们在门口等候,自己走进了屋子,老人贴着墙前进,停在了一个衣橱前。
我们看着他从床底掏出了板凳,踩着板凳将衣橱上的一个盒子拿了下来。
我原本想要帮忙的,但是被夏免拦住了,夏免没有解释什么,不过我从她的眼神中知道了这里不需要我的帮助。
“那些老家伙的东西啊,都存在我这里了啊,现在终于又要少一件了。”村长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多,有像是宝石一样的石头,有棉线团等等,对于夏免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那封看上去还比较新的信封。
那里有着那个老人,对她最后的嘱托。
“你把你奶奶的东西取走吧。”
“可以吗?我可以自己动手?”夏免询问道。
“没关系了,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但是别的东西就不准碰了,这你应该知道。”
“明白了。”夏免点点头,郑重地从盒子里取出了那份信。
取出信之后,夏免向着村长鞠了个躬,“谢谢村长。”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恭敬的模样。
夏免在我们的面前打开了信。
她阅读着信的内容,眼眶逐渐湿润,到最后,泣不成声。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
她哭得稀里哗啦,手却死死地抓住了信的一角,仿佛这辈子都不会松开。
她应该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至于我,如果夏免有那个心情的话,或许我也能知道,这个兔妖和老婆婆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