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好麻烦，真的好麻烦。
想要长高变漂亮、想要暴富、想不用学习也能拿满分——这种程度的愿望都因为难度系数太高被驳回了。
帮忙下楼丢个垃圾、出门跑腿买个便当回来、替我把今晚的作业写了——这些提案也被一一否决，却是因为内容太过随便。
“必须得是一直存于心中的强烈愿望才能产生足够大的灵魂共鸣。”灯神捏着下巴一本正经道，“这种随便就能办到的举手之劳，完全不足以挂齿嘛！”
那你倒是先把我的强烈愿望都实现了再说啊——慕云在心中默默吐槽。
太大的愿望实现不了，太小的愿望又会被嫌这嫌那。
她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金妮——这场商讨大会的发起人全身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对自己提出的一个个方案指手画脚。
“啧，到底谁帮谁实现愿望啊……”学生妹托着下巴小声嘀咕。
“你刚说啥？”对面挠挠头，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没……”
慕云叹了口气，正欲提笔划掉备选上的又一条愿望，视线却不经意间触及了角落里的一行小字。
“喂，你看！”她重新振奋起精神，挥挥手招呼灯神来到身边。
“你觉得这个愿望怎么样？”
……
路灯微弱的白光洒在冬夜的操场上，尽管是呵气成霜的糟糕天气，这儿的气氛却全然不如温度那样冰冷——三校合办的篮球大赛总决赛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战局显然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场上的球员无一不是绷紧了神经奋力拼搏，周围的观众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紧张地注视着场内选手的一举一动，而其中最受瞩目的视线中心则是……
“好球！”
只见帅气的白衣少年高高跃起，押着哨声吹响的最后一刻完成了一记漂亮的灌篮。
赛场外爆发出潮水般的喝彩声，慕云的学校最终获得了胜利。
“这就是你说的校草，那个什么……秋阳？”金妮撇撇嘴，挑剔的视线飘向那个正在接受欢呼和拥抱的男生，“看起来也就那样嘛！想谈恋爱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啊。”
"你再挑挑拣拣就没得选了。"慕云白她一眼。
"想要与优秀的人交往"是经过多方考量后终于敲定下来的愿望——难度不算太大，同时具有一定分量，目前情况来看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好吧，那么就决定是这个人了噢？”
那色如古铜的双手只灵巧地翻了翻便轻易地招来几团乳白色的光球，光球们晃晃悠悠地汇至一处，而待到光芒散尽后，金妮的手上竟然多出了一张写满了文字的书页。
“哇啊……”目睹了此等奇景的慕云不自觉地睁大眼睛，“你做了什么？”
“信息摄取术，算是我仅剩的几个魔法之一。”金妮扬起手中的纸张，得意洋洋地向她眨眨眼睛，“被关在盒子里的时候全靠这个知悉外部社会的发展动向……咳咳，这张纸上面详细地记录了秋阳的兴趣爱好偏向如何，想攻略这家伙的话就尽管去投其所好吧。”
“哦……”
慕云有些懵懵地接过那纸，光滑的触感还残留着些许不真实。
这似乎是落魄神灵第一次在她面前施展像样的法术，惊叹之余少女不由得也心生感慨。
——原来这个缺根弦笨蛋真的是个灯神啊。
……
“呀吼~”
背后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几个同校女生的问候几乎把慕云吓了一跳。
“呀、呀……你们好啊。”
慕云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向朋友们问好，心中却暗自叫苦连连——虽说妈妈压箱底的旧羽绒服好歹让金妮看起来有了些正常人类的模样，但是单那一身暗色的肌肤加上立体的外国五官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和这样的家伙一起出门在外，遇到陌生人也就算了，要是熟人问起来该怎么解释才好……太失策了，她刚刚为什么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啊！
“诶说起来……这位姐姐是和你一起的吗？”
几轮稀松平常的闲聊之后，那些好奇心旺盛的小女生果然将目光转到了金妮身上。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呃啊，她、她是……”
得赶紧想点说辞出来才行，可越是着急忙慌地绞着手指脑袋里就越是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你们好啊，我是小慕云爸爸妈妈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喔！”
意料以外的声音接过了话茬，不意间搭上肩膀的手让她瞬间有些安心。
“我叫金妮，接下来要和小慕云一起在中国住段时间。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啦！”
……
刚出锅的青椒肉丝很好吃。
独居生活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以前的慕云很少有空自己做饭。每天的晚餐不是盒饭就是外卖，这样的情况下，想吃到热腾腾的新鲜饭菜这样平凡的愿望也成了一种奢侈。
“夸夸我嘛。”桌对面的灯神眨眨眼睛，像极了拿到满分后迫不及待去向家长讨表扬的小朋友。
“嗯，好吃……”然而此时的慕云正专心致志地与碗中的菜肴作斗争，哪里还空得出说话的闲情逸致。
想来也真是神奇，这位光看体貌特征就和亚洲人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异国女子，做起中国菜来居然还有模有样的。
“不是说这个啦！嘛虽说我做饭好吃也是事实没错……”金妮一脸热切地搓着手，“还有呢！”
“唔……”
慕云趁着咀嚼的空档思索了片刻，终于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球场边的对话。这个灯神面对一班小女生的提问不但应对自如，甚至连国籍工作家庭状况之类的细枝末节都能信手拈来，把外国的生活讲述得绘声绘色，就连自己听着听着也差点相信了。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会胡扯。”
这张口就来的本事，已经高明到有点吓人了。
“不是胡扯哦。”
她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那些话里确实有一定杜撰的成分，但绝大部分都是真人真事噢——虽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但是回忆起来却都是身临其境，有如亲历呀……”
“什……”正欲再一次伸向饭菜的筷子放了下来。
信息摄取术。
在被封印期间唯一有意义的魔法。
数百年不见天日的时光，半梦半醒之间，这个残存的魔法成为了囚笼里全部的消遣。
“男女老少、吃喝玩乐、悲欢离合……什么都体验过！嘛虽然还在灯里的时候过得也是差不多日子，不过有时候看着这些东西就觉得，生活还是有点意思吧。然后我就不断摄取外界的信息确认自己的位置，顺带也了解了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根据法术的反馈来看这个盒子至少横跨过半个地球呢！哈哈……”
稀松平常的语气和方才讨论晚饭内容的时候别无二致。
但那真的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吗？几倍于人类生命长度的时间里被困在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偏偏还只能通过别人精彩纷呈的生活来获得一丝慰藉……
光想象一下就觉得恐怖到不行了。
“所以说啊……现在出来以后我还是觉得。”
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里，层层笑意的交叠之下，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落寞。
“还是活着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