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祭秋不敢和桃济的眼睛对视，因为仅仅是对视，她就怀疑桃济把她的内心洞析了一遍。她连忙跑出咨询室，去找言二二。
言二二一直坐在候诊室的一个小角落的位置上，苏祭秋一眼就看到了言二二。她站到言二二面前，后者凭借着光影的变化，知道了面前是苏祭秋。她抬起头，看到苏祭秋平静地看着她。
“走。”言二二站起来。
“今天可以回幸南了吧。”苏祭秋和言二二走在安静的医院里。
“嗯，一周一次咨询。”言二二轻声，“一共九次。”
“车票我定了下午三点的。还有半天时间，请你休息。”离开了医院舒适的空调，言二二戴上遮阳帽，顶着烈日说。
苏祭秋凑到言二二面前，眼睛里故意流露一份做作的孩童喜悦：“去哪玩啊？”
言二二从包里拿出一张票，递给苏祭秋。苏祭秋接过一看，“云修市人工温泉”。
这啥玩意？苏祭秋疑惑着，言二二平静地解释：“桃济给的两张温泉票，还有一张留着下次给你。”
哎？苏祭秋本来以为能去室内游戏厅打一会电玩，再差再差吃一顿汉堡，或者去看一场电影吧，泡温泉？泡温泉有什么好玩的，而且就她一个人……不过苏祭秋也不想跟言二二一起泡就是了。
“你让桃济跟她男朋友一起呗。”苏祭秋不假思索，想把票还给言二二，不想言二二居然不接，还打了一下苏祭秋的后脑勺。
“想什么呢？还有，桃济是百合。”
无语。苏祭秋吐吐舌头：“那就她和她女朋友一起，还能一个池子呢。”
面对苏祭秋的胡搅蛮缠，言二二无可奈何地叹气，没有满足苏祭秋讨打的意愿。
“我查了一下，晚上失眠是压力很大。舒舒服服的泡个温泉不是可以解压吗。”言二二看着苏祭秋眼睛下面一天比一天深的黑眼圈。苏祭秋的身体还是个十三岁小孩，一天睡五六个小时怎么可能顶得住。
“你呢？”苏祭秋反问，问题是哪有大夏天泡温泉的。
言二二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和桃济逛街啊。”
苏祭秋差点吐血，撒娇的语气带着点央求：“井姐，言老师，我觉得逛街也可以减压……”
“那是你觉得。”言二二严词拒绝。
人工温泉雾气缭绕，白茫茫的一片让苏祭秋看不到其他人在。她一伸手，什么也抓不到，眼睛连自己的手也看的迷茫。苏祭秋喜欢独处，又害怕身边是一片虚无。
就像夏天的午后特容易犯困一样，温度升高了就很想睡觉哎。苏祭秋合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舒适的环境下，苏祭秋的梦境也十分糟糕。她终于不再梦到民国时期的黑色老车了，她梦到了一个女孩仰在水池中，双膝曲着露出水面，腿浸泡在水里，头和肩膀在水上，而躯干在水下。
她的血浆和脑浆混在一起，在温度适宜的热水里散开来，池子从清澈变成了血红。女孩子的眼睛闭着，浓稠的血液在脸上化不开，又溶不了，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浸透。
尽管已经面目全非，苏祭秋还是可以辨认出来这是谁。八岁女孩的身体，还可以看出是棕色的头发扎着双马尾，头发在水面漂着……苏祭秋挣扎着想逃脱，每次想起这个女孩她就绝望。
如果没有我，她根本就不会死……苏祭秋在心里想着。
耳边传来空灵又恶毒的声音：“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死。”像是贴在苏祭秋耳边说的。苏祭秋转头，可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在温暖的水中，苏祭秋竟然感觉到恶寒。
她想跑，但是她身上什么也没穿，写着编号的浴袍还放在岸边，跑出去着凉感冒是其次，丢人现眼是关键。
苏祭秋不敢再看温泉中央的女孩尸体，但是眼睛却挪不开那儿，一看到那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有我，她一定活的好好的。
周围的温度在逐渐上升，苏祭秋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桃济想要温水煮青蛙的圈套，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困难……
救命救命救命……
苏祭秋在混沌中伸出了手。
“哎，哎，小妹妹？”
好像一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苏祭秋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是一个和她一样泡在温泉里的女人。
女人大大咧咧地说：“别泡着泡着就睡着了呀。”
苏祭秋还迷糊，头比刚刚沉了不少，手一摸才知道是头发全湿了。真羡慕这女人的心态，她比苏祭秋还要一丝/不挂——苏祭秋的绷带还缠着，而她什么也没有，她却可以毫不羞耻的面对着苏祭秋。
“谢谢你，阿姨。”苏祭秋带着讪讪的笑容。
“嗨呀，”那女人手一挥，“多大点事！一个人来泡温泉就注意点嘛。”
嗯嗯，苏祭秋应了一声，那女人就回去找她的女儿了。
时间到了没啊……
苏祭秋现在就在这个四四方方的“人工温泉”的一隅，她脖子上挂着防水袋，里面装着手机。
她隔着防水袋打开手机，才过了半个小时。苏祭秋又想起了刚才的噩梦，忍不住想，这半个小时够长的了。虽然她进入了深度睡眠，但是这睡眠的过程一点也不愉快。
她从水里爬了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穿上浴袍去了更衣室。
“二二，你这样也太不靠谱了吧。”一个小时午休的时候是可以随便走动的，桃济离开了医院，和言二二来医院附近的商场小逛一会。
言二二不以为然地说：“我觉得没什么。”
桃济看着衣服店里的新款夏装，又看了看价格，转身继续和言二二聊天：“你不怕她跑了啊。”
言二二摇头：“不可能。她又没钱，还没有身份证。”
桃济笑自己的好朋友工作了还是太天真，假装信服地点点头。“我给你票是让你和苏祭秋一起去啊。”言二二看桃济一眼，后者无疑是在开玩笑。
“嗨，什么时候我才能正式工作啊——这样我就可以买下这些衣服啦。”桃济故意拖长了语调，显得有些俏皮。
言二二和桃济相处的时候，面部表情才些许有了柔和。她坐在衣服店的皮沙发上，打趣道：“当医生比当老师赚多了，再说了，心理医生也不会遇到医闹。”
桃济推脱掉营业员“美女这件很适合你”的商业夸奖，故意看了看手表：“哎，时间快到了，我得回去啦。二二，你也快点去接你的小苏吧。”
“什么叫我的小苏。”言二二手里领着打包好的、刚刚买的连衣裙，起身，和桃济一起走了。
桃济直接回了医院，而言二二来到了那家温泉城的大厅，苏祭秋早就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