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祭秋从车站出来，言二二就在微信上给奈冬发了信息。
“明天有时间的话，再来幸南市和老师谈谈吧。”
此时奈冬正在血幽的酒庄里打杂，如果闲着也是在做作业，当她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连忙在键盘上打出里一句“对不起”。
“老师，对不起……刚刚在血幽小姐的酒庄里打杂……”
信息刚发出去，言二二的手机就振动了一下，她已经在家里准备晚饭了。
言二二回说没关系，那就下午一点半在玲珑路的路口见。
次日下午，温度较上午和昨天的下午相比还是稍微暖和了点，言二二裹着昨天的米色大衣，搭着黑色的紧身裤和棕色皮鞋等着奈冬。
奈冬很快就赶到了。说来在别人眼里可能看着奇怪，每次都是血幽把奈冬送到离言二二十米甚至百米开外的地方，再让她下车自己走过去；言二二却明白什么原因。血幽怕嘛。
“言老师！不好意思……又来迟了……”奈冬扭捏地垂下头。
言二二说不必道歉。
“天冷了，多走走，活动活动就暖和了。”言二二注意到奈冬怕冷，她脖子上还围着围巾。
玲珑路离幸南市的教堂不远，言二二是刻意挑了这个地点和奈冬谈心的。她是无神论者，但她也知道许多鬼族神族都信点玄学；奈冬平日里表现不出什么，但一定会受到周边人的耳濡目染。
还有，桃良就在幸南市的教堂工作——这也是言二二选择在这里和奈冬开始散步和谈心的原因之一。
“奈冬，期末考试考的不错啊。”言二二用这个话题开启谈心。
奈冬这次考了年级前一百，要知道在将近一千个学生里排前一百是什么概念。她是个乖孩子，也是个读书的料。
可惜经历导致了她几乎扭曲的性格……言二二有些叹惋地想，但愿自己可以让她歪曲的性格恢复正常。
“没，没有……”奈冬吞吞吐吐地说，“还是比期中考试差了一点嘛……”
奈冬期中考试是年级97名，这次是年级99名。“这是正常浮动，没所谓的。”言二二不止一次地解释说。
奈冬知道再说就是和老师抬杠了，就不再多言。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这个问题言二二半年前就问过奈冬，那时奈冬没有想好，不过现在是已经有了打算。
“我，我想好了……”奈冬吞吞吐吐地说，有些不好意思，“中考过后如果可以上好的高中就继续在幸南市，如果，如果不能的话……还是回镜落市吧……”
一提到“在镜落市上学”，奈冬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群高中部初中部甚至小学部的恶毒学生——或者用太妹、混混作代名词更恰当点——殴打、辱骂她的场景。
奈冬不想回家镜落市念书，一点也不想。她宁愿待在无亲无故的幸南市——虽然她在镜落市也没有亲人，只有把她当做妹妹和发小看待的血幽和把她当做二女儿照顾的血家父母。
“是吗，”言二二说这话时带点祝福，“那奈冬肯定可以留在幸南市。”
走着走着，言二二领着奈冬到了教堂附近。
奈冬一抬头就看见那尖塔式的西式建筑了。本来快要淡忘那个白色头发的女孩的奈冬，悸动又回到了心上；但她也知道那是错误的，所以她想逃避。
“言老师……我，我们可以换一条路走吗？”
奈冬战战兢兢地问。她从来没有向言二二或者别的老师提过要求，这还是第一次。
言二二丝毫没有换条道避开这里的意思：“就来这啊。”
“啊……对不起。”
奈冬没法责怪言二二不近人情，她平日里待学生比谁都好；更何况万一言老师不知道奈冬的情况呢。
“其实，我是知道的，”言二二碧蓝色的眼睛只是看了奈冬一眼，就让奈冬觉得羞愧到极点，好像被看光了一样的，从脑神经羞耻到脚趾蜷缩。好像言二二只是看那么一眼，就把她什么都看破了，包括对那个女孩似有似无的特殊感情。
“怎么说呢，躲避不是办法啊。”言二二表面上云淡风轻地说。躲避不是办法，那是她亲身实践得出的结论。
奈冬不知道该说什么。对言二二的羞愧和对那个女孩的微妙的特殊情感搅和在一起，她什么也不会说了。奈冬抿了抿唇，紧张到出汗的双手和口袋内侧的布料摩擦一阵，深呼吸几口，才说：“老师，对不起……”
言二二说：“我不是责怪你啊。”
奈冬又低下头去。
“奈冬，我知道，你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话题转向沉重，言二二本就板着的脸更加庄重了几分，“已经发生的事情都要面对。无论如何祈祷，发生的事情已经定性；无论如何求神拜佛，担忧的事情不做任何实际行动都不会有所改变。”
“是，是的老师……”奈冬回答了一句其实无意义的话，为了证明她听进去了。
教堂附近有一个小长椅，言二二掸走上面的灰尘和枯叶，坐了上去，让奈冬也坐下来。
“她对你一定很重要，”言二二说到这句话时奈冬的脸就红彤彤的了，“就因为她救了你，你们就不能再熟识，很过分啊。”
言二二精简地概括了那件事情，奈冬误以为是言二二一知半解，想要解释是她的错：“不是，不是的老师……是我……”
“我知道。”言二二想说周灯芳早就把奈冬的过去当做资料给了她，“但是她救了你。”
奈冬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做答。
言二二目睹了教堂门口的一棵老树的最后一片叶子枯黄了，被风轻轻一吹，打着旋儿掉在了地上。她拍了拍奈冬的肩膀，是长辈对晚辈的期待。
“小桃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和她打个招呼。没事的。我还记得那会是动怒了桃家爸妈，她也遭到了人生巨变，可她没有记恨你。”
言二二还记得，那年她高三，在双泽县念书。深夜十一点多的时候桃济带着妹妹桃良来敲门，说是要暂且麻烦她一阵。
也是那时，言二二知道了桃良被桃家父母抛弃了。桃良的父母没有打算抛弃桃济，是桃济抛弃了她的父母。然后桃良就在幸南市念完了中学，考到了云修市的修女执照。
桃良从来没有记恨过奈冬，也没有后悔过救下奄奄一息的奈冬。这是言二二在和桃家姐妹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的。
奈冬正襟危坐在长椅上，双手握拳地放下膝盖上。
“不愿意吗？那也没事，”言二二看着犹豫不决的奈冬，她有站起来去教堂找桃良的意愿，也有不愿打扰桃良的意愿，“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言二二当然感觉到了奈冬对桃良隐隐约约的情感——但凡是个曾经被虐待过、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人救了一命的人，都会对救他的那个人抱有点爱。多正常啊。
“对不起……”被给了个台阶下的奈冬说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她没有听老师的“命令”，但心里还是想说谢谢的。
“走吧。”言二二站起来，和奈冬一起走回玲珑路口。不过言二二没有想到，桃良和奈冬的再次遇见竟然会需要那么严重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