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泽县城里的宠物医院说小黄摔成了内出血,因为它的体格太小,没法做手术,所以只能等死。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杜雅宁想问,但面对相对权威的兽医,她不敢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奈冬的眼角闪着泪光,是我害死它了。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卡了很久,最后被奈冬生生地吞了下去。
奈冬以为说了这句话会引来面前这对母女的责骂,但实际上,谁会觉得是一个来看猫的客人害死了猫呢?就因为她来了?
杜雅宁的眼眶红了,忍着哭腔和重重的鼻音说:“你说对不起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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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雅宁和母亲把小黄草草地埋了。看着土碎块一点一点盖没小黄刚刚成熟就暂停生长的身体,杜雅宁的心一阵阵揪心地痛。
“以后你还是回凌江苑那住吧。”母亲说。
杜雅宁不想。和母亲待在一起远比和父亲待在一起自在得多,当然也远比父母聚在一起自在得多。父亲以前待杜雅宁还算好,现在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有几次动手打了杜雅宁。
她垂下头,眼帘也低垂着,精神上在抗拒母亲的要求。
“妈妈等你放假的时候也会回来的。”母亲憔悴地摸了摸杜雅宁的麻花辫,那是她教杜雅宁编的。
那还不如不回来……杜雅宁想说,但说出来只会伤母亲的心。
“啊?小黄……”沙烛和柳塔织听说了小黄的结局,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杜雅宁的眼帘还是低垂着,说话声音一反往日的含糊:“我也没办法……”
奈冬坐在边上,心比杜雅宁还痛。死亡带来的创伤永远在它发生的一瞬间和未来一段时间内大于日常中一点一滴的治愈。
她又开始否定自己,甚至出现了新的迹象——开始无端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奈冬一听到“小黄”就哽咽。小黄是她害死的,她自认为。
沙烛忍不住抢先杜雅宁说:“你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嘛……”
奈冬抿紧嘴唇,不敢多说一句话。她以为杜雅宁会明白她的想法,她也以为沙烛和柳塔织会明白,然后她们三个一起怪罪奈冬。她会全盘接受,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已经篡改了一些逻辑,她认为本来小黄就是她害死的。她愧对杜雅宁,愧对阿姨,也愧对沙烛和柳塔织。
但是谁会理解奈冬已经略发畸形的思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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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使鬼差一般,杜雅宁在吃完午饭之后又走到了综合楼三楼。
六月中旬,楼道还是透不进光,和尽头的光芒相对着显得阴森。心理咨询室在光芒的边缘,杜雅宁发现时间已经改了。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才开了十五分钟,她的心忽然亮了一下。
杜雅宁深呼吸了几口,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她再敲,还是没人回应。
杜雅宁打开门,看到这个布景优美的心理咨询室里没有一个人——杜雅宁的心又暗了。
好在她还有别的方法发泄自己的负能量。
回家了,是妈妈接她回凌江苑的。她一回到那就感受到了曾经习以为常的火药味和出了奇的寂静,还不如母亲、小黄和她在双泽老家温馨。
好在父亲和母亲在都在遏制自己不要吵架。吃完晚饭,杜雅宁翻出抽屉里的日记本开始写——上一次写日记还是三月十八号。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了。
“6月18日 晴转小雨
小黄已经走了一周了。我很想她。奈冬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小黄就要道歉……其实我觉得,她以前看似无缘无故的道歉我还可以理解,但是这次实在是让我不能理解,但也没关系。
最近一直都会梦到小黄。感觉这半年来和她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做的梦都好真实,醒来后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又不敢哭的太大声,只能埋在被窝里偷偷地抽泣。还好,还好奈冬她们都没被我吵醒。
去了次心理咨询室,虽然改了时间,但改不了它是个摆设。不过也确实啊……学生们都忙着学习,也不会有人相信心理咨询室有什么作用的。
被迫回到凌江苑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到这。我好难过啊,我好想小黄啊……”
杜雅宁写完感叹号的最后一个点,合上了日记本。可能她现在还在恍惚,不知不觉地就把日记本藏在了自己的书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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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课。杜雅宁不喜欢运动,奈冬虽然擅长运动,但为了陪杜雅宁聊天也不去长跑了。
不过说是陪杜雅宁聊天,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沙烛和柳塔织凑了过来,前者大咧咧地说:“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唔……好。”
杜雅宁微微思索了一会,说。
奈冬知道这个怎么玩,小学时,还没有被排挤的时候也常常有人找她玩这个。
体育课只要被宣布为“自由活动”,就很少有人真的在锻炼,但体育委员谭林是个例外。他平时虽然调皮捣蛋,但打起篮球来也毫不含糊。
打完一局,男生们都口干舌燥起来,谭林却发现自己的水杯没有带下来。
有个男生给他借水杯,但他却说自己洁癖,要回班级里拿自己的水杯喝。
谭林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理所应当地没有一个人。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杜雅宁那组的旁边。当他路过杜雅宁的座位时,不小心动到了她的书包。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书和本子洒落一地,谭林只好弯下腰帮杜雅宁捡起书再归好。
当谭林拿起一本封面走简洁风的本子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什么本子?凭他的印象,杜雅宁没有拿过这本本子做作业;而这也绝对不可能是草稿本。
出于好奇心,谭林翻了起来,看到一页一页的最顶上都是日期他就知道这是日记。
谭林并非不懂礼貌,就算不懂,他也明白“偷看别人日记,眼睫毛要向内长的”这个道理。他快速地把本子塞进书包里,拿了自己的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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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
杜雅宁在宿舍里翻着自己的作业本,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日记本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明明自己把它归到书包里,而且近几天都没动过……
“怎么了?”沙烛停下手里的笔,问。
杜雅宁不想把自己写日记的事情告诉别人:“没什么……”
好在,她的手在书包的夹层里摸到了那本言二二送的日记本。
但就算是这样,它也不在原位了。
杜雅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感到天旋地转起来——在她眼里,这意味着,她的所思所想,她的家庭情况,以及她所有的负能量——都被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