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奈冬听到杜雅宁死了的消息时，她是难以置信的。虽然杜雅宁的状态不好，但……但也不至于……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希望同学们都要振作起来……有句话或许你们已经听烂了，但是我还是要说，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晨读班会上，言二二在全班面前做思想教育。作为一个才正式工作四年的班主任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有些嘴碎的校领导就只会在背后批评她。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生命。杜雅宁死了，她不能让其他的同学效仿，也不能让其他同学黯淡。
不管是和杜雅宁熟还是不熟，关系好还是恶劣，谁也没法接受自己的同班同学忽然离世。
奈冬的眼帘低垂着，目光落在本来属于杜雅宁的空位上。
“哎，十班有人跳楼了？真的假的？”
“啊，我听说的是九班的跳了，一个女孩子。”
“谁啊？你认识吗？为什么跳啊？”
“好像是姓杜……”
“不会吧？！我小学同学？”
这些对话，奈冬在走廊里快听厌了。在九班的她早就知道是杜雅宁自杀了，她的座位旁边永远的空着了。
学校里有人自杀是很少见也很骇人听闻的事，每次发生这类事件，学生们老师们议论很久都是在情理之中的，而奈冬不愿意这样。每次听到他们议论，奈冬都隐隐作痛。
奈冬抱着比原来少了一本的政治作业去政治办公室。言二二最近都不怎么在，作为自杀学生的班主任，她要去警察局做笔录。
“前段时间杜雅宁的状态一直很不好，我有和她谈谈心。”
面前姓姜的警官抬头，直勾勾地看着言二二：“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这对言二二实在是一个挑战，她只记得大概。
“嗯，我记得我送过她一本日记本，教她有不高兴的事情就写在日记上。她生前来学校的最后一天我也和她谈过，我敢保证，我没有说过什么偏激的话。”
经历过那么多生死，言二二对“死亡”的概念有些模糊；但是自己的学生就这样忽然离去，言二二还是于心不忍，为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而惋惜。
笔录一做就是做三遍，言二二从警察局出来都有点头痛。
她现在知道的就是在杜雅宁生前父母关系很差，经常吵架，有时候甚至大打出手。也是言二二找杜雅宁谈话之后的双休日，杜雅宁的父亲扇了她一耳光——这是杜雅宁自杀的直接原因。
家庭原因吗……言二二心想，她这是真的爱莫能助啊。杜雅宁的母亲罗艳文经过批评教育后就出来了；而父亲杜宇豪在做完笔录后就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在看守所蹲三个月。
不过，就算蹲三年，生命也回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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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冬宁愿相信是杜雅宁生病了，也不相信是她跳楼——直到奈冬在期末考试后参加了杜雅宁的追悼会，直到她看到了杜雅宁黑白色的照片放在灵堂的白色假花和花圈上。
组织追悼会的是罗艳文，杜雅宁在幸南市也没什么亲戚，除了杜雅宁生前都没怎么见过的七大姑八大姨，来的也就只有奈冬、沙烛和柳塔织。
沙烛一直在叹气，后悔自己没有多多关照杜雅宁，柳塔织是不用说，已经哭哭啼啼了好久。奈冬虽然凄入肝脾，但她看着杜雅宁黑白色的笑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一点表情也做不了。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脑海中思绪万千。
奈冬第一次参加追悼会是六岁的时候，追悼的对象是她的爸妈。灵堂上，爸妈黑白色的照片放在一起，就像他们的尸体从海里打捞上时一样。
奈冬站着，呆呆地望着那两张照片。身边走动的人很多，看到她都会说“太可怜了”。
在大家围着两套分别装着溺死的奈冬父亲和母亲的棺材作遗体道别时，奈冬才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那天追悼会结束后，奈冬就被父母生前的世交——血幽的父母领走了。才十二岁的血幽对生死的概念也很模糊，奈冬还记得那天血幽是微笑着说“以后奈冬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的。
奈冬在血家生活得很好，血幽一直对奈冬很关爱，不舍得吃的零食都给奈冬吃，血家父母把她当次女看待，但是上了学，没有人把她当血家的次女。
“那不是奈家独女吗？怎么连反抗都不会？”
“你不配待在这。”
奈冬在被殴打的时候，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她不配吗？她为什么不配？
每次落下了淤青和伤疤的奈冬在接受血幽消毒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久而久之，奈冬也“认清”了这个事实——她这个幼年失去双亲的孩子，是不配待在私立贵族学院。于是，在每次接受那些小学高年级甚至初中部的太妹和混混的拳打脚踢之后，奈冬也只会流着眼泪，过于卑微地说：“对不起。”
尽管心里已经滋生了怨恨的情绪，但她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她活该。
也是这时，血幽对她有了意见：“你干嘛道歉啊？你不要这样！错的是他们！”
奈冬也只能低头向血幽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血幽去告了状，请老师过来帮忙。太妹混混们被处分之后销声匿迹了很久，卷土重来时变本加厉——他们把奈冬殴打到奄奄一息，扔到人鬼交界处让她“重新投个胎”。他们才不在乎人是死是活，反正他们家境优越，有的是办法抹消档案。
如果桃良不是走丢了——不对，不对，不能想她，回忆里也不能有她。奈冬一想到桃良就心慌，就是奈冬害得她和桃济被桃家父母抛弃的。她愧对桃良。
时间又转到了现在——杜雅宁死了。杜雅宁真的是因为家庭原因跳楼的吗？奈冬在一瞬间开始怀疑，怎么会，怎么会呢；她开始忽略去杜雅宁家做客时的种种细节，肯定是奈冬在她难过时没有注意到，在她悲伤时没有安慰她而导致杜雅宁一步步崩溃最后自杀的……
杜雅宁发现日记被偷看的时候，奈冬一句话也没说；杜雅宁想告诉奈冬一些事情时，血幽来了，奈冬只管自己走……奈冬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她就是个自私的人。
奈冬的大脑开始篡改记忆，也只有篡改记忆才能让奈冬心安理得，杜雅宁的死绝对和她有关。她这个失败的人，对别人只有负面影响。
遗体道别开始了，奈冬根本就不敢看那已经被入殓师化的还能看的尸体，她的眼角开始涌出泪水，几乎是无意识地——就像多年前她在父母追悼会上那样。
“奈冬，去和雅宁说再见吧。”沙烛知道奈冬伤心，拍拍奈冬的肩膀。
奈冬好像被沙烛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她条件反射般的颤抖起来，口中还喃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
奈冬转身跑出了灵堂，留下杜雅宁的亲戚和几个同学不明所以。
奈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跑向警察局，她要自首，她要告诉警察是她害死的杜雅宁，然后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警察局离殡仪馆是几条街的距离，奈冬在三伏天跑得都快馊了。奈冬推开了警察局的门，精疲力竭地跪在地上，求饶一般有气无力地说：
“……对不起……我自首……是我害死了杜雅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