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乌有很多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比如他曾经是干什么的。他记得的事情很少很少,只包括他的名字和年龄,以及他欠那个叫言二二的女人一些钱。
就是后面这个事,也是他在血幽的酒庄里打工了一年多才猛然想起来的。
“老板娘,我有急事,得请个假!”列乌放下了没洗完的餐盘,不顾和他一同的洗碗工的阻拦,冲到血幽的办公室,推开门说。
血幽“啧”了一声,不满地抬头看着列乌:“怎么了?”
“我要去幸南市找人。”列乌不假思索地说。
写报表被打断的血幽十分恼火,问:“你在幸南市还有亲人?”
列乌愣了愣,收住了笑容。血幽都有点抱歉起来,自己说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没有哦,我要去还钱。”列乌答道。
血幽险些笑出声来。
“嗯,那么我就批了,记得回来就行。”血幽抽出一张请假条来帮列乌写上他的名字和自己的签名,列乌写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一个字也辨认不出来,所以就由血幽代劳了。
列乌借过请假条时,手上的水渍染湿了干燥的纸张,血幽撇嘴道:“把碗洗完了再走啊喂!”
“好的,老板娘!”
沾着洗洁精和水的混合液的双手又弄脏了请假条又弄脏了门把手,独留血幽在位置上叹气,这家伙真的是个成年人?
列乌洗完碗立刻去了车站,乘上车到了幸南市,很快被这座现代化城市的人山人海淹没。来来往往的打工人,上班族;宛如重峦叠嶂的高楼大厦,都让他几乎迷失在这座城市里。
言二二会在哪呢?在列乌的记忆里,他不记得言二二告诉过他有关她的住址、她的工作单位。那么在街上随便找几个人问问吧?应该能问到的。
“这位先生请留步——”
“女士,打扰一下……”
无论列乌拦住了多少人,无论那些人是西装革履还是衣不重彩,他们都不理睬列乌,就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在列乌拦住了不知道多少人又被不知道多少人略过之后,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叫住了他。
“我说,你停下来歇歇吧。”
列乌循声看去,这个短头发的女人正用一种轻微嘲讽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要知道点什么?”不等列乌开口,女人先发制人。
“您认识言二二小姐吗?我有事找她。”
女人似乎有点意外,笑了一声:“她呀。”
“这么说您认识她咯?”列乌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第一个理他的人竟然刚好认识言二二!
“哈,”女人又轻笑起来,“可以这么说吧。如果我没记错,她现在是幸南一中的老师,你倒可以去那里找找她。”
“我知道了,谢谢您!”列乌对着女人鞠了一躬。
“倒也不必。”丢下这句语气终于冰冷一点的话,女人在列乌直起身之前就走远了,列乌甚至没看见她不笑时的样子。
列乌顺着路标来到了幸南一中,伸缩门刚好开着,列乌进去竟然没有一个安保人员阻拦。
“哦吼,那接下来就是要找言二二小姐了,她会在哪呢?”列乌一边兜兜转转,一边自言自语。
一幢墙壁上用金属刻着“女生宿舍”的建筑引起了列乌的注意。
“诶,言二二小姐应该会住在这吧?那我就在门口等她,应该可以的吧?”
列乌自言自语着,走到了宿舍的门口,等着言二二下课回来。等了好几个小时,他几乎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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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九班女生宿舍总被扣纪律分。每天早上,宿管阿姨把统计的表格拍照发在班级群里,都会有老师在群里问:“小言老师,你的班什么情况啊?”言二二这才点开图片一看,九班的女生宿舍居然一晚上被宿管阿姨和巡夜老师记了五次。
“小言,你得管管你们班那些女生,”白薇和言二二吃午饭的时候也忍不住劝她,“我也不是觉得那些女孩子怎么样哦……”
“是快要中考了,压力太大了吧。”言二二轻描淡写地说。
实际上,言二二偶尔巡夜的时候也已经察觉到不对,总是能看到一个白色半透明的身影在楼道里晃悠。然而幸南一中毕竟是人类学校,怎么会有人和她看到同样的东西?
言二二敷衍了几句白薇,就先行告辞了。
“制度不能是一种形式。制度是要求成员共同遵守的规章或准则,而形式是办事的方法,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也因此我国的政协制度不能被称为民主形式,我讲明白了吗?”
下午的课是最容易犯困的,尽管言二二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又语气抑扬顿挫地讲着,该睡觉的同学还是昏昏欲睡。
“明白了。”
稀稀拉拉的几个同学回答,言二二只注意到坐在靠窗位置的谭欣瑜的眼皮正在打架,身体正在向桌子贴近。
“谭欣瑜。”言二二走到谭欣瑜的桌子前,发现她的政治试卷上还放着一张化学试卷。老师走到谭欣瑜面前,后者自然是醒了,她自觉地站了起来。
“你不觉得这样会得罪化学老师吗?”她看着言二二戴着红镯子的手把化学试卷放到政治试卷下面,然后继续讲课,她继续打瞌睡。
叫醒她的是下课铃。铃声一响,谭欣瑜又活了过来,而言二二站在门口让她跟她到办公室。
肯定是上课睡觉还写化学,要挨批了。谭欣瑜想。
得问问谭欣瑜知不知道为什么女生宿舍的纪律那么差。言二二思索着该如何发问。
言二二拉来一张椅子,坐到办公室的座位上,让谭欣瑜坐下,她们得好好谈谈。
“晚上怎么?睡不着吗?”言二二碧蓝色的眼睛看着谭欣瑜的黑眼圈,盯得谭欣瑜有些发慌。
“没、没有……”谭欣瑜一开始还想狡辩什么,她知道,她的夜间经历要是说给老师听,任何一个老师都是不会信的。
言二二的目光更加冰冷,语气中带着命令的语气。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了谭欣瑜的手腕:“说实话吧,我想办法帮你。”
谭欣瑜沉默了一会。
“这个宿舍吧,它,它闹鬼了。”
要是别的老师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拍拍谭欣瑜的头,说你肯定是压力太大了;更有甚者或许会批评她一天到晚瞎胡扯。
但她听到言二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怎么会”,然后细细的眉头微微锁起。
怎么会?由于初一时对学生的侧重点在奈冬和杜雅宁身上,言二二没有过多地关注过谭欣瑜这样一样有些调皮有些叛逆的女生。她怎么会感知到宿舍闹鬼?
“你看到什么了?”言二二问。
谭欣瑜愣了会,双唇微微开启,又犹犹豫豫地闭上。
言二二用眼神示意她说。
“我没看到……奈冬说她偶尔会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楼道里飘荡,她还误以为是杜雅宁……有几次我洗完澡回来,会在空荡的走廊里被什么东西挡住,然后我听到一个男的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发呆了’。然后就,害怕到睡不着……”
谭欣瑜所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个字在造假。但她还掩盖了一个关键点,那个男人的语调一点也不稳重,而且还问“你见到言二二小姐了吗”。
怎么会。言二二的手都脱离了准备做PPT的鼠标和谭欣瑜的手腕。
她本来不认为那个白色的身影能干什么,毕竟她已经连续看到好几个星期了;而谭欣瑜自称撞到鬼了,而且声音还是个男人的声音……先抛开普通人类为什么会遇到鬼还听到鬼的声音,为什么会有男幽灵出现在女生宿舍?
不行。为了保护学生,她必须得做出点行动。
先不能惊动普通学生。言二二站起身,手轻轻地抚摸谭欣瑜的头,合乎谭欣瑜的设想一样,如此说道:“我能理解。快考试了,压力肯定很大,对吧?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好好休息,不要太有负担。”
“嗯。”刚刚还在纳闷言二二的表现不对劲的谭欣瑜点点头,这才是正常的剧情发展吧!
言二二决定汇报给周灯芳。她走到了周灯芳办公室的门口,打开门却发现周灯芳不在。
“找我吗?”身后传来周灯芳的声音。
言二二转身,周灯芳的笑容一反往常地惊喜,不过言二二当然知道不是因为她:“是的。最近有学生和我反映,宿舍闹鬼。”
周灯芳笑了笑:“交给你啦,小言。我最近有别的事要忙。”
欢快的语气让言二二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可不像周灯芳。
言二二刚走了几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般,转身对周灯芳说:
“对了,周校长,再请麻烦个事。请你调个档案,帮我看看,谭欣瑜同学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