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一个月的作业是初中三年里量最多的。尽管初中没有晚自习，许多住宿的学生仍然习惯吃完晚饭后来教室里写作业，写完后再回宿舍。
奈冬和谭欣瑜是今天最晚走的两个学生。其实奈冬早早地写完了作业，只是因为谭欣瑜说她害怕一个人走，别的人又不信真的会闹鬼，只有奈冬愿意陪她写到九点半。
“啊，对不起……”奈冬又软又沙的声音让谭欣瑜差点以为是窗外的知了成精了，“还有四十分就熄灯了，可以回去吗？对不起……”
谭欣瑜刚好合上最后一门作业，对于奈冬的“对不起”见怪不怪。她背上书包，说：“走吧。”
从教学楼到宿舍有一段距离。幽静的鹅卵石路两侧，路灯由于使用时间过长有些昏暗了。一排常青的香樟树被盛夏的风吹动树叶，树影婆娑，在月光的映照下惨兮兮的。谭欣瑜因为前些天在宿舍里的经历，战战兢兢地抱着奈冬向前走。
奈冬没有丝毫怨言，她知道这是同学需要她，她可以向“正义的人”前进一步了。
一只冰凉的手触到了奈冬的肩膀，本就被谭欣瑜自己吓自己感染到的奈冬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而谭欣瑜索性放开嗓子大叫起来，叫声如女鬼索命。
“我这样很吓人吗？”言二二穿着朴素的米黄色长裙，站在一个吓出冷汗一个吓到破音的学生面前，面无表情地问着。后来谭欣瑜会在宿舍里说起这件事，并且后怕地吐槽“老凡尔赛了呀”。
奈冬比谭欣瑜先反应过来，羞耻感与不安感又从脚底涌上心头，最后在言语里流露：“对不起，言老师，对不起……”
“这没什么。我吓到你们了，是我该说对不起。”言二二把吓得蹲在地上抱头尖叫的谭欣瑜扶起来，对着她俩说。
谭欣瑜的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看着言二二，一点也不像刚才鬼哭狼嚎过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井姐今天查寝吗？”
言二二和她们一边走一边说：“就算不是在教学楼里，还是要叫言老师，这种开玩笑的称呼等你们毕业了尽情叫。还有，我今天查寝，你们可要乖一点。”
“嗯嗯！会的！”谭欣瑜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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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二十分，言二二拿着手电准时出现在女生宿舍的走廊里。
熄了灯的宿舍漆黑一片，只有走廊尽头与楼梯口闪烁着来自“安全出口”与逃跑小人的幽暗绿光。谭欣瑜的宿舍隐隐约约地传来拌嘴的声音。
“你就扯吧，井姐没教会你唯物主义啊？”“那唯物主义不是高中的内容啊，她教我干什么！”“哎呀反正不可能有鬼的，你睡吧你！”“奈冬都看到了！”“你看到了吗？”“我没有啊……”“那不就……”
“砰”。言二二打开了204宿舍的门。
谭欣瑜又差点惊叫起来，还好手电筒的白光照出了言二二的脸。
“先不记你们，”言二二提醒道，“该睡了。何玉洁，朱筱白，你们别老是熄灯后和谭欣瑜聊天，她也要睡觉的。周铭洋就很乖，早早地睡了。”
说罢，言二二就离开了宿舍，回到了同样黑暗的走廊里。
今天学生们都很安静。言二二松了一口气，刚准备从顶楼往下走，就在拐角处看见了一团白色的身影。
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能吵到学生。言二二蹑手蹑脚地跟着那团白色走着。白色身影好像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也缓慢地移动着。在楼梯口的交汇处，白色身影似乎用余光看到了言二二。
“你好哦——请问您认识……”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言二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已经准备好的步枪把这团人影敲倒在地上。她俯下身，又补了几次撞击，确定他真的晕倒后，言二二把步枪收到背包里，尝试着把他拖到宿舍楼之外。
“小言？你在干什么？”另外一个负责查寝的女老师在楼梯间看到了言二二，疑惑地问。
言二二直了直腰，随口说：“听到楼梯间有动静，所以就来看看。”
“什么情况啊？”
“也没什么情况，可能是哪边的栏杆有些老旧了。”言二二应付了过去，问女老师，“查寝算结束了吧？”
“结束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最近带着初三孩子们冲刺，还要查寝，怪辛苦的。”外表比言二二年长许多的女老师拍拍言二二的肩膀，算是长辈对晚辈的宽慰。
“嗯，您也是。”
言二二走出学校，夜已经深了。深蓝色的天空中挂着繁星点点，它们什么时候存在于宇宙中，又打算什么时候消失？
“辛苦了。”温和低沉的女声。言二二当然知道那是周灯芳。
“周校长也辛苦了啊，忙到这么晚吗。”言二二客套道。周灯芳忍不住笑起来：“不用这么客气吧，这里是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二二姐。”
“你不觉得这样很违和吗？”言二二吐槽着周灯芳突然叫回这样一个与她年龄不符合的称呼，两人并肩地走着，“是WLO的事还是找人？”
周灯芳有些苦涩地笑了一声。看来是后者让周灯芳深夜十一点还在大街上。
“那个叫谭欣瑜的学生，我翻过她的学生档案了。爸爸是公司职工，妈妈是幼儿园老师，家庭背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了。”尽管街上没几个人，周灯芳还是愿意小声地说这些事。
“究竟为什么她会感觉到幽灵的存在？”
“我会调查的，二二姐。”周灯芳一改白日的强大领导力与气魄，在言二二面前像是一个邻家妹妹一样地汇报。
“说得像黑帮片一样。”言二二小声到连周灯芳都没听到，“你还是在找老师吗？”
“显而易见啊。我前些天听说她又出现在市区了。”
言二二不想理会周灯芳近乎偏执的执著，她相信周灯芳要寻找的那个人既然当初离开，就不打算再出现了。所以她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女宿“闹鬼”的事情上来。
“学校里真的有幽灵。我把他打晕后刚准备拖出楼，可惜杜兰赶了过来。”
“动静有点大吧。”周灯芳评价道，“苏祭秋不是会制作结界么？把她请过来吧。”
言二二没有立即回答周灯芳，借着橙黄色的路灯光看着她的神情，居然不是在开玩笑吗。
“小苏高三了。”
“今天是五月三十一日哦。”
“那更不能打扰她了。这件事，不是你完全交给我了吗？”
几番争论，言二二一直抱着“小苏要高考了不能打扰她”的态度，而周灯芳作为校长，更要兼顾本校学生的安全和升学率。
“我只是给个建议。这样吧，我去问苏祭秋。”周灯芳作出了不算让步的让步。
言二二嫌麻烦地“啧”了一声：“你明明知道她会同意。”
“那不就好了吗？就这样，说定了，小言。”待言二二不情不愿地答应后，周灯芳又摆回了那副做校长的笑容，慢慢地淡出了言二二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