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二二回到市区的家时是七八点钟。住宿生应该是十点多睡觉吧，言二二估摸着，回到家备了一份课再做了两三张卷子，耗过了两三个小时。她离开办公桌，看到客厅里的钟显示十点半。
差不多了。她从衣架上取下那件白色袍子，从柜子里拿出步枪，做起她很久都没有做的，却是梦魇本职工作的事——潜入他人的梦。
谭欣瑜此时此刻已经睡着，她只在前半夜睡得着。到后半夜，她会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接着彻夜难眠。
这并不像是那个白天嬉皮笑脸的女孩子所能做的梦。言二二来到谭欣瑜的梦境中的第一判断就是如此。
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人胸口发闷。除了只上不下的楼梯外，附近什么也没有，在场景的尽头倒是有些残垣断壁。谭欣瑜在梦里哭嚎着，四处逃窜，最终逃到言二二面前，与她擦肩而过。追着谭欣瑜奔跑的是一团黑影。算是个人形的黑影，从体型上可以勉强辨别出这是个女人，在黑影两只眼睛的部位上的，是两团红色的，像眼睛一样的东西。
言二二不假思索地就辨认出了这是谁。她记得白薇查寝的时候是查到了奈冬和谭欣瑜在宿舍外面——也就是说，那天晚上遇到周颖初的学生，除了奈冬外还有谭欣瑜。
受害者谭欣瑜在梦中已经害怕地冲上了那个不知通往哪的楼梯，而代表周颖初的黑影也紧跟其后。
言二二越过了黑影，跟上了谭欣瑜，抓住她的手一起跑。
“诶？”谭欣瑜对于言二二的突然出现感到诧异。
“跟着我。”言二二简洁有力的话语让谭欣瑜的潜意识相信了这个在白天被她脑补成反派大boss的班主任。
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到终点。楼梯的尽头是没有护栏的天台，有护栏的那一半已经坍塌。代表着周颖初的黑影紧追不舍，最终跟上了言二二和谭欣瑜。
谭欣瑜本能地躲在言二二的身后，抓住了她的长风衣；言二二端起步枪冲着越来越近的黑影扣动了扳机，正中黑影的胸膛。红色的粘稠液体溅了一地，黑影倒下后渐渐地幻变成地上的裂缝，很快，裂缝里跳出无数个狰狞的笑脸。
“哇啊啊——”
谭欣瑜被笑脸吓得松开了言二二的战斗风衣，连连后退，最后失足从天台掉了下去。
言二二顾不上黑影幻化出的笑脸，也随着谭欣瑜纵下楼。反正这是在梦里，她是不会死的。言二二甚至还可以用思维操控外界，让她的下落速度比谭欣瑜更快一些——这样就能接住谭欣瑜了。
在漆黑的噩梦背景板里，言二二能很清楚地看到谭欣瑜。前者加大了下降的速度，一直降到谭欣瑜的身后，接住了她。
谭欣瑜紧紧闭上双眼，在混沌的黑暗中无止境地下坠，速度却没有根据地先加速后减速，最后停止。当她睁开双眼时，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言二二面无表情的脸。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是被言老师接住了。她正躺在言老师的怀里。
“没事了。”言二二把她放到平地上，摸了摸她的短发，“安心地睡吧。考试加油。”
“诶？！”
谭欣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得亏宿舍里的人都睡死了，不然她又要挨骂。
她用双手托住自己滚烫的脸，感叹自己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啊。
前些天反复做的噩梦居然有了更新，而且，居然是言二二来救她。她再次回忆起梦里言二二接住向下坠落的她的真实触感。现实中第三视角的谭欣瑜的心脏不禁诡异地加速，为什么会是言二二？！为什么会言二二会公主抱她？！就算是梦到朱云磊那个长的不错的混蛋，或者她的室友何玉洁都比梦到言二二正常啊！
半夜意识不清醒的谭欣瑜在那一霎那想到小姨，以及小姨说过的，有关于“梦魇”的故事。
在谭欣瑜的梦境里，言二二算是明白了这个小姑娘为什么最近状态不好。
“周老师，你看看你干的是什么事。”
言二二撑在阳台的护栏上，眺望远处的双泽镇，又看看近处的幸南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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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谭欣瑜，言老师找你。”奈冬从办公室里回来，吞吞吐吐地告诉谭欣瑜。后者回想起昨晚的梦，不觉心跳加速，不顾同桌调侃的“最近井姐眷顾你的次数有点多啊”，一路跑到办公室。
门被猛地推开，谭欣瑜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言二二立即起身走到门口扶起她：“怎么这么急啊。过来，坐。”
谭欣瑜此时此刻就坐在言二二的边上，她完全不知道班主任找她还能有什么事，大气不敢出。把昨天的梦放到一边，不会是昨晚抄奈冬的政治作业被发现了吧？！
“最近宿舍纪律不错嘛。”言二二似笑非笑的神情被谭欣瑜过度解读成别有用心。她唯唯诺诺地点头：“嗯。”
“最近压力很大吧。”
“嗯……还好。”
谭欣瑜仍然想从言二二的面部表情中获取一些信息。什么都没有，还是似笑非笑。谭欣瑜揣度着，隐隐约约地感觉言二二找她不是为了收集什么情报，或者问她作业是不是抄的，而是要和她促膝长谈，甚至是……
不怀好意？
想到这，她狐疑地看了言二二一眼。面瘫的班主任还是那副表情。
“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跟我说啊。我会陪你们到中考的。”
言二二想尽量放松谭欣瑜的警惕。虽然谭欣瑜平日里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和其他老师关系也不错，但就是对班主任言二二从未放下过防备。她也察觉得到谭欣瑜和其他学生的不同——是相对于沙烛、柳塔织这些普通人的不同，她身上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信息。或许微弱的连谭欣瑜自己都不知道，但身为梦魇的言二二自然感知得到。
言二二的手开始轻轻抚摸着谭欣瑜的头发，然而谭欣瑜丝毫不觉得亲切，相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在她身边酝酿着，荡漾的幅度越来越大。
“我，我真的没什么事情啊……”谭欣瑜本能地想退让，言二二那放柔和了的眼角弧度却让她进退不得。
“真的啊？”谭欣瑜仍能感觉到言二二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抚得她心慌又心痒。
……话说为什么会心痒啊。
“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你……”好了，谭欣瑜的背已经没有一开始挺的那么直。言二二自以为时机已经成熟。
“Clean……”
开始念咒语吧。
奇怪的波动已经全然往谭欣瑜身上撞，她惊慌失措地起身，迅速地反握住言二二的手腕，打断了她的咒语，声音颤抖地质问：
“你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