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成绩出了,奈冬稳稳地进了幸南一高,血幽欢天喜地,为她摆了一桌酒席。
“唉,我还以为你只能回镜落了呢。”血幽用着很欣慰的语气说着奚落的话,和奈冬碰杯,“接下来打算住宿吗?”
“不、不打算……”奈冬手握着高脚杯,吞吞吐吐地说着自己以前和桃良的约定,“呃,就,我,我其实……”
还是难以启齿啊。
好在边上的桃良和她心有灵犀,在和血幽碰杯后,帮奈冬说完了她的话:“她想和我……住在一起。对吧,奈冬?”
奈冬的头耷拉地几乎要和地面接触,要是稍微撩开她厚重的头发就可以感受到她的脸有多通红多滚烫。
“嗯。”
不等忍不住嗤笑的血幽回复,言二二俯下身,扶起害羞的奈冬,意味深长地说:“有谁阻拦你们吗?”
霎时席上爆发出充满八卦的哄笑声,除了羞涩到对视都不敢的奈冬和桃良和玩笑的始作俑者言二二外。
和奈冬的庆功宴相比,苏祭秋考上镜落医学院的庆祝就显得寒酸了很多——她只请了言二二和桃济,在幸南市市中心的麦当劳里,吃一顿午餐。
“这个新套餐据说很好吃!”苏祭秋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对着桌对面的桃济和言二二说。
“你是一定要考到世界名校才会请我们吃点好的吗?”桃济看着自己几乎没有吃过的快餐,打趣道。
言二二喝了一口麦当劳的红茶:“你不懂,这是她待人的最高礼节。”
苏祭秋的口中全是汉堡,她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点头。
“不过,你真的就这点庆祝啊。”言二二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苏祭秋吐出来。
“哎,我又不像小奈家那么有钱——我可是一点收入也没有啊!全都靠打零工维持基本生活。”
“好了好了,快点吃吧。”桃济微笑着和苏祭秋的目光相对,拍拍她的肩膀,后者吐出舌头。
“是,”言二二附和道,“吃完了我们去KTV,我请客。”
“哦——”苏祭秋兴奋地从心底喊出一句感叹词,店里的客人纷纷侧目看向这一桌。苏祭秋自知尴尬,为刚才没见过世面的兴奋而羞愧。
言二二不以为然:“我只是看我表妹的庆祝太寒酸了。”
“嗨,你就宠她吧。”桃济打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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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魔法幸存者,幸存于残酷美丽的世界——”
闪烁着霓虹灯的KTV里,苏祭秋手握话筒,点了一首最近才出的流行乐曲。
“别放原唱,你还唱的下去吗?”桃济一手关掉了原唱,一手拿起另一个话筒问,果不其然,苏祭秋已经找不到节奏了。
“你干嘛啦!”苏祭秋不满地咂嘴,恶作剧得逞的桃济笑靥如花,前者头低下来,双手挡在身前:“求求你别笑了别笑了!”
“你们两个啊——”言二二很及时地出现打圆场。
被劝架的两人则丝毫不介意,心有灵犀地站在统一战线,把话筒塞给言二二:“你来一首嘛?”
“……”言二二觉得有些好笑,“给我随便点一首吧,只要别太离谱的就好。”
“看嘛,这才叫厉害。”桃济一边在显示屏上给言二二点一首《BEAT IT》,一边开苏祭秋的玩笑;后者则拿出手机假装拍照威胁要把桃济在KTV的照片发给血幽。
“来,二二,话筒给你。”伴奏刚放出来,言二二却推辞,拿出手机给她们看。
“有电话来,等一下。”
手机上显示的是周灯芳的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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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往前推几小时,周灯芳破天荒地决定散散心,却在街上听到从小巷子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开始了特定的振动,是感应器有了新消息才会有的振动。周灯芳斟酌了一会,最后决定去胡同里看看情况。
帮那个走丢的小女孩找到妈妈后,手机里装的感应器已经没有了反应。如果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话,周灯芳有点糊涂,究竟哪个是西瓜哪个是芝麻。
当她回到世界法则组织的员工宿舍,惊讶地发现离开时紧闭的窗户有被开过的痕迹。她跑到窗边,发现窗台上留下一张字条——
“市区,湘江北路301号楼顶,多久我都等。”
湘江北路301号是WLO的旧址;而这端正的字迹,周灯芳也一下就认出来是谁了。
“周老师终于肯主动找你了吗。”
在安静的走廊里,言二二听完周灯芳的讲述,有些难以置信。
“是呀是呀,”那端的周灯芳激动的就像十五岁,“二二姐,你现在方便吗?”
“你要我陪你去?我现在有事。”言二二瞥了一眼包间的门,以及门内的苏祭秋和桃济。
“嗯……”周灯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
“小事情。我马上和小苏桃济过来。”
“还有,别抱什么太大的希望。”言二二又补了一句。
她挂了电话,大步流星地走回KTV包间,打开门也没进去:“周老师有消息了。”
“啧,那个女人肯见周灯芳了吗?”桃济的笑容有几分嫌恶。
“芜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事情要忙了。”苏祭秋兴奋的把话筒扔在一边,“这不比唱K有趣?”
言二二隐隐约约地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绝不是疯子妈妈回心转意决定重组温馨家庭的戏码,究竟周颖初要做什么,她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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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黑了,言二二的车外,绿化带在快速移动着,车内载着桃济、苏祭秋、周灯芳三人。
“你别笑了,三十五岁的人,一点矜持的样子都没有。”言二二通过后视镜看到后座周灯芳止不住的笑容,好像她要见的不是她十五年没见的妈妈,而是喜欢了十五年的明星。
“那家伙——我这么说可不是夹带私货,周小姐可是很固执的,这点你要了解你妈,她说不会见,就是不会见。如果她真的在等你,或者说等你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妈,你可真要小心点啊,周会长。”桃济在副驾驶位上也劝周灯芳别那么激动。
“……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找二二姐。”周灯芳解释。不过终于能见到妈妈,而不是陪她打游击战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激动啊。
“说起来WLO的旧址很高吧,有三十四层来着?”苏祭秋想起,她在浩劫年间走到过那里,虽然说看了一眼就走了。
被言二二和桃济说教的不知如何辩驳的周灯芳苦笑着,终于有一句能回答的话了。
“是啊。诶,苏祭秋你去过吗?”
“怎么可能啊。”
车子停了。四人下车,一栋荒废的大楼横在她们眼前。
“妈妈说在楼顶等我……”
苏祭秋仰望昏沉的天空,完全看不到这栋大楼的楼顶。
电梯年久失修,四人决定走楼梯,反正字条上写的是“多久我都等”。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才走到通往天台的楼梯间。
刚才在车上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周灯芳先到楼顶,单独和周颖初碰面。
“小心点。”言二二轻声说,“我们在这接应你。”
周灯芳无言,深呼吸一口,推开了天台的门。
周颖初身着一身漆黑,黯然无光地融在长夜里。如果不是她听到老旧的门吱呀一声而转身,周灯芳完全看不到周颖初在哪。
“妈妈!”周灯芳本能地向前一步,激动又迷茫,看着站在护墙上的周颖初,不敢再向前第二步。
“阿灯。”周颖初笑得很平和,“过来。”
“诶……”周灯芳深怕她向前一步,周颖初会突然朝后一仰。
周颖初仍是笑着:“让你过来。我还能杀了你不成?”
“妈妈……”
刚才言二二的嘱咐全然抛之脑后,周灯芳不受控制地向周颖初奔去,姿态很低地抱住了周颖初的腰,后者也自然而然地搂着她,轻轻地抚摸她那头既不像周颖初又不像陈九萍的自来卷头发。
“可以回去吗?可以吗?”周灯芳满是期待地看着周颖初。
周颖初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周灯芳瞳孔皱缩,离开了周颖初的怀抱:“什么?”
“你忘了我在告别信上说了什么吗?”
……周灯芳记得。她在信上写着,“我不会再回来,如果我们能再见,那一定是因为我要与世界诀别。”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周颖初,好像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周颖初为什么穿得一身死黑。
“不要这样可以吗……”
“我知道你会难以置信,你会恨我,会在我死之后咒骂我——我都考虑过。”周颖初的眼睛里恢复了往日的戏谑,“你会觉得我卖惨,自作自受,对吧?我可没有想卖惨啊。”
“我也没觉得您在卖惨。”周灯芳打断了她的陈词滥调,“我只是希望过以前那样的生活啊,就是这样也不可以吗?”
“在陈九萍死的那一刻,你的愿望就变成奢望了。”
“可是……”
“还能有什么可是?阿灯,你说吧,要是一个人犯了滔天大罪,会有什么结果?”
趴在门后偷听的苏祭秋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周颖初是这个意思。
周灯芳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万分痛苦地看着周颖初,咬了咬唇,微微张口却又犹豫着闭起。
“我知道你内心在想什么——她会受到制裁。”周颖初笑着自问自答,高处的风把她的短发吹乱,周灯芳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不清她的表情,“而我就是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周灯芳的意识已经组织不出一句语言,以往温馨美好的画面在她眼前放映,又瞬间粉碎,只有孑孓一人的周颖初立在护墙上。她呆若木鸡地伸出手。
“拜拜咯——”
周颖初的重心向后,掉入了漆黑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