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日
文⊙音苒洛
第十一章：in the
flesh
今天是我遇见日曜后唯一一次中午回家，没有一整天都在外面的一次。
因为日曜说祭司党那边找他有什么事情。无论我怎么问，他都说，这和戴亚没关系而且没什么大事，逃避一般的不愿意告诉我。
本来想去花园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通向花园的唯一一条道路摆了一个“抱歉，今日禁止通行”的牌子。
于是我便回到了家。我已经做好了目睹家里空无一人的准备了。
然而我走进大门，却发现父亲坐在那里。和前几天一样在抽着烟。原来如此被神禁锢而疯狂的男人也有如此被愁绪折磨的时候。
“戴亚……”父亲叫住我，我停住。
“你母亲死了……”他用一种痛苦而扭曲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
我语调不变。因为在我眼里，你没有资格说这话。
“啊，戴亚，你也要成人了，还有几个月吧。而你父亲我——老了，我就要下台了。”
“然后呢？”我淡淡的问。
“为了祭奠你母亲，也为了在丰收的基础上再庆丰收，今年将会有两次祭典。第一次祭典将于今晚举行。”
“和我说这些干嘛？”
“因为你要成年了嘛，我的女儿，你要接受命运和现实和残酷，为了让你顺利继位，这次祭典我要带你一起去。”
我沉默不语。总感觉父亲在说胡话。我很想问问看“如果我拒绝呢”。但是感觉懒得开口。
“戴亚，我的女儿，当你看见现场时一定要冷静啊。”父亲有些怪怪地说道。
“？”
“这是没有选择的，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你的生存的道路与意义。”父亲站起身，背对着我。他扔掉手中的烟，“那么我去弄点什么吃，你喜欢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吧。晚上八点，到这里来就行了。”
我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心里想着，日曜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最近几天，大家好像都怪怪的呢。在我这个生活圈子狭小的人周围，也就只有日曜和父亲了。父亲这几天好像充满了愁绪一般。连他的最大的乐趣——背诵《大瑞拜戴斯百科全书》也不进行了。而日曜呢，本来是我的阳光一般，乐观而充满了朝气，如今也满溢了悲伤的气息。仔细想想，这两个人似乎都在和我强调着“命运”二字。
——戴亚，我的女儿，你的命运，注定是孤独一生，注定背负沉重的罪恶。
想起了父亲那张丑恶的脸。
——戴亚，我们的相遇，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呢。
想起了日曜。
命运，命运，这到底是个什么虚无的东西。
在我眼里，他只是失败者创造出来的诠释失败理由的词组罢了。为什么它似乎会真的存在呢。
不过，如果与日曜相遇是命中注定的，那么也就是说，我接受了命运了吧。
我自嘲似的躺下了。
晚上八点，我走到大厅里，看见父亲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啊，你终于来了，我的乖女儿。”父亲有些扭曲地笑了，“快走吧。”
在这个秋冬交替的时节，8点多的外面已经很黑了，我甚至看不见前方的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夜显得格外黑，比平常的这个时间更黑。
其实呢，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三次带我出去。
我跟在父亲身后，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我根本没有注意。父亲停住脚步，我便也停住了。
也许是因为低着头走的缘故，我一直没有注意身边的景色。因此目的地的状况让我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雕像林立的广场。广场的边缘被高大的石柱包围，每个石柱上都有点燃了一个火把。在摇曳的火光中，我看见了数以万计的表情扭曲的人，包围在祭台周围。不知为什么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呢。我想了又想，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我上午刚来过的地方么。
父亲背着手，走到我旁边：“戴亚，你知道的，这是我们族陈陈相因的传统。为了求得平安与幸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上天的神献上一个活祭品。其实这个传统未必是好的，但毕竟是个传统啊。”
活祭品？那是什么意思？
我映着火光，分明看见父亲笑了，不是那种麻木狰狞的笑，而是少见地充满了人性的笑容。
“唉，没办法啊，戴亚，那么我们也就只能接受事实了。咱们是幸运的，咱们不是使者，咱们还是幸运的。”说完，父亲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这些话听听就好，一切都是为了接受现实。马上就要开始了，戴亚，如果看不下去就蹲下。”
到底会发生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我是大祭司，你是知道的，戴亚，我得上去了，你自己看，记住，害怕了，看不下去了，就蹲下吧。”父亲背对着我说道，走向了祭台。
“大家安静一下。”是父亲的声音，“下面，我以大祭司之名宣布，祭典开始！”
人们全都欢呼雀跃起来，我看看四周，好像也有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刚成年的孩子，以迷茫和畏惧的眼神看着祭台。
“请使者即位。”
一个笑容很灿烂的少年，走到了祭台旁边，他笑得是那样悲伤，让我想起了日曜。日曜现在在干什么呢。
那少年平静地躺在了祭台上——
父亲走近那少年，用粘着不知是什么粘稠的黑色东西的手拿着一块同样粘着那种东西的石片——
“祭典开始！”
父亲拿着石片的肮脏的手举起来，呆了三秒钟，又落了下来。
用那东西，划开了少年的胸膛——
少年没有任何反抗，平静地让人害怕，直到最后一刻还是笑着的——
父亲用手掏出少年的心脏，把他举起，举向月亮的方向。
在场的人全部欢呼，那声音是那样的嘈杂，狰狞而令人恐怖烦躁——
“我以祭司之名，宣布，布拉德的灵魂已经到达了极乐的乐园。”
布拉德。那是我在很小的时候有过浅浅交往的一个孩子。很善良的一个男孩子。总是把他的新书借给我看。只是在我5岁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他从始到终，都是悲伤地微笑着。死的时候，也保持着那样的微笑。
是谁说过的呢，人死以后体重会减轻，那重量便是灵魂的重量。
难道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灵魂飞向神之国了么。
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我都有些怀疑我一直以来对神的否定了。
欢呼声更大了，我看了看周围，那几个刚成年的孩子全都不见了，似乎已经蹲下了吧。
我痛苦的捂住耳朵。不，我不想再听见了。为什么要为杀人欢呼呢！？
我的心，好疼。明明只是个人偶躯壳的人类，为什么我会感受到如此大的感情呢。如此巨大的、如此巨大的，让我感觉承受不住的，痛苦。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这样真的是幸福的么？！
用这样一个少年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杀戮与如此狰狞的欢呼声么。你们是为了什么欢呼呢？！
然而我却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这时，我突然明白，所谓大祭司的工作，原来，原来就是……
我感觉我的身体近乎支撑不住。就在我即将倒下的时候。
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唯一一个站着的年轻人了。
那个孩子，是日曜么。
一晃，仿佛又不见了呢。
日曜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僵僵地站在那里，甚至连倒下的能力也丧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