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日
文⊙音苒洛
第十五章：weep for
the sunshine
我迈过冰冷的石阶，走进黑暗的屋子中。
我的心中空荡荡的，感觉有什么永远地消失了。
我仔细看看，父亲正坐在那里发呆，抱着百科全书。但是看见我回来了，父亲很稀少地跟我说了话。
“戴亚，回来了？”
原来父亲也会这样寒暄啊，从来没有听到过。不，应该说好久没见过正常的父亲了。
“唔……”
“今天就周日了，虽然是凌晨吧，但是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我有些不解。
“你这就要继承我的位子了，那步骤你也是明白的，很简单，但是很残酷，然而你也只能接受而已。”，父亲顿了顿，“我呢，下了位子，还有哪里可去呢。呵呵，我这就要走了呢，女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大祭司退位之后，新大祭司上任之时，我的生命也就终结了，这是他们定的规矩。但是你呢，你没有事，因为你的人偶身体，你会得到永生。”
永生？我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
生活在永久的杀戮之中，还不如死了好。
如果说我要活着的话，就是为了日曜而活着。
“呵呵，我的乖孩子，你要加油啊，你有这个素质，因为你的体质，不会因为工作而死去，不会因工作而疯狂。”
只是表达不出来而已吧？！而且你这个样子，是不是疯了。
我仍然沉默着。
“啊，你父亲我啊，当初刚刚继承这位子的时候总是不习惯，我其实很厌恶这事情。每次祭典，都感觉心里好累。可是我呢，也渐渐习惯了。我第一次看祭典的时候，可是吓晕过去了，呵呵，戴亚，比你逊色一百倍。我真的是没有资格当祭司。”
“我也不喜欢这工作呢。”
“呵呵，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就这样，接受吧……因为我们真的是太渺小了。”
沉重的气氛是多么适合这世界啊。
明天会发生什么，后天会发生什么……我完全不敢去想了。
“戴亚，你要加油啊，因为也许我们永远都不能改变了，但是祭司可以清醒的活下去，所以说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我会保持我自己的。”
我心中浮现起那熟悉的光辉，身体和心脏都像要被撕裂一般，一直都是这样子，这样痛苦。
“真是听话的好孩子。”父亲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摸摸我的头，“戴亚，一直以来抱歉。但是这只是因为我知道有这一刻，但是却不忍心告诉你，只能以这种方式让你接受。真的，很抱歉。”
父亲，你真的很成功，因为我实在没有什么哀伤的感觉呢。
大概是刚刚从绝望中浸泡过，我的心麻木了么。
也或许是我实在不能相信这事实，但又明白它是真的。这样的话语，即使传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因为我的心已经坏了啊。
父亲，你的选择真的是对的么？
也许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对于已经做下的选择，我们是无法构思发生之前的事情的。
“嗯，我知道了，父亲。谢谢你。”
我借用我空洞的躯体发出细微的人偶声音。
“呵呵，我的好孩子。”
“好孩子戴亚。”
父亲慢慢转回身。他的头发已经变成灰色，看起来脏脏的。我看着他衰老的背影，心中的感受难以言表。父亲走进里屋，不再回头。
你们这些人，剥夺了多少人的幸福。你们，才是死神吧。你们是自己的死神呢。
“祭品的名字，叫日耀。”
我隐隐约约听到父亲细微而颤抖的声音传出来。
还有一句
“对不起，戴亚。”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骗局多好，只可惜这就是现实。
为什么，不逃。
即使你不逃，也会继续有人死去。
日曜。
日曜。
大笨蛋。
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日曜。
我的最后的阳光。
你走了，我也就空了，只剩下你我的诺言。
我就是诺言本身了。
祭典当天，人山人海般的行尸走肉站在祭台周围，我站在祭台的前面。大家的表情是怎样的，我无法看清，我也不想看清。唯一能看清的，是我的阳光。
我亲眼看着日耀带着满脸悲伤的、令人心疼的微笑慢慢地走过来。他在看着我，他在对我笑着。
他接过侍从手中的碗，喝下镇痛的药水。
他看着我，慢慢躺下。
“戴亚，你当了大祭司，真好啊。”
我紧紧地看着日曜的脸颊，恐怕再过一秒就永远也看不到了。
“戴亚，要加油啊。”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别忘了我们的诺言啊。”
我点点头。
明明，就要离开了，为什么你还在笑着呢。
“还有，替我给我母亲的墓前放一朵鸢尾。”
我哀伤地点点头，不能表达的情感在心中染湿了。
他依旧是那样笑着，
“还有哦，我相信，总有一天戴亚也可以笑的。我相信，有那么一天。”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但却是面无表情，那样奇怪地看着日耀。
“戴亚，你的没有表情的脸，其实，是那样的可爱，我好喜欢。”
一切思绪仿佛都在这一刻破碎消散，就在真正的绝望到来的一瞬间，彻底崩坏。
“那，再见，不，以后，我的灵魂，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乐师吹奏起诡异的音乐，祭典开始了。
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在流泪。
我慢慢地举起那块罪恶的石片。
真希望这一秒再长一点。
我还想要再看一眼，日耀的笑容。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世界就此终结多好。
日耀仍然在那样笑着。
就这样，让我看着他吧。一直到永远。
只是，人们野蛮而愚蠢的欢呼声找回了我清醒的内心。
我闭上眼，石片慢慢划入他的胸膛。
“对不起，戴亚……”
我望着天空，托出日耀火热的、跳动着的心脏，举向天空。
人群中的欢呼声更加剧烈。
他们欢呼，日耀的灵魂到达了太阳神的地方。
在他们令人绝望的欢呼声中——
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掉在我我的脸上——
我想要向天空的深处望去，却只看见一片刺眼的白光。
是上天，为日耀而流泪么。
晚上。
阴天。
月亮不见了，一直陪伴着我——和日曜——的月亮。
我独自坐在破旧的露台上，身边缺少了那个散发温热光芒的少年。
死神。
人成为了自己的死神。
最终，人们大概会被自己毁掉吧。
我呆呆的望着天空。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母亲走了，带着希望与永无止境的幻梦；父亲走了，仿佛是漠然一般；我喜欢的日曜走了，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我变成孤独一人了。
没有喜欢的人，没有怨恨的人，只剩下我和永不凋零的花儿。
弑神者，我杀死了给予我温暖的、我自己的神啊。
这就是我付出了我的躯体，换成了冰冷人偶躯壳的结局么。
突然，我发现天空中闪过一丝亮光。
在那遥远的苍穹彼方，落下了流星雨。
遥遥听到远处的欢呼声。
人们在欢呼雀跃，说是日耀的灵魂到天上去了，这便是上天的馈礼。
我悲伤的看着仿佛月亮的碎片一般的流星雨，慢慢打开膝间的书本。
为了我们的诺言，我要不迷失自己，只能再次逃进书本的世界里。
流星在不停的落下来，仿佛苍穹的眼泪。
明明是上天在哭泣吧。
为日耀，也为愚蠢的、被信仰扭曲的族人们——
全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