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夜幕低垂,天晚风凉。
唐家大宅后院,唐昕一家人正团团围坐在餐桌边享用晚饭,有唐昕,还有她的父母唐寅德夫妇,也有她的奶奶王氏。
坐在首位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是唐昕的父亲,也是唐家的一家之主。
唐寅德是个长相端正的男人,他习惯于锋芒内敛,喜怒不露于表象,做事风格则是有刚有柔。老唐今年已经42岁了,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虽不谈什么剑眉星目、美俊星辉,但至少也是有棱有角的。
此刻老唐穿着一身青衫,独自叠着腿坐在深红色的木椅上小杯品着酒,他的脸色略红,可能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喝酒的缘故。
老唐身侧落座的是个身穿深青色长裙的雅致女子,女子简单地盘着淡金色长发,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她有着一张标准的西方面孔,五官立体深邃,长相端庄秀丽,气韵典雅大方,虽已不复年华,但仍是风韵犹存,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俏佳人。
女人是唐昕的母亲,老唐的妻子,名叫克兰娅·西尔蒙特,是米国中西部地区一名普通农场主的次女儿,算是土生土长的米国人,另外,她是老唐在米留学时认识的,后来才跟着他一起来到的华夏,又因为华夏不承认双重国籍,无奈之下,她只得放弃了米国国籍而为爱入了华国国籍。
现在的她,爱喝华夏的香茶,能做华夏的菜肴,还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夏语,并且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柳仙盈。
此刻的柳仙盈除了外貌外已经和一个华国女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无论是行为习惯,还是思想感情。
她熟练地用着筷子,一下一下不停地给晚归的爱女夹着菜,嘴里欣喜之余还会不时吐露几句米国语出来。
“乖女儿尝尝这个鳜鱼,没有小刺的,大刺妈妈也都为你剃除了哦,来,吃一口~”
“宝贝真乖,再尝一尝这个松茸鸡汤,妈妈第一次做,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谢谢妈妈~”唐昕一口一口品尝着,味道很不错,清淡自然,带着南方人家的鱼米之香,只是有一点不妙,那就是她碗里的菜永远都是吃不完的,少了多少,妈妈就会给她夹多少。
对于母亲的爱,唐昕没有表现出平日里的叛逆,她的叛逆,向来都是针对父亲的,母亲面前,她永远会是乖宝宝,是小公主,是暖心小棉袄。
“妈妈,妈妈,够了,菜够了,你再来的话我就吃不完了啦!”眼见老妈取过自己的汤碗就要再盛一碗鸡汤,唐昕终于还是遭不住了,刚刚下午的时候她就在厨房胡吃海塞地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现在肚子还鼓鼓的呢。
“呵呵,仙盈啊,你先停一停吧,孩子碗里还有呢,你也忙活了一下午了,快吃些东西补补。”一直笑着看着这些的王氏终于开口了,她活了那么大岁数了,对口腹之欲早已没了什么要求,唯一的喜好就是看着一家人开开心心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家常,然后期盼着未来曾孙出生,那样老太太一生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嗯,知道了母亲。”话说如此,但柳仙盈还是给女儿盛了满满一碗鸡汤。
“来,小昕儿,奶奶给你夹只大鸡腿,你今年又瘦了吧?唉,这样以后不好生养,得趁现在好好补补!”前一句刚说完,后一句就乱了,奶奶老当益壮,几下就从一锅满满的鸡汤中翻到一只鸡腿,然后把它夹到了唐昕的碗里,至此,少女的碗已经高高鼓起了。
“......谢谢奶奶。”唐昕有些懵,不过还是乖巧地笑着说。
晚饭在欢笑中度过,吃过饭后,一家人又坐在了客厅沙发前看电视,王氏年纪大了,早早由两名女佣陪伴着扶回房间休息了,现在坐在客厅里的则只剩下唐昕和她的父母了。
电视播着普通的古装宫斗剧,这是唐昕妈妈最喜欢看的,她作为外国人,小时候基本都是在大谷仓、后院里度过的,平淡无奇,因此对于这些充满历史气息与华夏特色的电视剧、电影都特别喜欢,不过,丈夫和女儿对这些似乎是毫无兴趣。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凝重,少女端坐在沙发上,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她从容地看着电视,但神思却完全飘到了别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她迫切地想要说服家人放弃那门突如其来的婚事,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未来不需要任何人的规划与修改;她更不愿意和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陌生人草草定下终身。
但当真正面对时,她前进的步伐又止住了,她开始想起自己以前那恶劣的性格;开始想起自己过往里做过的傻事,开始动摇自己所谓的自由观。
我究竟配吗?我到底是这个家的公主,还是这个家的罪人?好难受-
回想起来,即使万分不愿面对,但真相似乎就是那样,亲生妹妹的死、爷爷的离世,除开那些外部的促进因素,这一切似乎都是由她埋下的“诱导因子”所间接造成的,她,才是这个家最大的错。
从之前得知那个婚事后,她和老唐的关系愈发差了,自上次大闹一通后,她便开始陷入自责与痛苦的涡旋无法自拔,每当她开始为自己的自由寻找出路之时,心角的黑暗便会侵袭而来,像遮天的黑障,沉重而苦闷,让她难以喘过气来。
人们常说,自责的负担是会慢慢与日俱增的,它既不是那触不可及的天穹余晖,也不会是那一触就碎的心间幻梦,它只会是将心房紧锁的一道漆黑荆棘刺锁。
半个小时过去了,唐昕始终没有动弹过身子。她屡次望向一边平静地吐着烟气的父亲与身旁正聚精会神看电视的母亲,嘴角几次扭动,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曾经有不少的时候,她都想着带一笔足够的钱,然后暂时逃离这个家,但这样的想法都磨灭了,她体会过孤独的滋味,也并不留恋那个味道...
ay,算了……
暮色深沉,少女起身,对着父母亲道了声晚安后便转身打算离去。
“昕儿。”
老唐的声音蓦然响起,叫停了堪堪转身的少女。
唐昕没有回身,她已经做出了让步,她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很累,但,心头至少是轻松了。
“下星期六他们家会过来吃顿饭,你若是有空,就回来一次,刚好见见你未来的公婆。”老唐灭了烟头,看着女儿的背影,他语重心长地沉声说道。
“所以爸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对方是谁?连长相、姓名和出生什么都没有吗?”唐昕平静地出声问道,她要被气笑了,这算什么?过家家吗?还是说...交易?
老唐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但没有什么解释。
在他眼里,做好准备工作后,任何具体的事情就应该等到最佳的时候再来处理,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减少节外生枝的可能性,这个道理和很多事情,就像卖地产一样,其实都是相通的。
唐昕迈动步伐离开。
“等到具体时间你就知道了,你也不要想太多,他们家是华夏首富,那孩子也是文质彬彬一表人才,身份上肯定是配得上...”老唐的话还没说完,少女落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墙后。
...
深夜,万籁俱寂,残月低悬。
“首富家庭,呵呵,我可真是值钱呢,哈哈...”穿着白睡裙的少女独自蹲坐在了阴冷的花园一角,女孩面无表情,低声自语着,不时还会自嘲着笑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了,安安静静地,像是入睡了。
“咚”,夜风吹倒了女孩脚边的红酒瓶,瓶口倒在了她的白睡裙上,好在,瓶里早已没有了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