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终于回来了,好累啊~”客厅沙发上,唐昕喝着酸奶,舒着懒腰,浅浅呢喃着,她刚刚被盏澪拉着在外面逛了好一圈呢,对方一直问东问西的,可真是累死个人了。
归家的少女闭着眼睛,像一片刚刚经历过风浪卷席后短暂飘落的枫叶,平静地倚靠在沙发上。此刻的她只想放空头脑好好静一静。
【唉,明明出了问题的时候总是希望大家没有人会在意到我,我也为此刻意伪装过了,结果当真的没有人注意时...我又会打心底里觉得落寞孤寂难耐】
这一周以来她都过得很不好,不仅总是觉得会累,还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来精神,时而空坐着就发呆了,发呆后往往就觉得困了,精神状况每况愈下,虽不至于形同枯槁,但也着实让人堪忧。
在家在外面的时候她总想着快些回到公寓,躲回自己房间的小世界里,那样或许就可以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些,这种没来由的心理暗示自始至终支撑着她一路上加快步伐赶回这里,可当她终于穿过人海,绕过大湖,走过小径,最后开门回到这里时,一切的一切似乎又都默默变了味儿了,更令她难受与不安的是,她再也找不到预想中的那丝慰藉。
“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昨晚父亲说过的那些凉薄话语,心间弥漫着的是举目茫然心悲戚的无措,安坐良久,唐昕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摩挲着面前的檀香茶几,少女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过往的日子。
她记得这个茶几,实际上它可以算得上是两人正式见面的印证。
那年高一,周四,刚从三天的私假回校的她带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进了所住的学生会公寓,入室后,她第一眼便定格在了那随意安坐在沙发上的俊朗青年,那时的他原本正全神贯注地泡着茶水,听着了开门声后才扭过头望来,他的穿着简单干净,意外的不是学校强制安排的校服,反而只是一件白色的短衬衫和一条黑条纹西裤,但就是这么普通的衣着让她眼中的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俊逸出尘。
他的目光清淡如风,并不似一周前初见时的冷漠凉薄、冰冷透彻,只是那清透深邃的眼眸还依旧如一潭深泉那般令人着迷,她不由看痴了,呆呆地痴笑,他同样笑了,并示意她坐下喝杯新泡的清茶。
...
唐昕低垂着目光,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手心里的手机也快要没电了,但她已经懒得给它充电了。
“呵呵,咱们唐大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啊?这是回了趟家呢还是去了非洲旅游了啊?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盏清关好房门,静悄悄地走到了唐昕面前,突然间调笑般地对着她朗声问道,结果吓得对方身子一震,猛地睁开了眼。
“哈哈,不是吧?这也能吓到?”盏清笑笑,拿起果盘里的一小串葡萄,坐在唐昕边上美美地品尝起来。
短暂的神采掠过她的眼眸,唐昕摇摇头,有气无力地瞥了眼盏清,侧过头便继续闭目休息了起来。
【嗯?这么安静?这不像你啊?平时的话不早该伸腿踹我了么…】
“嗯~这葡萄味道可以,清甜爽口,是沐晴昨天新买的吧?不错,你尝不尝?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美人指,真不打算来一颗?”说着,盏清挑了颗饱满圆润的葡萄,伸到了唐昕嘴边,紫红色的葡萄晶莹透亮,即使没有剥去那略显黯淡的果实外皮,那内里的丝缕纹路也隐隐可见。
【不要理我,我不吃,你离我远些】
唐昕微微扭过头,没有理他,也不是她不想理人,只不过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和盏清起瓜葛了,现在的局面下,她认为两人之间除了必要的接触外,以后还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
仔细想来,她突然发觉自己以前还真是和盏清靠的太近了,虽说很多情况下都是由她主动挑起、盏清被动接受的,那不时之间的暧昧也是数不胜数,但说来说去,两人之间到底了也不过只是同学、友人、同居者的关系罢了,若是她依旧保持着以前那无拘无束的放任式做法,那只怕会让自己和盏清的关系越发缭乱。
“嗯?真不要?真不要?你不要我可就吃完了,到时候可别自己一个人又悄**躲在被窝里哭着后悔哦~真不吃吗?又大又甜的美人指~”盏清毫不犹豫地贴近了唐昕身边,邪笑着再度拿着那颗葡萄诱惑起了她。
【平常那么爱吃,每次都要喊着别人给你带,今天怎么了?变性儿了?呵呵,我就不信你不吃】
唐昕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用略带不爽的眼光平平淡淡地瞅着盏清,却见他始终一脸风轻云淡地笑着黏上来,无奈,骄傲的唐大小姐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认输?
【真讨厌啊,不许再靠近我了!你过分了啊!别再过来了!男女那啥不亲你懂不懂?亏你还是学生会长呢!臭盏清】
唐昕一脸嫌弃地盯着那颗不断逼近自己的大葡萄,一反常态,如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她一点点地往旁边挪动着身子,像是笃定了不吃就不吃一样,盏清则笑着步步紧逼了上来。
【呵,我还治不了你了?】盏清笑着。
不多时,傲气的唐昕便被逼退到了沙发一角,退无可退的她又气又恼,但隐约间,心口却跳动的愈发剧烈了,渐渐的,少女的脸色也开始漾起粉霞,眼见就快板不住脸了。真是气死了,这里是你家吗?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牛皮糖啊。
“傻木头,笨呆瓜,臭盏清,你干嘛呀!我说了不吃 就 不 吃!”唐昕怒视着盏清,一副你再不滚开,我就要发飙了的样子。
“唔~你!”可她第二句话还没说出口,盏清便眼疾手快地把葡萄适时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
少女微惊,傻乎乎地咬了几口就咕咚一下把它吞了下去,不曾想这葡萄似乎味道很不错,甜乎乎的。
“好吃吗?果然很甜吧,你可别说,沐晴挑的水果永远都是最好的。”盏清淡淡地问道,说完便又往果盘里摘了一小串下来。
“好吃。”少女似乎没了脾气。
“好吃就多吃点吧,别总费神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既然回了公寓,那就只管吃喝玩乐吧,大家都习惯你了的。”盏清又摘了颗葡萄喂给了唐昕,少女出乎意料的温顺,微张着嘴一口一个地吃下去了。
一串葡萄接一串,原本就不多的葡萄很快就吃光了。
盏清丢了手上的空枝,弯着眉眼好笑地看着她问:“没了,吃饱了?”
“怎么可能!区区十几颗,哪里吃得饱,当零食我还嫌少啦。”唐昕摸着自己平平整整没有丝毫起伏的肚子,毫不在意地回答。
【好好好,没吃饱就没吃饱,明天我出门给你多买一些】
盏清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白皙水嫩的脸颊,打趣着说:“是啊,不过只是二十三颗小小的葡萄而已,哈哈,能吃是福,咱们唐大小姐福气齐天,要是哪天进了自助葡萄果园,估计园家得当天哭晕在田垄头。”
“别老动手动脚的,这样不好,你又作怪了,讨厌死了,还有,以后不许这样乱来,更不许胡乱批评我,葡萄本来就是不管饱的水果,吃再多也不容易饱,这是事实!”唐昕拍掉了盏清的手,没好气地说。
她有些恼火了,但不是为了对方先前那无礼的动作,而是为了自己的不坚定。刚刚对方喂自己吃水果、捏自己脸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还会不可控制地感到开心和愉悦,然后还想要像以前那样舒舒服服地把腿伸到他的身上,并高高在上地命令他给自己好好按摩按摩,如果按的舒服的话自己可能还会大发慈悲地剥个橘子喂他吃。
【明明不能这样了,我...好气啊好气,唐昕,你要做好自己的事,千万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还有,你要离他远一些,他对你而言太过于危险了,千万要躲着他,躲远一点,不然,不然以后就会越来越...】
对于唐昕动作、言语间故意的疏远,盏清没有在意,相处这么久了,他本以为对方最近只是在偶尔的闹别扭,但后来也渐渐发觉了她似乎在心底里遮遮掩掩地藏了些事情,虽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显而易见的,那绝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少女琐事,至少,它轻易间改变了她的行事风格与心性。
【你要疏远我?可一直以来喜欢调戏逗弄我的人不始终是你吗?从我两年前无意间帮你在校门口揍跑了一批无赖流氓之后,你不就愈发开始喜欢上了这样的小动作了吗?周一,周二,周三...周五,周六,周日,日复一日,雪去冬藏,这样的打闹调笑也终究渐渐开始生出了星点般的暧昧,且你我也都心知肚明...现在,你想疏远我?可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管这是为什么,你想要疏远我就疏远我,但我盏清绝不会接受,毕竟,我...已经习惯】盏清目光平静,心间却开始不断的泛起道道涟漪,他忽然发觉如果自己再不去捅一捅那道薄薄的窗户纸,只怕自己就要后悔了。
大丈夫,敢想敢做,上,抹得开颜面,下,迈的开步子!
这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捅窗户纸了。
“唐昕,我问你,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个恋爱中的小女生了?”盏清微微摇了摇头,随后直视起了对方的眼睛,并语出惊人地问道。
她的眼睛很美,清澈纯净,偶尔会闪过一缕恼怒、不安、悲伤、忧愁、喜悦抑或是现在的惊讶,都将为之添彩。
【这个世界很美也很乱,像是夜空中的繁星,举目观之,穷而不尽,但若是让我来将它划分,那便只剩下了两类事物,我在意的,与我所不在意的】
闻言,唐昕惊愕了,她开始不安地凝视对方清透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一些自认为的安全感,但她却只见到了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这样的发现让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地乱成了一团。
他的眼神极尽柔和,无比真挚,不带任何调笑的意味,就像一汪温热的山间暖泉一般,自然而优雅,仅对视一眼,唐昕的耳垂便开始红了起来,她还从未看见过盏清露出这样柔美的神色,毕竟这之前也唯有身为妹妹的盏澪能有此优待了。
“没...没有,你瞎说什么呀!臭盏清,吃你的大菠萝去!别来烦扰我。”唐昕支支吾吾,伸手弱弱地推搡着他的胸膛,试图掩饰自己此刻无力的窘迫。
她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迷茫,她不清楚对方突然之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实在是太让人迷惑了。
“看看,你又改称呼了吧?”青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反倒是强硬地贴近了些,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厘米,以至于那呼出的热气都能侵染到少女酥软娇嫩的肌肤上。
“什么称呼?哼,本小姐爱怎么叫怎么叫,rui rui rui~”被逼到尽头的唐昕故作坚定地冲着他可爱地吐了吐小舌头。
“等着。”
在唐昕不解的目光下,盏清亲自去厨房拿了两杯加冰可乐,一人一杯,不过少女似乎并不喜欢喝,抿了口后便将可乐放在桌子上了。
【也对,你喜欢喝的是奶制品,梦瑶才喜欢这些。】盏清见怪不怪,倒也没有太在意,他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好好措辞一番,尽可能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自然一些,感染力强一些,毕竟捅窗户纸这事情来得突然,早知道他就提前准备一份了。
两人静坐着,谁也不说话,气氛渐渐暧昧。
【我不开口,你就打算一直耗到天黑了是吗?好吧,既如此,那我就挑明了吧】
良久,盏清放下见底了的玻璃杯,在唐昕不解的目光下平静地开口:
“两年前,你称呼我会长大人,平时总喜欢给我带各种吃的和礼物,每天还会坐到我身边问问题,难难易易,有时候还真有几道厉害的;
一年半前,你称呼我盏清同学,平时总是喜欢故意找茬儿和我拌嘴,偶尔还会掐我手臂上的肉,不痛不痒,因为没有什么软肉给你掐;
一年前,你称呼我盏清,最喜欢一有机会就找我的毛病胡搅蛮缠,经常动不动就胡乱动起手来,笨手笨脚,别人看了还以为是在玩闹;
半年前,你称呼我下仆,有事没事就大耍女王脾气让我做这做那,每每还提些惹人侧目的要求,朦朦胧胧,时常让沐晴她们看得脸红;
现在,你叫我臭盏清,正颜厉色地推着我的肩膀让我离你远一些,破天荒地抗拒我给你喂吃的,我当笑话,只希望你能够读懂我的心。
我不知道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我也不会强行逼迫你说些什么,但我一直就在这里,你说与不说,都在这里,但你若想撇开我、疏远我,那么,对不起,我拒绝...因为我习惯了,习惯了这么多日日月月,也习惯了身边总是有个不让人心安的傻丫头。
你开心时爱喊我清哥,生气时却又总叫我傻木头、笨呆瓜,那你可知,树其实是一种比谁都自然伟岸的存在,亘古以来,它长存、独立、高大、悠久,岿然不动于风雨,凛然傲立于冰霜,又何来傻、笨这一说呢?事实上,你所看见的,或许只不过是它的外皮,是它的时刻秉节持重,永远泰然自若罢了,不去努力地剖开树皮,你又如何能看得见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