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真是被好好说教了一顿呐,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我说桑伦他啊可真是死板,不就是偷偷跑去喝了点,看他那‘你这样会让女王蒙羞的!’一一这种样子,我也实在不好狡辩什么。”走在为索菲尼亚的勇者们——其实也就三人加上二十余名银之光的骑士安置的公馆中的长廊,路上加莱一声声的抱怨以及对桑伦极为酷似的模仿惹得希弥斯一阵轻笑。
“别介意,团长他啊就是这个性子,加莱君习惯了就好。不过加莱君也真是,抛下我们两个不说,偷偷跑去喝酒还袭击苍青之刃的副队长,真是好大胆呐。”伸出手拍了拍加莱的肩膀,希弥斯凑过来一点距离,保持着微笑,不过口中的话的语却很快由宽慰转为了挖苦。
手不经意地一抚红短巾,加莱眉头一皱,一咧嘴角反驳道:“少来啊,我本来也就不认识她的,只是觉得很想与实力强劲的那位友好地切磋一下顺便喝一杯酒而已,何况开始就是她找上来的啊。而且我可是身负重伤,能不能少说我两句啊希弥斯阁下。”扬起包着纱布的右手,纱布之中有一个被刺剑贯穿的伤口,这个希弥斯是知道的,真是乱来啊这家伙,不过对加莱来说应该不会是很大的事,想必很快就会愈合吧。
看着一脸无奈的加莱,希弥斯不禁心想。
刻意放缓了步伐,希弥斯偏过头去看着加莱的侧脸,用胳膊的肘甲轻顶加莱一下,笑道:“不过海列阁下却是毫发无伤呢,想让我夸你一句真是温柔吗,加莱君。”
“这还是免了吧,毕竟不主动伤害女人和小孩,这可是那个死板的大团长教我的啊。”不知是自豪还是自夸地如是说道,加莱的语气中却仍旧带有几分对桑伦的挖苦。
“哈哈哈,是吗,那我倒是挺佩服加莱君的呢,”不过话一说完,就将手甲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希弥斯转过头来露出很灿烂的笑容,语气温和地道,“那如果我要在这里把加莱君杀掉的话,你又会怎么办呢?”
真是危险的发言,虽然眼弯起这个角度相当迷人,但这温和语言中的文字可不那么令人开心,以这个距离的话——二人相隔还不到半步,加莱右手负伤且剑甚至都没摸到手上,若是希弥斯率先抽剑的话自己可能真的没有什么胜算。
“我想那当然是逃跑吧。”于是放弃一般,加莱得出了这个结论。
“哈,真是你的风格。”不过马上希弥斯也干脆地将手放下,当一个玩笑一般结束这个话题。
“但为什么希弥斯阁下为何会想杀了我呢?”
“不,我并未对加莱君抱有敌意,只是句玩笑话而已,你紧张或者生气了的话我道歉就是,”没再去与加莱对视,希弥斯保持着礼仪性的浅笑,刻意将话说得很神秘,“只是最近有些累了而已,有些积压着的情感总需要发泄一下而已,你也知道,向团长开这种玩笑的话遭殃的可是我啊。”
嗯...以桑伦的脾气来说可能真是这样。
语言和脚步同时停下,加莱也顺势停下脚步,在通向上一楼的楼梯前,希尔斯转过头来抱以微笑。
“不用继续送我了,加莱君,我就直接从这楼梯上去上层吧,虽然说我一个人占着四层总觉得有些奇怪,你们两个男人就在这层选房间或者去一二层陪着那帮小子吧,——当然尽头那几间女仆和管家的房间不可以哟。那么,祝你明天愉快。”将一个微笑作为告别,希弥斯摆着手走向上层,那一头金发跃动着,不过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错啊,加莱暗叹。
说实话一二层的银之光骑士自己并不是很熟,自己还是就在这层吧,不过这么多房间应当选哪间呢,选择多起来倒让加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话说,从刚开始和希弥斯交谈时就感觉有人的跟随着,并不是错觉,因为加莱和希弥斯分别后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单纯路过的仆人什么的,不过也没必要刻意去找,因为加莱一回头就佐证了自己的想法。
“有什么吩咐吗,加莱·萨隆阁下。”身后一间房间的门沿处走出一个身着女仆装的年轻女性,黑裙白丝袜皮靴...这里女仆的标配吗,倒是挺整齐的。这个女仆个子不高,恭敬地低下头后就更体现她的娇小,语言相当标准,只是没有什么感情,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感受到加莱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却没有回应,她又开口补充了一句:“请不用怀疑,身为仆从照顾客人是我的职责。复述,您有什么吩咐吗?”
加莱轻皱了一下眉头,但并不是对服务态度之类的有什么不满,而是看到了一个不怎么令他愉快的物体。这位女仆留着及肩的金短发,但低下头的时候,那垂下去的及肩短发便遮不住平时欲遮之物,在她的颈部左侧靠近锁骨处有一个不大的黑色花纹印记,可以感觉到一点点魔力波动,应该是什么人施下的。
不过那并不是刻印,这种恶毒的玩意应该不会用在一介女仆身上,应该是魔力标记一类的,比如通过某些结界所需用的凭证,亦或是一种身份标记之类的。这么说来听桑伦说起过,法兰雷诺王族不见外人,因此大量的防御结界是想必不可少的,恐怕但凡是内部人员身上都有这种标记用于通过此类结界才对吧——换句话说,这个女仆,是待奉王族的人。
“你是这幢公馆的女仆?”在下达什么吩咐前,应当需要确实对方的身份才对,于是在再次听到女仆的询问后,加莱问道。
“如您所见,我是位女仆,但今天刚刚调任到这里而已,女王殿下怕这里不懂事的小丫头照顾不力,于是下令派几位王室的女仆前来,我便是中之一。”说完后便抬起头,女仆用她真诚的目光笔直地盯着加莱金色的眼瞳继续说,“方才见您与希弥斯阁下交谈正欢而没有打扰只是默默跟随,现在二位谈话结束,就请让我为您服务吧。”
不,这怎么看都是监视吧,虽说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而且听这位的发言应当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仆,但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一点,加莱沉思着挠了挠脸。不过没必要在这里为难人家的工作,无论那个女王安的什么心,女仆本身应当是对自己没有恶意的才是,加莱想了想后轻言道:“那请带我去视野最好的房间吧。”
——
“从这里的话可以看见四层和部分三层的夜景,请相信此时的城中街道还是值得一看的。您当然可以边坐着边观赏,如果需要的话安神的茶我稍后会奉上。”引领加莱到了三层的比较偏僻的一间房门前,女仆熟练地从手上一大串钥匙串成的环中选出一支打开二人身前的深色木质门。
她打开手掌,脸面向加莱示意落地窗后的观景阳台,然后将钥匙的备用份放在一旁的浅色置物柜中:“希望您百忙之中还能记得回来的路,当然若是忘记了我自然会带您再次前来,——换洗的日常衣物,需要我准备吗?自然,盔甲的保养也在我们的工作能力范围内,倘若您需要,稍后我会推车过来送干净衣物与回收盔甲与剑...没问题吗?”
真能干啊...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盲点,只得轻点了点头的加莱赞赏又有些微妙地想道。
“以及...”
见加莱默认地点头后,她轻伸手握上加莱的右手,双手捧起至眼前,显然是在查看加莱手上的伤,她的右手拇指轻轻地在那块染血的白纱布上轻轻按了一下,并且一点点挪动着距离,在不同地方都轻轻按了一下,感受着手部传来的触觉。
说实话这有些痛感,但加莱也并未说出,过了许久,女仆才开口说道:“我希望这是您亲手包扎的伤口,这样我就不会骂那个人什么了。——看样子是呢,我不得不说一句加莱阁下,包扎的手法实在很差劲,我知道这点伤也许您这样的人不会很在意,但我已经看到了还放任不管就会是我的失职了。——请容我用药与纱布重新为您包扎一下,一会儿我会连同茶一齐带来。”
“啊,那还真是感谢了。”被这么说教的感觉有些微妙,但感激的程度还是要远大于烦心的,加莱抽回手,一边说道。
“嗯, 那么还需要什么呢。想用餐的话我帮您向后厨传达,或者我亲自为您做料理也是可以的,想洗浴的话直到午夜为止浴池都有合适的热水请尽情去。自然,若是想让人侍寝请容许我先梳洗...“
“不,不用,我现在不需要什么了。”
“请让我说完,加莱阁下,打断他人说话总归是很失礼的,但既然您意下如此我就不多言什么了。”两道眉头先是微皱又很快舒展,与加莱对视一瞬后女仆又摆出一副冷淡又恭敬的表情。
这里的服务可真是周到啊,加莱略带苦笑地想着,不如从哪里之说起就干脆闭上了嘴,将腰间的佩剑取下后顺手放在一旁的储物柜边上依靠着,顿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语气略有歉意地问:“啊,女仆小姐,你叫什么名字?都这个时候了还没问。”
“不,告诉您名字什么的,太不知廉耻了,我做不到。”对加莱会提出这个问题显得很意外,虽然表情仍旧没有变化,但退后一步的这个动作显得她很是动摇,将视线挪开表示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说侍寝的时候都那么平淡,这倒底是怎样的廉耻观啊?正当加莱无奈地准备放弃时,女仆却看出了加莱的为难,上前一步出言解释道:“这自然是玩笑,既然您开口问的话我是没有不回答的理由的,只是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我没有所谓的名字,因此您问这个问题,我实在无法告知您。”
“没有...名字?”
“嗯,没有名字,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过。”也许她并没有注意到加莱语气中的震惊,亦或者说不能够理解这其中蕴含的对人常识的一种破坏,女仆只是理所当然地,轻轻地用她那一向冷淡认真的话语回应着加莱。
“那...难道你们王室的女仆,都没有名字吗?那该怎么称呼你们——我是说王室的人。”
“没必要每位王室的大人都知道,女王以及女仆长知道我们谁是谁,也许这样就够了吧,其他的并不重要。我们平日只需要做好我们的份内工作就可以了,其余包括彼此的称呼也不需要,因此没有名字并没有您想的那么不便。”
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认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眼神也空洞的没什么感情,不过她的语气中并无半分虚假。
也就是说,这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女孩在一直没有自己的标识这种情况下活了十几年吗,也一直没被人称呼过名字而一直活着吗?那这些女仆,真的也只是被称作“女仆”的存在罢了,真是...有些过分呐。
轻轻地一咬牙,加莱尽量让自己的怒意不要过于明显,毕竟这个女仆的洞察力很强。说实话实在是看不惯这女王的作风,也许某种程度上和依安提雅十分相似吧,都是不惜一切代价去利用他人的女人,也许在她们的眼里,有些人是天生作为工具而存在着的吧。
也许不只是她们,也许这就是人类。
“那么,若是无他事的话,我想我应该要先行告退了...”
“刻塔苔丝。”
“唔?”
在女仆轻一俯身想要告退时加,加莱却叫出了一个名字让她疑感地转过过来,用有些惊异的眼神看着加莱,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只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挤出一个轻笑说道:“现在开始,我会叫你刻塔苔丝。啊,有什么问题吗?这样辨认起来会好一些,当作方便也好,请你接受。”
“...将龙之女神之一的名字用在一介女仆身上是不是不太好?”
“欸,你居然知道吗?”没错,这是在来帝都的路上加莱在马车上简单地看了看法兰雷诺历史所看到的内容。虽然桑伦让自己读完那本砖头书实在有些勉强,但起码关于法兰雷诺的一些信仰与传说加莱还是看了不少的。
“请别小瞧我们的阅读量与知识水平,何况您不是本国人吧,索菲尼亚可不敬龙,何况在我看来,‘女仆’的称呼远比‘刻塔苔丝’要简便一些吧,读法上也要——”
话还尚未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愣了一瞬后便轻咳一声,向加莱叹道,“既然您执意如此的话,我也不该多言才是。在我服侍您期间,就称呼我为刻塔苔丝吧。当然,在外人面前请不要这样,说实话这真是种对女神的亵渎,不过... ”
转过身去,刻塔苔丝也没有再与加莱对视,只是默默地拉起门把手。
“您愿意以名字称呼我的话我也是会高兴的——”再次清了清嗓子,刻塔苔丝拉开门把手后转过身来,在门口提起裙摆行了一礼轻声道,“稍后我会将茶奉上,以及换洗的衣物也会带来,回收您的剑与盔甲的工作也会进行,请耐心等待。那么祝您愉快,加莱阁下。”
说完后,门被轻轻掩上。
如释重负一般,加莱将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些许。
说来,这个房间设施倒是相当好,虽说主要是华而不实的装饰,比如花瓶,挂画与一把华美但想必实用性不高的一把剑之类,一定要说的话加莱比较在床的舒适程度,仅此而已。
当然,看那精致的缝制技术想必一定不会差。现在睡也为时尚早,稍微坐着看看夜景吧,毕竟这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过会儿刻塔苔丝也会送茶来,还是可以期待一下。
将轻铠卸下顺手放在储物柜的一层,不过考虑到刻塔苔丝的身高之后,加莱又将它们往下摆了一层,完毕之后,加莱走向落地窗一把拉开。
位于高层去俯视下层的话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的,这幢公馆本就位与四层高地势的地方,因此视野极佳,灯火通明的街道在现在这个时间依旧喧闹,可以想象到远方那条金色长河的场景。
那似乎在闪烁的光无疑是在向众人展示着此地的繁华,依稀可以看见不少冒险者在街上游荡,不愧是有名的祭典啊,吸引也是足够大。加上明天就是邪龙祭的开幕式,这个时候还在排队买入场券什么的,也不奇怪。
“如何?有没有震憾到呢?”
“啊真是座繁华的城市呢。”
“呵...那还真是很欢迎你的到来。”
不对,自然而然就接上话了,是谁在向自己搭活?
一时的愣神让加莱有些颇感失策,好在这点疏忽并没有致命,立刻警惕了起来,环顾四围一一却发现对方也根本没有躲,只是静坐在另一边的扶手上,双腿放在外面,偏过头来笑着看着加莱自己。
那是一名少女,并且加莱确信之前她并没有坐在那里,这个玩笑可真是很吓人呐,自嘲般地在内心一叹。女孩一身保守的牧师,还是魔法使的衣装?颜色却是很显眼的纯白色,让她一头青绿的头发很突出,并且那身打扮也的确很奇怪,她将那头发放下一边,遮住包括在左眼在内的小半张脸。
悠闲到摆着双腿,少女笑着,一副如同人畜无害的小动物表情,但她手里还握着一根灰色的法杖,那顶端镶嵌有五颗颜色不同的宝石,这可不是装饰啊,必须警惕。
“你是谁?我们见过吗?”尽管手中没有剑,不代表加莱就会退却,依旧语气平淡地向女孩问道。
“第一句是这个吗...真冷淡呢。”将笑容稍收敛些许,的确脸上显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愣了一会儿还是摆摆手解释道试图打消加莱的疑虑,“啊,请别误会, 我只是想稍微打个招呼而已,不是什么可疑人员哦。我是苍青之刃的人啦——还是说这么介绍要更方便一点?”
语毕,少女似乎也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轻轻伸出左手将遮住半张脸的短发拨开,露出左眼以及周围的小块皮肤,让加莱一时语塞,的确吃了一惊。
虽然少女的容颜确实称得上美丽,但左边小半张脸却有点可怖,与右瞳的淡蓝色不同,左瞳大体都是灰色的,毫无生机的灰色,里面有一小点血红色的瞳仁,左边小半张脸是干枯的灰黑色,甚至看得到一些血丝,完全不像人类的皮肤,也没有少女应有的光泽,反而很令人胆寒。
如果自己的知识储备与直觉没有错误的话,那个左眼可能是那个——视欲之眼...但这少女也不是精灵,这又令人很费解,难不成是挖出来再植入...加莱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也不想去触碰这些可能会让她伤心的事情。
“还没印象吗,那就没办法了。哦呀,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啊,我可不值得你同情,如果你了解了我的话可能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吧...又说了扫兴的话呢,明明看上去你心情那么好。”
不知名的少女轻笑着,自顾自倒是很开心的样子,但马上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便转过头向加莱告别,转而用相当礼貌的语气地说:“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加莱阁下。可惜对话没有按我想得那样进行,有点伤心啊,但今天到此足以,我想我必须告别了吧。”
看来的确没有敌意啊,先不论她是否真的是苍青之刃的成员,但这种情况下扯谎的可能性很小吧,何况加莱可不想一天被贴上“袭击队伍成员”的标签两次。
不过...说到视欲之眼的话,就是那个了吧。
在那名少女发动什么咒式准备离开的时候,加莱上前一步,用她应该可以听到的声音发问道。
“不知名的少女,我在你的眼中看来,是怎么一个模样?”看来这个问题出乎她的意料的样子,她的眉毛抽/动了一下,想了想,没有立刻离开而驻足在原地,似乎在措辞一般,而且时间比想的要久一些。
“帅气的红发大叔?”甜甜地一笑,女孩如是说道。
“什么啊那是,我——”女孩的话语在另一种意义上让加莱神经一松,有些吃瘪的味道,首先自己才二十三岁,其次自己问的也不是这个方面的问题啊,话说这个女孩是不是在装傻?
不过,刚欲反驳的加莱,却被女孩一句“开玩笑啦”给回应了过去,让加莱呼之欲出的话语变成了喉咙中幽怨的嘶鸣,然后她顿了顿,眼睛认真地看着加莱,然后神秘地一笑。
“某个人理想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