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将刀叉碰出声音。”
“餐盘与刀叉也是同理。”
“请仔细品尝,我在料理上还是多少有些自信的,希望您能品味出最好的味道。”
以上均出自站在加莱身旁的刻塔苔丝之口,这让加莱相当苦恼,有些郁闷地咬了咬银叉。
不可否认的是这道肉料理确实相当美味,但明明感觉很好的料理,吃着却并不那么愉快。由于极早地结束了开幕式,加莱在征得桑伦同意后,允许自由活动,而他本人则是去忙什么的样子也不肯告诉加莱。很理所当然地加莱感到了饥饿因此想吃上一顿,就拜托刻塔苔丝做一顿早午餐。
只是总觉着她话有点多,不过倒不是她的错,因为她说的也的确没有错。
“没办法啊,作为冒险者的时候都是在荒郊野岭就餐,正经吃一顿的时间还是很少啊,何况这人类的餐具,我也没怎么用过。”叹一口气,加莱颇为无奈地轻声喃喃道,对于刻塔苔丝的指责真是无能为力。
刻塔苔斯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双手拿着空银盘默默站在一旁,歪了歪头,开口道:“实话说我有点意外,身为龙也会正常地吃人类的食物吗?当您说要用餐时,我有这么想过。还为料理稍稍苦恼了一番。”
“啊——你也看了开幕式吗,那还真是让你看到了丢脸的一面啊。”虽然自己感觉没有做错什么,但用桑伦的话说那种行为真是太过嚣张了,因此被刻塔苔丝看见的话,加莱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丢人。
“哪里的话, 您的身姿很英勇,请不要妄自菲薄。女王也对您抱有很大兴趣,观赏了开幕式后,她说拥有这么纯粹龙之血脉的人,即使在本国应该也不见不到了”
“不是都说了还算是人吗,那你又觉得人形龙会吃些什么啊?”也并不忌讳自己的身份,但加莱对刻塔苔丝的误解有些许无奈,一边数落般地喃喃道,然后就轻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酒。
“未成年的少女什么的...”一边轻声说道,刻塔苔丝用银盘挡着包括鼻在内的下半脸,一边害怕般地缓步向后退去。
“咳!——才不会啊!呼...真是...”真的是呛到了一瞬,加莱顿时非常激动地喊出声来,不过察觉到失态后又立刻平复下心情,然后有些闷闷不乐地咬着银叉。见到他这副样子,刻塔苔丝上前几步,动作轻柔但很迅速地拿走了加莱嘴中的银叉,提醒道:“请不要咬餐叉,刚才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如果您生气的话我道歉。”
随后,刻塔苔丝放下银盘,轻喃“失礼了”,一边在加莱的身旁坐下,相当熟练地从加莱右手中拿走银制餐刀,接着干练地用手中的刀叉将那牛肉切成均匀的小块,叉起一小块蘸上酱汁后,用手托在下方,将其指向加莱道:“那么作为赔罪,请容许我帮助您进餐,请您张开嘴就好,我会将它温柔地送入您口中的。”
不——这也太奇怪了,或者说有些尴尬,让加莱一时不知如何去驳回这个听上去倒是很合理的提议。
“请张嘴,不然的话酱汁会滴在我手掌上的。”俯视着刻塔苔丝冷谈又相当认真的表情,加莱也并不好多言什么,紧了着那小块肉一会儿,便干脆地俯身将其一口咬下。随后刻塔苔丝又抽回手,再次切一小块肉,叉起后又指向加莱。
实话说加莱不擅长应对他人的好意,但还是配合地吃了下去,意外地,感觉相当不错。
“您觉得份量够了吗,需要我加餐吗?”盘中已空,放下手中的刀叉之后, 刻塔苔丝发问。轻摇摇头,加莱表示已经足够,感谢道:“不用,感谢你的这一餐,刻塔苔丝。”
“言重了,这只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您若是为此等小事言谢的话,倒是我的失职了。不过自然,以我个人而言的话,能得到您的满意我很高兴。”面对加莱的赞许,刻塔苔丝并不是很坦率地接受了,于是她快速地将餐盘与餐叉、刀收好后,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盯着加莱,准确地来说是他的双眼看,那双不仅是金色,而且相当干净,清澈明亮的那双眼睛。
“虽然早就想说了,您还真是有一双美丽的眼瞳呢,如同您心灵般高尚。”
随后刻塔丝却相当认真地,对着加莱说了些令人难为情的话,有点出乎意料,这让加莱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嘴上回应道:“是嘛,不过虽然这话轮不到我说,但凭外貌判断一个人是不对的,人啊可是相当复杂的啊。”
刻塔苔丝上前凑了一点,抿着嘴唇,没有多少感情的青绿色眼瞳更为认真地盯着加某,噤声了一会儿后,说:“这道理我自然懂,但我相信我不会看错您的,您..是位值得被敬仰的大人。”
极短的距离让加莱一时相当难堪,咧嘴苦笑着偏过头去,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苍白地回答道: "谢谢啊...”
“看样子您有点为难呢,抱歉我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啊,在走之前有两句话需要向您转述呢,”端起盘子准备走时,刻塔苔丝将正事放在最后说,轻声提醒自己道,“一是女王殿下想见您一面,,不过并不在今天,因此不用担心,届时由我为您带路,二是就在今天下午时分,第三王女向您提出邀请共进下午茶。而且相当遗憾,您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轻一挠脸,加莱轻笑一声,该说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呢,看来自己张扬的行为的确有点失策就是。
“哈,法兰雷诺的女性可真是强势呢,看来与这里的女性一起交往时需要格外谨慎啊。”一边半称赞一边站起身,加莱松驰了下筋骨,虽然体力消耗没有多大就是,但加某还是想暂时休息用以应对下午的会面,便对刻塔苔丝说,“抱歉,刻塔苔丝。我想稍微午睡一会儿,没有问题吗?”
“自然,不过我暂时没有空余的时间——那么我会让人去帮您整理床辅,您也无需担心其余的事情,到时间我会亲自去叫您的,您只需享受片刻的睡眠即可,”于是刻塔苔丝低身行了一礼,说道,“祝您好梦。”
门被轻轻掩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
没多少疲惫感,但加莱推开房间的那刻嗅到房间中弥散的香气,安神到有些让人欲睡,不过毒一类的对自己应该是不起作用的,就当这昏睡感是心理作用吧,现在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将剑从腰间取下,然后正准备放在旁边的储物柜中,但是下一刻加莱却紧绷松懈的身体,将剑紧握在手中,目光警觉了不少,深吸一口气,加莱静步向房间内走去。除了自己以外房间里还有人,甚至听得清呼吸声。
而当看清来者时,加某不禁松懈了一瞬,她并没有藏起来暗算的意图,反而待在相当显眼的地方,就那样静静躺在浅色的床上,闭着双眼,蜷缩着身体,毫无防备地以最舒服的睡姿躺着。
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随心所欲地披散,白色象征的圣洁高贵气质相当明显地体现,她的身上也是轻薄的白**仆装束,躺姿倒是让柔美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皮肤相当白皙,与美丽的容貌相得益彰,如同在勾引的旁人灵魂一般,倒有些令人胆寒。
好美的人类,加莱想道。
不过她身上穿着女仆装束...气质未免太高贵了,不过在来这的路上桑伦也的确提起过有的贵族确实会主动将子女送入王宫内当一阵子佣人,王宫也会接纳一些没落贵族成员...之类的,总而言之她就是刻塔苔丝说过的来帮忙整理床辅的人吧,不过连加莱自己都还没入睡,她倒是睡得挺起劲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加莱将剑放下,转身准备离去,只能再去问问有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吗。
“您居然没有生气吗,真是温柔的大人呐,加莱·萨隆阁下。”正当加莱的手摸上门把时,背后却响起满腔得逞的狡黠声音,噤声了一瞬,加莱顺势放下手臂,回过身去,而此时那位女仆正缓缓坐起身来,带着莫名的笑意,致以一个礼貌又温和的笑容给加莱,用那双通透的青灰色眼瞳毫不避讳地与加莱对视。
一只手叉住腰,加莱扬起几分声音道:“若是醒着倒是早点说啊,我可是相当苦恼的,不如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加莱的语气掺杂着一丝怀疑,因为无需多虑,这位女仆是来笼络加莱的,既然敢如此对自己说话的话她绝不是一般女仆。没想到这个国家对龙的执着真如传言般那么强啊,那个女王这么快就又派了位女仆来监视自己啊,与相当单纯的刻塔苔丝不同,这位身上的阴谋气息要浓厚得多。
不得不谨慎着点,毕竟看穿人的心思一类的,加莱并不擅长。
“如你所见,我只是来帮忙整理床铺,然后忍不住小睡了一会儿而已...放心吧,床铺现在已经相当暖和了呢,”优雅地一笑,这位女仆既认真又像在开玩笑地说,“而且啊,让圣洁的少女侍奉英雄可是本国的传统呢加莱阁下,只不过我刚才那副毫无防备的姿态似乎诱惑力不足呢。那么只能醒来了吧,也请不要介意,稍微让我陪你一下吧。”
真是无法理解她在想什么——加莱皱着眉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因为暂且还不能放下怀疑的态度,这笑脸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加莱还不知道。
“你...是女王派来的?”
“你这么想的吗?那还真是枉我一片心意呢,我可是听说开幕式活跃的那位大人需要人整理床铺,自告奋勇地争取到了这份工作呢,自然,我并不是女王派来的。”
不,加莱并不相信,尽管她的笑容很温柔,甚至可以说一点恶意也没有,但还是令人不得不警惕,无论心中怎么想,加莱还是点点表示默认,但随后又说道:“我不需要其它的帮助了,既然床铺已经整理好的话,请你暂且离开吧,我需要稍微睡一会儿。”
听到加莱这么冷谈的回答,可女仆的表情却并无几分失落,相反饶有兴致地看着加莱,并缓缓站起身,那头长度略显夸张的白色头发都快垂到地上一一大概到了这个女人小腿部的位置,却没有杂乱的发丝,真是奇妙。
女仆仿佛在开出足够让自己留下的价码般道:“虽然很损面子,我承认我不太精通照顾他人,但知识和信息储量可是一等一的多哦?对姑且不说是很了解这的加莱阁下来说我可是很好的向导呢,何况相信加莱阁下也不会天真到认为桑伦阁下会把他们所拥有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你吧?相反如果是我的话,只要你问,我知道的话都会回答的。 ”
甚至眼神都带着笑意,不闪不避地向这投来。
“...你能主动提出帮我的话我很感激,但挑拨离间倒就是另一回事了...”语气沉了下来,加莱直接在阳台的茶桌旁坐下,喃喃道,“虽说并不是朋友一类,但现在也算同伴,请不要说这种话。”
“你生气的话,我道歉——啊,既然坐下来的话不如来一杯上好的茶吧?”一边为自己的失言道欺,女仆见状倒是挺高兴地走到桌边,将一个白瓷茶杯中倒上约半杯的红色茶水,轻轻挪至加莱面前,这茶还着热气——就是说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好谈点什么了吧,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啊,这个女人。
再次重申,毒对自己几乎没什么作用,加莱也毫不顾忌地轻抿上一口茶,味道不错。已经做好午睡时间锐减的打算,因为就目前来看他赶不走这个女人。
“...你又想问我些什么呢。”将茶杯放下,加莱沉声说道,看向这个女仆的眼瞳微缩。
“呵, 认真起来的加莱阁下真是可怕呢,”表现出无辜的样子,双手轻放在胸前,女仆轻歪头,笑着说,“在问什么之前自然是要自我介绍吧,一直被‘你’啊,‘你这女人’啊这么称呼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呢。”
“是吗,我本以为你没有名字的。”
“所以你想给我起个什么好听的名字吗?呵,说笑的,”露出一副相当开心的样子,女仆顿了顿道, "和那被你叫做刻塔苔丝的孩子不同,那孩子是从出生就准备用作佣人了,这样干净的孩子才适合用作内部的仆人嘛。而我就不同了,你看,我没那孩子那么死板,也没有女王的印记。”
并不避讳地轻轻褪去颈部遮档的衣物,颈部的白净皮肤上确实没有看见那种花纹标记,之后这位女仆又补充道:“所以呢我的名字是布伦瓦娜,真的很高兴见到你,加莱·萨隆阁下。”
然后,布伦瓦娜似乎在闪烁的眼神放在了加莱的面部表情上,似乎在观察自己的自我介绍是否达到效果一般。
沉默了一瞬,加莱眉头一抽。如果说这个叫布伦瓦娜的女人没有说谎,那她应当不是足以被委任监视加莱这种重任的人才对,但她的一言一行总是令人不那么心安,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她想加害于加莱,就把这戒心稍稍收敛些吧。加莱也并不想一直冷言冷语对待一位无辜的女士,想想会有些罪恶感。
“我明白了,那么,布伦瓦娜小姐,我可否问些问题呢,说实话有些东西希望能够弄明白。”
“自然可以,毕竟我就是自愿来当加莱阁下的向导的嘛。”得逞般一笑,布伦瓦娜似乎真的很高兴加莱能够询问自己问题。
二人语气缓和了几分,谈话便也向着正常的方向进行。
“首先,你说的那种花纹标记,到底是什么玩意?”“那个的话你想必也能够猜到些许吧,兴许你去问刻塔苔丝那孩子会更好,不过嘛,我也并不是不知道,”苦恼地托着脸颊,布伦瓦那看了加莱一眼,接着说道,“阁下尚且还没去过一层吧,在皇宫内围之中可是有相当强大的魔力结界的,打比方说,我想强如加莱阁下与桑伦阁下应该也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破坏的,毕竟从王族的大人们不与外人相见的那年开始,这些结界就一点点被加固了起来,而这种印记就是通过的凭证,有它就不会被结界所阻拦,可以自由通过。”
“并且只有王族的大人才懂得这种咒式, ”布伦瓦娜接着补充道,“虽然正经地标记也行,但对亲近的仆从吻印也是可以的,一般来说吻在颈部肩部比较多,而唇的话那是魔族的惯用方式出想必比较少吧。”
最后那句说了也没用吧...不过加莱也没有兴趣说出来。
见加莱陷入了沉默,布伦瓦那抓住机会一般顺势俯下身,凑近了不少距离,勾起了一抹笑意说:"那加莱阁下可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我啊可是对阁下的身份相当好奇的,本来以为是桑伦阁下代表索菲尼亚参加邪龙祭,但没想到这次索菲尼亚居然派了货真价实的龙呢,这可真是令人意外又疑惑,仿佛阁下是突然出现一般。”
加莱愣了愣,放下本已举起的茶杯,却一时闭口不语。
“这个你恐怕要去问索菲尼亚王,依安提雅吧,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沉默些许后加莱也却没有与伦瓦娜对上视线,自顾自地喃喃,“当我睁开眼时就看见她和索菲尼亚的宫庭魔法使,她告诉我是她用龙的遗骸作为媒介将我召唤到人界的,让我助她一臂之力...我知道自己流淌着龙之血,也记得自己叫加莱·萨隆,但我倒底是从哪里来的,我也没有什么记忆。”
“所以...依安提雅那个女人的说辞你相信了吗?”眼神轻向上一挑,表情略微妙地,布伦瓦娜笑着说。
“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选择吧,反正我也没别的去处了,"轻一耸肩加莱一咧嘴角,自嘲般地说,语气中却充满了释然,“权当报答那女人的恩情好了,而且依安提雅也说了,她只请求我参加邪龙祭,结束了之后我便自由了。 到时候,我就去当一名冒险者去游历之类的吧。”
“哈哈——”略微失礼地,布伦瓦娜笑出声,没等加莱问出在笑什么,布伦瓦娜用笑意更甚的语气解释道,“我失态了呢,不过加莱君啊可真是天真地可爱呢,你该不会真的认为依安提雅那个女人会这么轻易地松开中紧攥的棋子吧?那你可真是太不了解她了。那个女人和咱这的女王殿下不同,虽然她没什么野心,但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啊,为了让她那个国家稳定,守护她那个专属花园,她可以不择手段,我想到头来阁下会被她越攥越紧吧。”
“可是毕竟依安提雅也算是对我有恩,无论她是否安的好心,目前来看我必须完成她给我的任务,你也不要再说这些奇怪的话了,布伦瓦娜。”将手一摊示意布伦瓦娜不要再说下去,加莱提醒道,如果这番话被其他人听见,尽管立场对立但想必也对布伦瓦娜不利。
抿唇地一个浅笑后,布伦瓦娜俯下身,伸出手轻抚上加莱的脸底,呐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神,迷离的青灰色眼瞳,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她就保持着那番微笑,随后收手立直身体,一副要离开的样子,顺手也把茶杯与壶给一齐收走。
加莱自然也不会出言阻止什么,保持一路无言直到布伦瓦娜推门而出时,她出言打破了沉默:“谈活就到此为止吧,怎么说呢,我感觉加莱阁下真是可悲呢...不过作为一介女仆的我并不能帮助加莱阁下什么。不过给一点小建议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你感到疑惑的话,就去问问王族的大人们吧。”
也不知在暗示着什么,布伦瓦娜回过头时,勾起一个笑容,门就被轻掩上。
——
加莱却没有出言回应,刚才这番交谈总感觉让自己想起来了什么,但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很是不舒服,自己的确充满了疑惑,并且这种疑惑正慢慢扩大着,让加莱的头晕更加严重了一些,某种莫名的使命感在涌现,可又回忆不起,刺痛着加莱的神经。
睡会儿吧...将捂着头的手掌放下,加莱自暴自弃地想着。